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商量完成亲当日的事情,花妈妈与束如菡很知趣地将空间留给了薛离和花青两个人。

  房间之中静了下来,只剩下香炉里缕缕青烟溢出,似是燃到了尽头,仔细去闻,便能闻到一种灰烬的味道,带着一丝清甜,似是从荒芜丛生中探出头来,给人杂乱的生活一点宽慰,令人心旷神怡。

  “累吗?”花青抬手抚上薛离的眉间,神色自然,没有半分疑问。

  如果说,在今天薛离来之前,花青还有一点不确定,那么现在,那一点点不确定也都消失殆尽了。

  薛离少有的温顺,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累吗?当然是累的,可是有那么累吗?也没有,薛离为何不回答,恐怕只有他自己,还有他那双环住了花青的胳膊知道了。

  两人在一起好像总是话很少,薛离不是个安分的人,总爱有事没事便逗花青一逗,花青虽然话少,可每次都能够意会薛离的意思,这样的生活并不会无趣,相反是让两人都生出了一种默契的相知感。

  就像此刻,薛离静静地将花青揽在自己怀中,眉间的疲惫尽现,嘴角还挂着坏笑。

  若说薛家彻底没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薛家自薛老将军手中发大,虽然薛离不理这些,可底下门客众多,他们是一心忠于大齐、忠于皇上的,可是却难保底下不会有个什么小错。

  这些平日里不提,都是大家默契地不当一回事的,可若是真的查办开来,却又是另一说了。

  薛离这两日在薛府,虽是不能出去,可却没少与来的人周旋左右。

  而这些事情,薛离都不会告诉花青,她原本便心思细,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不免会为薛府担心,薛离不想她费心思想这些。她从前过得太苦了,至少在薛离看来是这样的,他不想她以后再过从前那样辛苦的日子,他会好好地将她护着。

  薛离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这几个月外头虽然辛苦,倒是苦了她,不过好歹在折花楼这几天养回来了些,薛离不疑花妈妈对花青的照顾关心,所以才打心底愿意将她当长辈对待。

  至于束如菡……

  薛离想着,便当是认了他这么个花青娘家的大哥,男人对于觊觎自己东西的人都十分敏感所以他一早便看得出来束如菡对花青的感情。

  而且这份感情还深沉的有些沉重,束如菡与祁照临不同,那是自小一同长到大的关系,想到这里,薛离舌尖抵了抵上颚,自小一同长到大可真是让人不怎么高兴呢。

  花青小时候无父无母,一个人生活在折花楼中,花妈妈虽然疼她,却不懂她,胭脂更是个只会跟花青起冲突的主儿,旁的一概俗人不值一提,只剩下一个束如菡与她想通,再想起从前两人被人误认为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的事情,薛离心里便更不爽了。

  想着到时候一定要给束如菡安排一个最靠近喜堂的位置,让他清楚地看着花青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而被薛离揽在怀中的花青自然不知道不过这么一会,阴冷的大将军王竟将她身边的醋吃了个尽。

  她微微抬头,可以看到薛离嘴角的坏笑,其实方才薛离低下头她便明白了他的想法,累是累,可这带着点委屈的表情可能还是因为想念得累。

  两人的亲事不想胭脂进赵家门那样仓促,给了花妈妈帮花青准备的时间,薛离低头,看到花青手腕上多了一只玉镯,浑身通透,莹白如水,映照这花青的玉肌,实在是有些夺目,大抵能够想到是谁给的。

  花青似乎注意到了薛离的目光,一时间脸颊红了,薛离瞬时手握住花青的手腕:“我定护你周全。”

  男人在成亲前的许诺总是最让人心动的,花青也不意外,这句“护你周全”被花青当做了一种誓约,也是一种保护。

  薛离在花青房中磨蹭许久,终于离开,临走前还将花青的袖子拉下,将那分不清与玉臂那个更光滑莹白的玉镯遮住。

  脸上的表情小气的像是一个不愿意给别人分享自己糖果的孩子。

  见到他这样,花青突的一愣,这才意识到薛离是吃醋了,也莫名露出了不合她以往性格的娇羞的笑意,而这个时候,薛离已经离开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花青用帕子在脸上沾了沾,像是为了掩饰根本没有人看到的嫣红。

  从花青的房间到花妈妈的房间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可花青却走得异常艰难,每踏一步,她的表情便铁青一点,也好像离真相近了一步。

  这原本不长的路,花青却用了平日里三倍之久的时间才到,等到了花妈妈门口的时候,花青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像往日所有不曾怀疑过的那样。

  她抬手,扣了扣花妈妈的门。

  不多久,花妈妈房中的丫头便来开了门,一边开门还一边笑盈盈地解释道:“妈妈早知道姑娘等会会过来,是以不让我关门,只这两日外头风大,我擅自做主把门掩了,姑娘莫怪。”

  虽是如此说,可丫头一点也没有害怕花青发怒的样子,一则此事实属平常,丫头说出来,不过是捧一捧花青,二则花青一向好脾气,怎么会跟个丫头计较这些事情呢。

  良久没有得到花青的回复,丫头心下有些慌乱,抬头看了一眼花青,见她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太对的样子,忙讨了饶便退向一旁。

  花妈妈意识到方才花青门口呆的时间有些久,方要问怎么了,又见花青一向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些许疑惑看向自己,更多是,是那张一向冷静淡定的脸上微微透出的冷意,花妈妈登时冷下了脸。

  花青没有仔细看,只在房间中瞧了一圈,确认现在束如菡已经离开,房间中只剩下花妈妈和她底下的人。

  花妈妈稍微定了定心神,就像方才安慰自己薛离并未与花青多讲什么一样安慰自己,花青这会并不知道什么:“怎么脸色不大好看?是方才与薛将军说了什么生气了?”花妈妈顺手拿起茶壶准备给她们两人倒茶。

  花青顺手接过,给花妈妈倒了后,又给自己倒了杯。

  “妈妈还要瞒着花青吗?”动作停下来后,花青这才抬眼直视花妈妈。

  花妈妈因的她这一句话,原本拿起茶杯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等花妈妈找出借口哄骗自己,花青接着道:“自打如菡回来便已经不对劲了。原本如菡离开,说的是为的他的身世,可他说找到了家人,却并无半分喜悦,反倒是整日里忧心忡忡,更有甚,你们有事情一直在规避与我。”

  花青平日里温和,可在面对自己质疑的事情上,带着点果决的意味,坚定的目光让人不自觉的不敢反驳。

  当然,也无从反驳,因为花青说的都是对的。

  甚至,花妈妈觉得她接下来都能够猜到事情的真相出来。

  于是,便听到花青道:“可是我能有什么事情呢?”似是一句疑问,又像是一句喟叹,“我原也没有猜到的,可今天薛离来了,他提到的我的身世的时候,您明显僵了一下,再联系这几日你们两人的作为,我想,如菡去寻的,并非是他自己的家人,而是我的吧。”

  还有更进一步的猜想,花青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来,她的家人是找到了不愿意认她,又或者是那家人并非善人。

  对上花青锐利且受伤的双眸,半晌,花妈妈才无奈解释道:“你猜得没有错,我跟如菡原本是打算瞒着你的,我也不知道在你成亲之前告诉你这些是好是坏,可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若你听了以后,改变了主意,也大可跟妈妈说。”

  “今日薛离提到的那个案子,你可有听闻?”

  “不曾。”花青摇头。

  见她不知,花妈妈心中便有了底,薛离还未查出来。这让她能稍微宽慰一二,也就是说,现在若是花青想要脱身也还来得及。

  眼见花妈妈脸上表情几番变化,这会这一句问话,让花青心中有了个猜想,可是这样离谱的身世,简直比她从前看得那些话折子还要离奇,是以这个念头只在花青脑子中存留了一瞬,很快便退散了。

  而之后花妈妈的话,让她不得不相信,她还真的和这种离奇的身世有关。

  多年前那个案子说复杂也是复杂,涉及到的人太多,大至抄家,小到入狱,涉及人数竟比外头广泛流传的几百人还要多上一倍。

  而跟花青那个荒谬的猜想无差,她便是涉及那件事件最主要人物写了那首惹得皇上大怒的罪魁祸首李宣的女儿。束如菡那次离开也并非是什么寻亲,为的是解决最后的那几个人证。说是人证,其实那几人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多。

  说简单来,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几个好诗文的交好有人私底下饮酒作乐,文人相聚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也正是这即兴的吟诗作对,给李宣带来了杀身之祸。

  那是个秋风萧瑟的晚上,或许是那晚狂风作祟,也许是那几碗黄酒让人失了神志,几人喝酒纵诗,好不痛快,最终写下那句“狂风且看今日愁,帷幕未听当日志。”

  原本不过是寻常不得志的诗词,在那样阴沉的天气下写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却不知道中间哪个人直接将那日的诗全数递到了皇上那里。

  那首诗所作,正值李宣被远放,皇上看到那样的一句诗,不得不多想,当即发了火,下令查了李巡府那几个月来的所有来往书信以及府内账目。

  “如果只是一句诗,应当不至如此……”花青犹豫地问了一句,脸上表情极为平淡,可她内心却并不如表面那样。

  那个被株连九族的是自己家族啊!皇上虽然看着疑心重,却不至于因为一句诗就轻易地怀疑自己任命的臣子,否则,薛离这会儿恐怕早都没有命了。

  花青勉强保持着自己最后的理智思考着这件事情,可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花妈妈是如何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得如此详细。

  “没错。”花妈妈的脸,自打开始给花青讲述当年的事情开始便一直沉着,“因为李巡府当时正值贬官之际,而他被贬官的原因,是受人弹劾,私通邻国。”

  说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似乎用尽了她的力气。

  花青听到这一句话,也被惊得坐回到了凳子上,连带着手下的杯子被碰到发出响声,她脸色苍白,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意思。

  那是她这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父亲,可她下意识的还是想要为他辩驳一句,不可能,她不信,可她说这句话的底气来自于哪里,花青也不清楚。

  见到花青这个脸色,花妈妈也大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忍心:“并没有确切的证据。皇上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李巡府他确实当时是与邻国一个文人交好。”

  也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皇上当时也只是生了芥蒂,将李宣打发到了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

  而那个文人,也算是个著名的雅士,正因为此,皇上一开始并没有对李宣多加怪罪。

  可这个诗一出来,加上之前的官员弹劾的原由,不免让皇上之前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原本那一番彻查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放心,皇上对李宣的品行也是有几分了解,只是久在高位,不免多疑。

  可最后却当真查出了李宣与邻国之人来往的书信,书信之间不过是寻常的问候,可让这份问候不寻常的,是李府账目上莫名多出来的那十万银子。

  “其实,和其他官员不同,李巡府是少见的清廉,与旁的官员账目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不同,他的账目是绝对干净的,只是这突然多出的十万两,莫说是与他交好的官员,便是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这个真相的叙述,最终在花妈妈的一声叹中终止。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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