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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倩微微一笑:“因为哥哥太笨了,他以为他不说,暂时隔离你是为了你好,但他没想到会把你越推越远。”

  安信也笑了笑,不说什么,继续回头看着璀璨的灯光,想象老街戏台上梨园春暖的样子。

  她和喻恒之间的感情纠葛,岂是一句“隔离”或者“疏远”就能说得清楚的?如果分手对两个人都好,她宁愿分开着。

  从一开始就是她追着他跑,他去哪里,她就跑去哪里,乐此不疲,只看他一眼就好。可当她真正站在他身边,才发现,问题不仅仅是这些,单纯的喜欢并不能逾越现实的众多问题。

  她无法排解,也不想给他带来烦扰。

  其实能站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了兰雅还会有海伦,没有了海伦还会有别的女人,但那个人也许始终不会是她。

  她和她之间已经形同陌路,只剩下单纯的上下属关系了,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他想要的吗?暗恋两年每晚靠描摹度日,靠近他就幸福得头晕,眼巴巴地看着他转过头来发现她,鼓起勇气告白,流着泪追赶车子,追到他公寓门口丢脸……所有傻瓜能做的事她都做光了,在苦恋的过程中她逐渐迷失了自己,将自己放到最低的尘埃里,现在她兴趣索然,他就表示出紧张了,连小倩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慌乱?

  这么多女朋友过去,她觉得她只是其中的一个,不会让他一辈子保鲜。

  努力了就不后悔。这是安信告诉小倩的答案。

  小倩愣了一下,说:“安信你来真的?真的放弃了我哥?那可惨了,他身边这么多女孩子追,你又没动静,他会不会被勾走啊?”

  安信不回答,只是指了指那边:“去玩吗?今晚最后一场公演。”

  小倩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嫣然一笑:“不了,我叫我哥来接我。”她拿出电话,看了看安信,又迟疑地说,“安子,安子你帮我个忙吧,帮我把阮衡约出来,就说我喝醉了,你一个人抱不动。”

  安信很惊讶:“为什么要换阮经理呢?难道你想染指他?”

  “你说对了。”小倩笑得含蓄,“他是我的初恋,被我爸爸赶跑过,我现在想把他追回来。”

  安信张大嘴巴,没想到小倩和阮经理还有这么一段过去,不过想想,放任小倩进出公司,阮经理还从来没有过问。

  不过看小倩一脸认真,安信不再过多问,依约行事,听从小倩的要求,转身一个人先撤了,走去老街。

  悠久的儿时记忆扑面而来,令她倍感亲切。在这里,她走过整条夏日长街,挤到小店里吃冰;稍大后,她陪着妈妈逛夜市,用最灿烂的笑脸应对两边的星星街摊主,还得偶尔喘口气想想喻恒,隐藏起一颗失意的女儿心。

  现在老街拆了,她的记忆也要存进大脑。

  路口章鱼烧铺还是老样子,开店的大叔也是老样子,看见她就招呼:“安子,今天一个人来啊?吃丸子吗?”

  她笑着点头。

  店前大树上悬挂这一只纸糊的灯笼,在夜色里悠悠晃动,和两年前的感觉没发生多大变化。那个时候她信步走着,心底总藏着一个卑微的愿望,希望她一回头就能看见喻恒,站在阑珊灯影里对她笑。

  “安信。”真的有道声音在唤她。

  她回过头,瞪大了眼睛。

  夜色柔和,喻恒站在灯影里,默默地看着她。严整的衣装,俊帅的外形,立在小店门口马上形成了一道风景。

  老板笑着问:“先生不是这边的人吧,第一次来我们街,要不要尝尝独家烧卖?”

  “不了,谢谢。”

  老板好奇地大量疏落站着的两个人,问:“丫头,背后的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安信快速付钱,低声说:“大叔别瞎说,他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头儿,哪是我男朋友。”转身捏着一串丸子走到喻恒跟前,要下一个嚼着问,“老板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看她,不说话。

  她猜测着说:“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我可以叫你老板吧?”

  “叫我喻恒。”

  岂敢。光是猜他在想什么就费神死了,哪还有力气与他套近乎。

  安信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最后好脾气地问他:“你没事吧?没事我先走了。”

  “安信——”他叫住了她,“我还没吃东西。”

  她狐疑地望着他:“这个地方的东西——你吃得惯吗?”

  他点头。

  “那好吧,你跟上。”

  走出巷子,安信对喻恒说:“都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零食,希望你别嫌弃。”

  她在第一个铺位前停下来,给他买了一串棉花糖,面带微笑地转头,递给他:“喏,放学回来的第一站。”

  十年之前,她上完培训课,拖着疲劳的小身板朝老街飞奔而去,带着小孩子独有的窃喜,喜滋滋地掏出零花钱买零食;十年之后,她陪着妈妈走完老街,每停下一次脚步买东西,就多想喻恒一次,默默品尝着年轻女孩的苦涩心事。

  那时的他,不在她身边啊,尽管她那么渴望他能出现一次,每次回头时,她都幻想着他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对着她笑……

  安信走到第二个摊位前,买了两串章鱼烧,说:“看起来有点脏,不过很好吃。”

  她低下头,找以前的足迹,心里暗想:我在这里想过他一次。

  她来到第三家,买了芙蓉糕,热乎乎地捧在手心里,把最美好的笑容留给他:“你尝尝吧?”

  等低头时,她又在心里说:我在这里也想过他一次。

  她一连走了六家老店,一连在心里说了六次,浮起了一层又一层苦涩: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想过他。

  店老板很热情地招呼她:“信丫头,和男朋友一起逛街?”

  安信笑着摆摆手,怎么能告诉这位可亲的大叔,她身后站着的这个男人,就是两年前引起她莫名忧愁的人呢?两年前的元宵节,她站在满街灯影里,居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很像身材挺拔的喻恒。她全力追赶,跑到大叔店铺前把那道背影追丢了,心里苦苦压抑的暗恋转化成委屈的泪水,她当场就哭了起来,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旁若无人,可把大叔吓坏了。

  当时的小儿女心态不足以对外人诉说,现在喻恒给予的爱恋又显得滞后,令她苦涩难言。

  她也曾回过头笑话自己的傻,像喻恒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无所事事地跑到老街来玩,她看到的那道背影,只是形似而已。

  她现在已经醒了吧,不会那么沉迷了吧,她始终问着自己。

  今天看到喻恒,她刚好可以趁着老街被拆前的最后公演,带着他告别过去,告别自己悲伤的心情。

  河道里有汽船呜呜地叫,安信带着喻恒穿过大桥,直接朝对岸走去:“那边有社团,我爸爸经常在那里唱上一嗓子,和票友乐呵一下。”

  喻恒拉了一下她的手腕:“走慢点,不要这么急。”

  时间慢慢流逝,他可能也察觉到了,她在带他告别过去,走得越快,她就消失得越早。

  安信放开手慢慢走,转头对他说:“小时候,爸爸每天晚上都带我来这里玩,告诉我戏曲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还买来糖葫芦哄着我坐下来,乖乖地看。我从五岁起开始听《铡美案》《锁麟囊》,再大一点跟着唱《白蛇传》《劝驸马》,少数几次客串其中的小厮丫鬟。到了十一岁,我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爸爸抱着我转了好大一个圈,当天晚上就包了红粽子发给大家。”

  她转过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次能说话,多亏了一个小孩长得可爱,我想骗他过来欺负他。”

  喻恒停住了脚步:“你小时候自闭过?”

  “是的,说来挺惭愧的,那个孩子长 什么样我都忘光了,只记得他名字里有个‘东’字。”

  在一处水泥和青瓦搭建的戏台上,转动着两个人的身影。女旦凤冠霞帔,眉目含情;男生横执马鞭,与她难分难舍。一旁的灯柱下,弦索胡琴咿咿呀呀地拉得缠绵悱恻,底下的票友应声打着拍子,摇晃着脑袋拖长韵律,细细地哼。

  安信拉着喻恒的手腕走到人后,放开手,看着明亮的台幕说:“这个地方马上就要拆了,今天是演最后一场《霸王别姬》。”

  喻恒抱住手臂,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再开口说:“汉兵已略地,四方尽楚歌。”

  安信吃惊地回头:“你也懂京剧?”

  他安静地笑了笑,站在暗影淡光里,有说不出的寂寥:“为了能和你有共同语言,我私下里做了很多功课,不只是这些,我还收集了你喜欢的Q版羊,想找出你们的共通之处。”

  她没有说话,他转脸对上耀眼的戏台,慢慢说:“可惜,你现在总是想让戏曲落幕。”

  安信想起了爸爸的话。爸爸说戏剧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在人们期待的时候拉开剧幕,演一遍世间的悲欢离合,又在大家沉浸在哀伤里,快速地收起它的繁华背景,留一点淡淡的回忆。

  她抬眼看过去,戏台上,两位演员已经在鞠躬谢幕,承受着底下既幸福又不舍的告别,掌声雷动。

  安信带喻恒走过所有她走过的地方,盛情招待了他一回,然后挥手作别:“拜拜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喻恒伸开怀抱,对她招了招手:“能过来一下吗?我想抱抱你。”

  “你不怕过敏吗?今天我没戴帽子。”

  他的手臂直直地伸着,十分坚定。

  安信走过去,与他大大方方地抱了一下,他的手臂突然收紧,紧得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他的嘴唇在她脖子上摩挲着,开口说了句:“我……”河道里的汽船突然又呜呜叫了起来,淹没了他余下的话。

  她吃惊地站着。

  他又低声在耳边说:“安信,你对我真的不公平。”

  翼神周年庆来临,总部要求各分公司各部门出节目,争奇斗艳一番,许诺获胜者年底将提高奖金。阮衡作为三开最高指挥官,或多或少表示出了对这次活动的关心,勒令安信拿头奖。

  安信正包着头巾在杂物室里扫尘,呛得一脸的灰:“我哪里去找头奖?要我搞笑还差不多。”

  阮衡拿着咖啡杯隔在门站着,悠闲地说:“自己想办法。”

  她突然想起了小倩:“那这样吧,我如果赢了,阮经理答应我一件事。”

  “能力范围之内才行。”

  “当然。”

  活动地点设置在副楼展览厅里。餐宴上聚集了差不多五百人,大家沿着自助餐桌走动挑选餐饮,或者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安信在左边休息区静候登场,四处打量着帅哥美女。她看到了小倩在缠着阮衡,喻恒坐在最前的沙发组里,身边不乏问候的女孩。再朝人缝里看过去,突然对上一张五官深邃的脸,她吃了一惊。

  Cash。

  她缩着脑袋也没用了,因为他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嘿,卷毛妞,见到你很高兴。”Cash一把提起她的衬衣领,一只手还插在西裤口袋里,那种痞气引得身边靓女频频侧目,“不请我喝一杯吗?”

  安信估量着这是公共场合,他不能把她怎么样,心一横就说:“我警告你哟,你再不放手我就对你不客气。”

  Cash一下子坐在她身边,紧紧挨着她:“你能把我怎么样?说来听听,我倒是蛮好奇的。”

  安信的眼睛骨碌碌转动,寻求救兵。

  他可看出来了,笑着说:“你省省吧,以前喻恒宝贝着你,生怕我多靠近一步,现在他被一群美女围着,哪有心思来管你。”

  安信被他紧紧衔着衣领,还在垂死挣扎,不过脸色倒没怎么变。笑话,动作幅度如果大了,她的内衣就要露出来了,她敢乱憋气吗?

  Cash看了啧啧地叹:“卷毛,你脸皮是铁做的吧,听到我故意揭你伤疤居然都没反应?”

  安信突然看到喻恒站起来了,正分开人群朝她这里走,心慌了一点。

  她转脸恶狠狠地说:“我说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出绝招了啊!”

  Cash好笑地看着她:“你能有什么绝招。”

  她撞开了他的手臂:“我明天将你的电话号码公布在广告栏上,写两个字:办证。再发到胖爷信征所里,说明来意:征婚,请客吃饭。”

  Cash哈哈大笑:“卷毛妞啊,你的快乐总是如此简单,好像没什么事能打击到你啊?”

  她瞪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他把她揪到一边,点燃一支烟,躲在阳台角落里吐烟雾:“我跟你说个事,你就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安信安静地听Cash说着:“兰雅去英国那年自杀过,孩子没了,她终身不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开始酗酒抽烟,把身体搞垮了。她对我说她忘不了喻恒,要回到他身边,哭着求我想办法。我看到喻恒和你在一起,就指使兰雅拆开你们,想看着你们到底有多深情,深到不考虑彼此身份和以前的烂事。你别这样瞪着我,我也是被逼的。

  兰雅果然拆开了你们,可是后面发生的事出乎我们意料——喻恒照样不接受兰雅,将她逐出门外,无论她说了什么他都不见她,只坚持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他没动过她一根头发。而你呢?每天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也没看着你回去找喻恒,更没一点伤心的样子。碰到你两次,不是玩滑板就是吃东西,连个基本的矜持都找不着……

  兰雅输了,我也输了,败给了你们的心态,因为你们真的很坚定。喻恒将兰雅送回了我妈妈身边,给她们出示了一份报告,让一大一小坐在花园里无话可说。对,你可能猜到了,那就是从英国传回的验血报告,有权威机构的徽章证明,流掉孩子的原始档案血型为AB,生父是另外一个男人。”

  安信好奇地看着Cash,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Cash背靠在帷幕上,吐出一口烟,咧着嘴笑:“因为我良心发现。我误会喻恒两年,老跟他对着干,他除了想揍我一顿也没怎么为难我,倒是我磨磨唧唧的,想把他的小妞挖走。看,他又在找你了,你不走出去吗?”

  安信朝里躲了躲:“不用了,我和他早谈掰了,我妈到现在还记着他名字,一提喻字就拿板子抽我。”

  这是真话,她的后背到现在还没消紫,手臂上也有淤青,可见那会儿妈妈下手该是多狠。

  Cash仍旧坏坏地笑:“你这么说是想邀请我吗?想让我知道我还有机会?”

  她惊悚地望着他:“你脑子里没长神经吗?听不懂我说话?”

  “封岩。”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他们谈话。

  安信这才知道Cash真正的名字是封岩,也是石头脑袋一个。

  喻恒的身影慢慢从帘幕后转出来,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面容上,顿时感觉立体的五官带了点冷。他拉过安信的手腕,将她隔离在身后,对着靠在墙上的Cash冷淡地说:“别打她的主意——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Cash双手环胸,叼着烟笑:“人家都不承认你的情了,你干吗还舍不得放手?”

  喻恒不理他,回身对安信低声说:“节目快开始了,你先去吧。”

  安信求之不得,挣开手腕朝里走。

  身后照例传来Cash的讥笑:“我就说了吧,你中间Fire过她,她一定会飞走——你看她现在避着你的样子,像火烧眉毛似的——OK,OK,我知道你黑带六段,别拿我的胳膊不当一回事……”

  她走得更急了。

  大厅前端有个半圆形展台,两侧拉起了天鹅绒帷幕,和相连的耳门装扮成临时舞台。每个部门的女孩站在舞台上争奇斗艳,脱口秀、裁剪翻新、T台展示……无所不精,安信看着张开了嘴。

  有才,实在是太有才了。她从来不知道,平时被套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同事上了台会这么活泼,看那老不对头的张美雅穿上貂裘大衣,扮演白雪公主后妈如此成功时,她都笑傻了。

  悲剧很快来了。

  安信站在台侧,突然从幕布里伸出一只手,二话不说将她逮到了后台。总部开发组的女经理一直嚷些什么,同时也有很多人冲到旁边来游说,她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大概。

  开发组没节目上场,请来了省豫剧团来演,男旦杨玉春刚打来电话,告知堵车来不了……可是女旦已经化好了妆在等着,下个节目就归他们唱《花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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