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蝴蝶簪花

  “燕王今日和虞大人、崔将军起了冲突,这才喝醉的。”

  这倒奇了,跟崔嵬吵起来,本是稀松平常,可他巴不得抱中书令虞泽忠的大/腿,怎么也起了冲突。

  我瞥了刘珩一眼,对他在朝堂之上做了什么,出了什么事,并没有什么兴趣,便对上官仪道:“他不是跟虞大人挺好的么,除了项太傅就虞大人对他最好,又能怎么吵。”

  上官仪应着一群人的催促,小声道:“燕王是为着您啊!”

  上官仪不敢多做解释,追上众人离去了。

  上官仪这个人敦厚老实,向来喜欢说实话,这要是于武陵说的,我也就扔在一边当成没听见,偏生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当成什么大事一样偷偷告诉我的,我心里百转千回,总不宁静。

  我细细端详着刘珩,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仔细看他这一张脸,平日里总是不可一世的,如今眉头舒展,睫毛低垂,显得分外乖巧。说起来,他的酒量算不上差,怎么能在太后的赏灯宴上喝醉呢?也太不懂得分寸了。

  正思索间,他忽然翻了个身,一手撑着头,面向我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吓得我后退三步,差点瘫软在地上,“谁看你了!”

  他掀开被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你不困吗?”

  茯苓和玖娘见此场景,早就跑得影子都没了。

  疯了,这个人疯了,“你是醉糊涂了吗?”我问道。

  他索性坐了起来,又换上平素里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眨了眨剪水的双眸对我笑道:“别人都说我喝醉了,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外面天都快亮了,我一整夜没合眼,现在又乏又冷,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他,便钻进了被子里。对他没好气地道:“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他伸臂将我揽在怀中,浑身发烫一身的酒气,醉醺醺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说得话:“别人都说我喝醉了,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

  得,看来是真的醉了,他没疯,感觉疯的是我,竟然还想着从醉汉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我本想问他父亲被派往黑水的事……刘珩浑身发烫,我觉得这人一万个不是,拿来暖床倒也不错,挨着他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困了,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说完了吗?我困了。”

  “别人都说我喝醉了,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又一遍。

  我强忍着把他踹下去的冲动,要不是念着他体温适宜,可以当个肉/身暖炉,这会子已经被我扔下床了。

  他身子扭动,手开始不安分,解开自己的腰带,我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我的肩膀被他死死扣住,动弹不得,只见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株断了一只翅膀的蝴蝶簪花。

  我怔住了,什么东西竟随身带着,南宫盈盈的簪花?想着怎么开口嘲笑他几句。

  刘珩缓缓地道:“这是你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十岁那年的夏天,想起那个穿着淡青色的半臂锦文弱清秀的倔强少年。

  我想起那少年穿着女孩子的衣服的样子,他拿着被折断一只翅膀的蝴蝶簪花向回鹘的第一美人——顺化亲王的王妃撒娇,骗回了美人的绣鞋,在上/京的城楼上大肆羞辱外族官兵。

  那个写得一手好字却不被父皇认可,我只说了“挺好”二字便笑逐颜开的少年。

  忽然意识到,在这些记忆浮上心头的时候,自己的嘴角也是抑制不住地上扬。

  刘珩抱着我醉言醉语地说着:“我小时候亲眼看着我娘死去,父皇一直都不喜欢我。周围的人都喜欢我三哥,在学堂里,无论我做得多好,所有人都是围着三哥转。那个时候,只有你称赞我的字写得好看……这株簪花我一直留着,你知道吗,当初最先要娶你/的/人,其实是我三哥。”

  我往上拉一拉被子,懒懒地倚在他怀中道:“所以你才会娶我,你才会和梁王争夺太子之位,好幼稚啊!你还总说我幼稚。”他拿着我的簪花,就像刚断奶的小豹子展示战利品,放在别人身上柔情蜜/意的故事,到了我们这里,却显得有几分荒唐。

  刘珩道:“莫要说是崔文弼,就算是我父皇,也休想逼/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我娘是过世的敬仁王皇后,因为娘家有势力,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巩固地位才娶得我娘。母后在世的时候,父皇并不爱她,母后死了,还要在天下人面前做做样子,重礼下葬。父皇不仅不爱母后,也讨厌我。”

  我心中一紧,天底下真的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从我被父亲当作弃子嫁给刘珩起,我就一直拒绝承认这个事实。没想到,他的境遇也是如此。

  “我并不是喜欢太子的位置,只是,想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活着罢了……今日我若不佯醉,只怕连虞大人也来逼/迫我,逼/迫我……我怎么可能受他胁迫与你不利。绾儿,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其实是非常喜欢你的……”

  “你说什么?”我问道。

  他打了个哈欠,握紧我的手,枕在我腹上,便要睡去。

  这个人,喝醉了酒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出让人惊心动魄的一句话,又若无其事地酣眠,还拿我的肚子当枕头。

  不知是何原因,我心中有一股委屈盘旋而上,把平时的不争淡薄全抛到九霄云外,我摇起他来,“刘珩,你休要扯谎欺我,你若是真的喜欢我,父皇派我父亲去黑水镇/压叛军的时候,你为何不拦着?如果有一天,你必须杀我才能谋取政治前途,你会不会要我死?”

  “谁告诉你的?”他忽然厉声问道,“罢了,迟早也会传进你耳朵里。”他伸出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对我柔声说道:“你只要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害你的……”

  “好,我的死活不要紧,我不想同你做累世冤孽。你只要答应我,如果有那么一天,崔家与燕王府不能共存,你要放崔家一条生路,我就信你。”

  刘珩挑眉道:“这话可说反了,一直是你爹想要我的命……”

  “不许打岔!”

  他盘膝坐正,露出一个清醒时从未有过的清澈笑容,对着我乖乖点头,伸出一只手立誓,摇头晃脑地道:“好好好,只许你爹杀我,我不敢杀岳父大人。”

  我知道,我爹杀不了他的,不管是上一世的结局,还是这一世我亲眼所见的刘珩的手段。

  只要你肯放崔家一条生路,我同你便能在道义上免于针锋相对势不两立,“你说过的话能作数吗,醒了酒还能记得吗?”我依旧不放心。

  刘珩狠狠点了点头,“别人都说我喝醉了,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第……N遍。

  数不清他今天第几次说这句话,我实在懒得理他,“罢了罢了,睡觉睡觉。”

  他抬起头,一张脸清晰地映在我眼中,他鼻梁高/挺,双眉入鬓,眼睛明亮的如夜空下的露水,嘴角挂着若有所思的微笑,慵懒之中透着几分高贵。没错,他的神情中总是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不可一世。他白/皙的面颊由于醉酒染上了红晕,眼底渐渐浮现出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怔怔地看着我,让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我用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对他做过分的注视,可我的视线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黏在他的脸上不肯移开。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一片模糊,简直狼藉,明明醉酒的人是他,我的脸颊、耳根却也渐渐开始发烫。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我蜷缩在床榻上,竟燥热到出了一身的汗,都怪枕在我身上的这个火炉。

  我试图挪开这个元凶,推开他枕在我腰/腹上的头,他却翻了个身,撑开双臂,俯下/身来盯着我的眼睛。直看得我发慌,然后,将手伸进了我的睡袍。

  “你……不睡了吗?”在陷落进他的目光之前,我头脑中仅存的理智使我挣扎着、努力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仍不死心地提醒他:“南宫夫人可还在等着你呢,现在发疯仔细天亮后悔!”

  “远水解不了近渴!”

  “你……你和禽兽有什么区别?”我又羞又怒,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刘珩点漆般的黑眼珠滴溜儿一转,不知又有了什么计策,他声音沙哑,带着粗重的喘息声说道:“提别人作什么,昨日太后还问起你来了。”

  “问我什么?”

  “什么时候给刘氏添个一儿半女。”

  “你……”我的话未出口,嘴却被他双/唇堵住。一阵酒气沿着他的不安分的舌头传递过来,酒的味道倒没有想象中难以接受,反惹得我染上几分醉意,直到我头昏脑涨,呼吸困难,眼眶都已经湿/润,慌乱得溃不成军,他才放开我。

  看到我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样子,他促狭的笑意从他滚烫的胸膛涌/出,透过紧贴的皮肤传递到我的胸脯,又是惹得我一阵战栗。

  他唇角一勾,伸手熄灭了床头的短檠灯。

  门掩了积雪深院,屋内却是雾帐云烟,温香玉暖。

  两年的怨恨争吵,冷言冷语,与我的刻意疏离,一夜间付之东流。而我那些自保的心思,也都在情思恍惚间一败如水。

  待到我从旖旎的情/事中清醒过来,才比过去的每一刻都更加清醒地意识到,我和刘珩的婚姻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的未来,早就和他的前途捆绑在了一起,不管我如何疏离他,也是逃不开的。从我嫁给他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开始坠入了无边的深渊,死并不可怕,凌驾于死亡之上的更浓烈的恐惧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一想到刘珩将来会给我的家族、我的家人带来的悲剧,对他每多一分眷恋,我道义上的负重就会使我更加愧疚和痛苦。唯一的希望就是让他放弃对权力的争夺,可这又怎么可能呢,刘珩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皇室的子弟,以攻为守,争夺便是自保,他想当太子,或许也只是为了谋取生存罢了。

  他说父亲想杀他,未必不是真话。毕竟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叫崔嵬疏远这个不受疼爱的小皇子,刘珩能获取今日的位置,靠得虽然有真才实学,也少不了满腔算计。

  燕王府在所有的王府中算得上富庶宽裕,而燕王在所有皇子中,又最受青年官员的拥戴,这些,也都是不是天下掉下来的。

  这个混/蛋曾经警告我,叫我图财图名不要图人,却又来招惹我的心思。他真的不知道,这会令我无比痛苦吗……

  冬日的黎明凄寒无比,屋子里的炭火渐熄,从门窗的缝隙中渗进来了阴冷的风。我身上是暖的,露在外面的脸却有些难受,尤其是耳朵冻得有些发酸,刘珩在我身边酣眠,他紧紧地箍/住我,使我动弹不得,我彻夜未眠,他却在我身边沉睡得活像个孩子。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好像吵醒了他,他鼻息浓重地问我道:“怎么了?”

  “耳朵冷。”

  他将我揽进怀中,使我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头顶是他温热的鼻息,没过一会,他的呼气变得平稳悠长,又睡过去了……

  刘珩是个浅眠的人,总觉得他劳心劳力,常常天未亮就会醒来,也许是太过疲惫,今日久久不肯起床,我不忍打扰他。天亮了我的困意却席卷而来,索性在他怀中睡到天荒地老。下雪的日子最适合赖床。

  睡梦中玖娘好像进过房间,大概真的是日上三竿了,可是我真得很累,他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问为什么女主偏袒她爹,作者吐槽两句,不管怎么写,都会有人骂,因为本身立场就不是女主可以选择的,父亲待她再不好,也绝不可能坐视丈夫铲除自己的全族:一来,血脉之亲难断;二来,一旦男主这么做了,等于在夫妻之间横亘起难以逾越的隔阂。

  至于为什么会“偏袒”她爹,因为刘珩没有什么可偏袒的,女主一直都知道他最后会成功当上太子,无非是提醒父亲别和他作对,和请丈夫放家族一条生路。绾儿现在做的,就是这两件事,无他。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蝴蝶簪花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重生之敛君山黛最新章节+番外章节

正文卷

重生之敛君山黛最新章节+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