77.繁华尽贾氏湮没

　　半个月后，贾家的案子也审理完毕了。在此之前，水沧溟果然不负众望的将薛家也抄了个干净。但是很可惜，他并没有分到半两银子作为自己的私房钱之用，全部被锱铢必较的户部尚书大人收缴国库了。某皇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国库里那眼看着就要溢出来的黄金白银直流口水。

　　贾家，贾赦，贾珍贾琏等一干男丁被判了流放，女眷除了贾母意外全部变卖为奴。贾母夺去一品诰命夫人封号，贬为庶人。离开大牢那天，墨玉派人接走了惜春，李纨带着贾兰和赵姨娘来接走了贾母。自从贾家被抄家，李纨母子就一直和赵姨娘一起住在贾环置办的小院子里。一来是贾环怕赵姨娘独自一人孤单，而来也是感念当初在贾家李纨对他们母子多有照顾。赵姨娘一辈子在贾家做牛做马，听说贾政被流放却还是免不了伤心。就与李纨商量了将贾母接来同住。李纨一心教养儿子，多年来过的十分简节倒也攒下了一些银两，在多一个贾母省着些用也能过得下去。因此也不曾反对，两人带着贾兰一起将贾母接回了家里。

　　贾母进了院子，看着这比起从前在贾家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简单院落，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赵姨娘连忙端了茶水来给贾母、如今贾环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尉，平日还是赵姨娘和李纨做些针线补贴，自然没有什么好茶。贾母接过茶喝了一口，皱眉淡淡道：“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赵姨娘闻言心中一颤，知道贾母是在怪贾环当初去贾家抄家之举，也不敢说话。李纨连忙陪笑道：“老太太息怒。如今环儿也有了些儿出息，那些事情哪里是环儿能够左右的了得。”贾母似想到了什么，也没再责怪赵姨娘。只是看到坐在一边习字的贾兰，不由想到宝玉如今要被流放边疆，不由心痛得很，道：“你们如今倒是吃得好穿得暖，只可怜我的宝玉......”李纨和赵姨娘对看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的神色。

　　“老太太这些日子受苦了，且先安置这吧。”

　　贾母点点头，没有说话，有着赵姨娘服侍着更了衣梳洗一番。正要准备休息，外面有人问道：“环三爷在家么？”原来是找贾环的。赵姨娘连忙迎了出去，看到来人惊讶的道：“红莲姑娘，你怎么来了？”赵姨娘在贾家的时候远远地见过红莲两次，自然知道她是黛玉身边第一得力的丫头。红莲笑道：“咱们王妃听说环三爷将贾家老夫人接到府上来了。王妃和世子命奴婢过来瞧瞧，也送一些得用的东西过来。”赵姨娘连忙推道：“这些都是咱们该做的，怎么敢劳烦王妃和世子？”红莲笑道：“王妃说了，三爷如今在咱们王爷手下效命，家里也不宽裕，咱们可不该送一些用度过来。一来也是世子和三爷总还有些血缘之亲，而来也是全了咱们王爷体恤下属的意思。”赵姨娘连连称谢，将红莲让进屋里。看到红莲身后跟着的紫鹃倒是愣了一下，也一并请了进去。

　　贾母看到红莲和紫鹃先是一怔，眼底闪过一点失望。红莲已经笑吟吟站在她面前笑道：“红莲见过老太太了。”贾母知道自己如今的情景，也无法再跟红莲摆着主子的架子，只是笑道：“红莲姑娘请坐吧。”又命赵姨娘上了茶。红莲连忙推辞了笑道：“红莲不过是一介婢女，不敢如此。听说老太太出了刑部，奉王妃之命给老太太送了一个使唤丫头过来。”指了指紫鹃，红莲又取出一叠银票道：“这是王妃和世子命奴婢交给老太太的。老太太这些日子受苦了便请安心静养些日子吧。王妃说了紫娟姐姐素来是个会照顾人的，就将她送还给老太太好在跟前服侍了。”贾母握着手里的银票，略看了一眼，二百两一张的大约有十多张，也有两三千两。若是从前也不值什么花用，但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只怕半辈子的花销也有富余了。贾母手中银票握的一紧，看着红莲笑道：“玉儿和墨儿倒是想的周到。却不知道玉儿如今在何处？老身想见见她可好？还是改日往王府拜见？”

　　红莲笑道：“这倒不用。如今京城里横竖无事。咱们王爷带着王妃去城外的别院小住，如今却是不在京城的。”

　　贾母闻言，又是愣了一下，笑的有些勉强，道：“我这外孙女原来竟是真的不想再见我这老婆子了。”红莲眼光清冷，面上却是笑颜如花，道：“老太太这话差了。咱们王爷还说王妃除了世子以外孤身一人在京城，娘家也没有什么人。若是寻常有人能够真心陪着王妃说说话儿解解闷儿王爷也是十分高兴地。但是若是有什么人找着借口见了面儿却竟说一些让王妃伤神的事情，也别怪王爷心狠手辣了。”贾母心中一颤，想起贾家被抄那焰王还指不定是起了什么作用，心中便是一阵发冷，也不敢再多少什么。红莲跟李纨等人客套了几句便告辞出去了。

　　赵姨娘还是照例亲自送了红莲出去，走出了院子，红莲才又取出一叠银票送到赵姨娘手里。赵姨娘吓了一跳，平生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两连忙手忙脚乱的推了出去。红莲将银票从新塞到她手里道：“王妃说了，老太太住在这里，要花的钱只怕少不了，三爷如今在军营里也很是卖力，过两年也该成家了。还是留着些银两备用的好。”想来黛玉也清楚，给贾母的那些银两是断不会在流回赵姨娘和贾环手里去的。赵姨娘这才收在手里连连对红莲道：“多谢王妃和世子这般为环儿着想。可怜环儿从前在贾家就连他亲爹老子也不曾为他想过什么。”红莲笑道：“环三爷只要忠心为王爷效力也就是了。”赵姨娘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是环儿这般还不忠心对王爷，还是什么人了？”

　　晚间，贾环回来赵姨娘就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便，又将红莲留下的银票都交到了贾环手里。贾环紧紧撰在手里神色莫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于接贾母回来的事情贾环虽然有些不喜也没有说什么。顺着赵姨娘的意思去贾母住的屋里请了个安，神情间也是淡淡的半点也没有祖孙的亲热之情。反倒是没说几句话就惹得贾环雷霆大怒，冰冷的看着贾母道：“咱们家小门小户，用不着那么多丫头！”原来贾母没说几句话，就提起要贾环去将探春湘云凤姐王夫人等人买回来。贾母气急，手里的茶杯就对着贾环砸了过去怒道：“浑说什么？探春是你姐姐，湘云凤丫头是你嫂子，宝玉他娘是你嫡母！”贾环冷冷的让过，冷笑一声道：“我没有那样的姐姐嫂子，我也没有什么嫡母。住在这家里的就是我的亲娘。”贾母气的指着赵姨娘骂道：“这就是你生养的儿子，连嫡母和姐姐都不认了？”贾环冷笑道：“总比那些被人教的连亲生母亲都不认得强一些的。”

　　贾母直气的脸色发白，在一边侍候的紫鹃连忙给她顺气，赵姨娘也连忙将贾环拉了出去抹着泪哭给不停。

　　贾环道：“娘，若是老太太一直这般，儿子再满一个小院子让他们自去过日子便是了。”一个普通的小院子也不过一二百两，若是贾母日日不消停那还不如出些钱让他们搬出去算了。赵姨娘哭道：“我只是想到你姐姐在外面受苦...心里难过得很。”贾环不耐烦道：“你当她是女儿，她哪里当你是亲娘过？”对于探春从小对自己母子的态度贾环还是始终都不能释怀，如果小时候连迎春和惜春偶尔都能偷着接济他们母子一些，他这个亲姐姐却从无表示，难道不是显得太过冷情了吗？赵姨娘垂泪道：“你哪里知道做娘的心思。儿女再如何也是娘亲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自己过得再不好，儿女再不孝顺也总是希望他们能过得好的.......”贾环心中气闷，却也不可奈何，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亲自送赵姨娘回房才出门去打听探春什么时候被卖。至于其他人就真真的不管自己的事了。

　　湘云还怀有身孕，贾母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她被买了为奴的。做了人家的奴婢哪里由着你养胎的，只怕这两三个月侥幸还存活着的胎儿也要给折腾没了。最后贾母还是自己掏了钱将王夫人和湘云赎了回来。宝钗早有薛姨妈自己接了回去。一家人回到院子里又是一场痛苦，贾环看和自己亲自接回来的探春连跟赵姨娘说句话都没有便与贾母等人哭成一团，冷笑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老太太，你要救救宝玉啊，宝玉身子骨弱哪里经得起边疆苦寒啊。”王夫人哭着道。湘云扶着肚子也是红着眼看着他们。贾母长叹一声，也是满面愁容道：“如今我哪里有什么法子啊。”树倒猢狲散，如今贾家倒了谁还会将他们这些人看在眼里，就算是想要那些钱给人走关系只怕也是不能的。何况，他们如今也没多少银两，还要度日，一家子又都是不会生计的，日后何以度日还是个难题。

　　“老太太，咱们贾家一定会重新振兴起来的。”探春偎在贾母身边坚定的道。贾母欣慰的拍拍探春的手道：“还是你孝顺，贾家果然没有白疼你一场。”

　　原本贾环的院子就不大，如今又多添了好几个人，明显的就有些住不下了。而且王夫人对着赵姨娘处处颐指气使的摆着正室夫人的架子。贾环哪里能忍受自己的母亲如今还受人这般欺辱？一日回家时正好看到赵姨娘站在一边侍候一桌子人吃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步冲了进去拉起赵姨娘就往外走。贾母不悦的道：“环儿，你这是做什么？”王夫人更是满脸怒气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贾环斜眼看着坐在一边得探春，探春咬了咬嘴唇，轻声道：“环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过来吃饭。”贾环哼哼冷笑两声道：“这样的饭小爷吃不消去。”探春抬眼看了赵姨娘一眼，皱眉道：“你在胡闹什么？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行么？大家正在用饭你突然闯进来......”

　　贾环气道：“我胡闹？你怎么不说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花钱买你回来！刚你去给人家当奴才总比你拿着自己的亲娘当奴才的好！”

　　探春脸色一白，几乎急出了眼泪，看着贾环道：“你...你怎么这样说我？”贾环道：“你做的难道我还说不得了？你们喜欢摆主子的架子自己回家摆去。这房子是我买的，是我的家。你们说白了就是小爷买回来的奴才罢了！”

　　王夫人气的脸色通红，指着贾环道：“你这个孽障！你竟然敢......”贾环随手拨开她的手指，不屑的道：“被官府贬为奴籍的，你以为只要撕了卖身契就不是奴才了？官府可是备了案的。以后少在小爷面前指手画脚，不然别管我不客气。”说完也不管王夫人和一屋子人的脸色，拉着赵姨娘走了。

　　贾环动作是极快的，到底在军营里也结交了不少朋友。没几天就买了一个离自己家有些距离的小院子将那些人一并儿给送了进去，就再也不管了。赵姨娘也知道儿子这回是气急了，她自己也被女儿弄得很是伤心。看着探春执意要跟着贾母去也无力阻拦，看着探春跟在贾母身边吃穿都还算妥帖也就不再留了。母子两个和李纨母子重新过去了清净日子。原本贾母的意思是要李纨母子也搬去和他们住的。贾兰却是死活不肯的抓着门哭闹不休。李纨只想和儿子清净的过日子，不愿跟着他们折腾，将自己身边的财务拿了大半给王夫人。王夫人从来跟她们母子不亲，估计这李纨身边也没什么钱财了，湘云又有了宝玉的孩子多两个人也要多花不少钱，便同意了李纨母子继续住在小院里。这小小的院落这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贾母等人搬了新家过得如何暂且不提，此时黛玉和皇甫冰炎却在离京城不远的别院里悠闲度日，逍遥闲适胜过神仙。

　　“焰王叔真是好会享受，咱们都不知道离京城这么近还有个这般好的所在啊。”这一日，水陌函欠揍的声音在别院里响起。别院的后面一个天然的小湖边，皇甫冰炎正悠闲的靠在湖边的石头旁钓鱼，黛玉依靠在他身边低头看书。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依相偎，果然是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黛玉抬起头转身看着走过来的两人展颜笑道：“你们怎么来了？”水陌函笑眯眯道：“莫非咱们打扰焰王叔和王婶了？”黛玉俏脸微红，瞪了他一眼，看着墨玉道：“不是听说你们最近很忙么？”墨玉对着姐姐笑道：“墨儿不忙，忙的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正忙着整人。遗传自水家的小气天性绝对不能小瞧，这些日子墨玉看着水陌函每天忙着在暗处作弄贾家人觉得此人绝对属于不宜得罪的。古人有云：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此人就是属于那绝对的小人。

　　皇甫冰炎悠然的收回钓竿，取下吊在上面的一尾鱼重新丢回水里，再次放下钓竿才道：“贾家人给你折腾的还活着么？”黛玉闻言，惊讶的看向两个少年。墨玉有些惭愧的对黛玉笑了笑道：“姐姐放心吧，他们都没事。”水陌函点头道：“只是有些人不知道安分守己该怎么写，我就顺手教教他们，免得以后再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林姐姐和墨玉也为难啊。”黛玉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水陌函笑的十分纯良无辜，“真的没什么啊？既没伤筋也没动骨。有墨玉看着我怎么样也要给贾家人留点面子不是么？”

　　墨玉无言，的确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刚好顺手封住了贾家每一条想要重振的路子，让人家花了钱还办不了事儿的直兜圈子。到如今，京城里稍微有点路子的人都知道了当今太子殿下不待见贾家的人，北静王爷也不待见贾家的人，西宁王那直接就是跟贾家从亲家变成了仇家。焰王府和安钦郡王府置身事外。这样的贾家谁有胆子去扶持？即使贾母想要把她那如花似玉的孙女儿送给别人做妾也挽救不了贾宝玉和贾家众男子被发配边疆的事实。

　　“姐姐，那个贾惜春出家了。”

　　黛玉一怔，慢慢的又有一丝了然。幽幽叹了口气道：“既然是她自愿的，就随她去吧。”

　　墨玉点点头，她是不是自愿的他不知道，在他看来惜春还算是贾家难得的比较清醒的，他会派人打点好她今后的生活的，至于贾家...只怕是没有什么希望再东山再起了。就算以后贾环或者贾兰有了出息，那也不会是从前那个荣国府贾家了。曾经的繁华腐朽自此凋零，也不知该叹还是该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