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场景一：女配跟男主初次见面，对男主一见钟情。

　　场景二：女配与女主相见，发觉自己不如女主光彩照人，而产生自卑心理。

　　场景三：女配看到男女主拥吻，心酸痛楚。

　　第一个试镜的就是柳妍，她甜美可爱，说话柔声细语，温柔的形象不需入戏，就可灵活地再现女配。场景一，她低下头行走，撞到男主后掩唇惊讶，又含羞带怯地别开眼，悄悄地偷看几眼。场景二，她怔愕地看着女主，细弯的柳叶眉皱起，苦涩地垂下眼帘。场景三，她掩唇低声哭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声音低回婉转，让人心都跟着抽痛起来。

　　“好！”制片方竖起大拇指，赞赏有加，“演得很有味道。”

　　程生拍了拍制片方人员的肩头，暗示他低调。工作人员嘿嘿一笑，让下一人进来。

　　柳妍眼角还悬着泪，看到走进来的解芸，她低声说：“芸姐姐，根据我刚才的观察，哭得大声一点效果会更好。”

　　解芸进入场地，深吸口气，就迅速进入角色。她的表情和动作跟柳妍差不多，但给人感觉却不一样。

　　制片方面面相觑，好像解芸演得更传神一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紧紧贴合了人设，表情更夸张，动作也更有人味，哭声比柳妍更低，更像是呜咽，让人感同身受。

　　柳妍仅仅是肤浅地将“温柔”人设应该会做的事和说的话表现出来，而解芸却是传神地入了戏，她就是这个角色，这个角色就是她，演出来的人物更鲜活，更有感染力。

　　“这，是我错觉么，感觉解芸的演绎效果更好。”

　　“嘘，别说了，忘了我们内定的演员么？别让鼎娱的人听到。”

　　“那就当没看到吧，程生你说呢？”

　　程生没说话，他跟制片方不是一起的，虽然早耳闻要内定柳妍的消息，但他还是坚守着要选优质演员，宁缺毋滥的信念。他对于柳妍的表现也不满意，可解芸也没能达到他想要的感觉，总觉得缺了点味道。

　　后面再试镜的两人，跟柳妍和解芸平分秋色，都是骨子里刻进了“温柔”，转不出来了，千篇一律都是低眉顺目、林妹妹式的可怜和悲观。挑不出错，却也不出彩，大家都审美疲劳了。

　　评委打了个呵欠，招招手让排最后的嫣若进来，一副终于大结局的轻松模样。

　　嫣若一进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这女王一样的高贵气质，怎么演温柔的女配，两者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极端，即便她表情动作再生动，气质也改不了啊。

　　制片方摇头兴叹，行了，要么柳妍要么解芸，投票选吧，看都不用看了。鼎娱的人愁眉苦脸，嫣若是江凌烨塞进来的，他们也不能违抗上面的命令，只希望等会江凌烨别丢他们公司的脸就好。

　　在场的，只有程生最清醒，他敲了敲桌，提醒大家认真看。

　　大家没精打采地抬起头——

　　嫣若闭了闭眼，进入角色，那锋芒过甚的气质尽数收敛，换上如风般柔和的气质，一秒就完成了御姐向林妹妹的转换。

　　程生两眼发光。

　　场景一。

　　嫣若假装撞到假想的男主，面上现出欣喜，羞红了脸，轻咬下唇，转移视线，但灵动的双眼仍悄悄看着男主的上半身：“对不起。”然后她一抬头，“看到男主”，又低下头，嘴角漾起甜美的笑，双手紧张地扯紧了裙角，脚尖羞怯地跺着地，无形中形成了内八字。

　　神了。她将浮于表面的性格特征，通过多处细节动作展现出来，夸张又不过于放肆，这才是网剧效果需要的啊，要是都是平板的说话和动作温柔，哪有出彩的喜剧效果？

　　场景二。

　　嫣若见到假想的女主，看看“对方”，又低头看看自己，苦涩一笑地低头离去，到这里，她的表现跟前面四位差不多，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出彩点，可下一秒，她一个转头，望着“女主跟她相反的方向”，脸上交织着不甘又无奈的复杂，似想改变自我，又似对自我改变无能为力的悲哀，她抿紧唇，最后还是黯然地低下头离开。

　　程生心脏一停，差点激动地站起来，多加的回头戏，传神地再现了一个温柔自卑却又软弱不肯改变的人物形象。女配温柔自卑，刻进骨子里的特性就是软弱，前面四位却没将这种软弱表现出来，导致人物缺了味道。

　　他迫不及待要看她场景三的表现力了。

　　嫣若像被钉在地上，僵直地看着前方，脸上的不可置信与痛楚是那么地清晰与绝望，她张开口似乎想大口呼吸，可滚出喉咙的只有抽噎般的呜咽，断断续续，连不成声。她痛苦地倒退两步，摇摇晃晃地瘫靠在墙上，双手紧紧捂着唇，抬头望天，努力让眼泪滚回去，哭声哽在了喉咙里，想哭哭不出来，就像是钝刀在割着人的心头肉，难受，不痛快，痛不欲生。

　　她颤抖地扶着墙，僵直地探出头去看“拥吻的男女主”，终于，泪如决堤，她捂着唇放声大哭，然后跌跌撞撞地跑离了现场。

　　场上一片肃静。

　　“啪啪啪，”十秒后，程生豁然站起，激动地鼓掌，“太棒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情不自禁地站起来鼓掌，不再有人提出质疑，也不再有人追捧柳妍，嫣若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令人拍案叫绝，拿下这角色当之无愧！

　　柳妍得知制片方选择嫣若后，气得跺脚：“为什么是她，我演得不好吗？”

　　助理小心翼翼地安慰她：“可能是嫣若走后门？”

　　“后门？”柳妍嘟嘴叉腰，“我后门不比她好？她算什么东西，不行，我要去找制片方评评理。”

　　制片方怪不好意思地给柳妍道歉：“公平竞争，确实嫣若更符合人设，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我爸给你们的钱全被你们吃啦？”柳妍一点也不避讳，就在公众场合瞎嚷嚷，引来很多人驻足围观。

　　制片方的人脸色就不好看了，本来内定就是走后门，上不了台面，她还堂而皇之的公布出来，不是让他们难堪么？“大小姐，钱，我们分文未收，不过是给你爸一点情面，给你爸承诺的也是能帮就帮，但最后的结果得看实力。而且今天当评委的不止我们，还有鼎娱的人，不全是我们说了算啊，鼎娱是您东家，要么您去问问他们？”

　　说问就问，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哪管什么场合和说话艺术，直接跟鼎娱的人叫板：“为什么要给嫣若，凭什么？”

　　鼎娱不吃她的大小姐脾气，高冷地说：“比你优秀的人比比皆是，不要妄自尊大。”

　　“我不服，再试一次，她到底哪里比我强。她还抢我的早餐，人品卑劣，这样的艺人你们也敢要吗？”

　　“在别人背后贬低别人，你人品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我……”柳妍一咬牙，“行，我记住你了，回头我让我爸找你算账。”她撞开那人跑向门口，正好与走向门口的嫣若碰上，这嫣若哪里比她强，身高那么高，一点小鸟依人的温柔样都没有，还像个女王高高在上，那帮人真是眼拙了才选她。

　　“你不要以为你获胜了就了不起，”柳妍紧咬下唇，“等我爸来处理，走着瞧。”

　　嫣若都不屑跟她说话。她在洗手间，找到了正在掉眼泪的解芸。

　　“恭喜你，”解芸强逼自己打起精神，擦去眼角的泪，“你比我优秀得太多太多，你应该得到更好的发展，祝福你。”

　　嫣若今天能试镜成功，与她的努力脱不了干系，她没有演戏经验，所作所为全是建立在自己的勤奋之上，她没有什么好说的，解芸会输她也不意外：“你也会有更好的发展，但你需要想明白一点，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解芸顿悟，确实，从她离开经彩，到她获得试镜资格，都是别人一手安排好的，一旦那个人失了联系，她就什么都不是，纵使后门强大如柳妍，不也在实力派面前败下阵来：“谢谢，我已决定自己自谋生路，将来如果有缘，希望我们能在同一部戏中重逢。”

　　“祝好。”

　　江凌烨为了庆祝嫣若大获全胜，请她吃饭，席间嫣若提到柳妍，让他注意一下。

　　江凌烨就没把柳妍和她爸放眼里，让人留意柳妍会不会有小动作就没放心上了。

　　结果第二天，公司内就传出了一个谣言：嫣若抢走柳妍的早餐后，往她早餐里加下泻药，导致柳妍发挥失常。

　　“抢早餐”确有其事，柳妍又是传说中的内定人选，嫣若自身气质与这个女配角色不符，确实会引人猜想。

　　谣言四起是最难平定的，不像转发微博，超过500条就可以处罚，口耳相传的谣言连源头在哪都查不出，还怎么阻止。

　　江凌烨也不插手，他管的越多，越会给嫣若扣上“走后门”的帽子。

　　嫣若将她拍下的“柳妍在早餐里放料”的证据递交到人事部，由他们处理后，不得不审视她的全网黑体质。

　　明明做了很多功夫，甩出证据打脸，但仍旧有很多不明真相的人跟风抹黑，要怎样才能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

　　嫣若去观察了各路明星的微博、官网和帖子，发现共性是有水军控评，热评都是正面评论，也有一些大V转发控制舆论导向。看来，她得好好经营她荒芜的微博了。

　　没有粉丝团和应援会，她要靠的只有自己。她在各大平台注册了嫣若应援会的id，发布消息庆祝应援会成立，再放上她的近照，艾特她自己。她自己再转发：“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时间和努力会证明一切。”

　　马上，她就收到了一条评论。

　　秋风扫落叶：“加油。”

　　她心口一暖，回复他：“谢谢。”

　　紧接着，又有第二条、第三条……评论拔地而起，一致地鼓励她，支持她。

　　她喜上眉梢，居然一个个的回复，整整几十条，一个不落下。

　　“还算有诚意。”窝在家里的江凌烨刷新了网页，见最新一条评论长达十分钟都没得到嫣若回复后，关掉了浏览器。

　　【帮嫣若换号刷评，获得一百幸运值，比啾，请再接再厉，刷一万条评。】

　　当我是八爪章鱼，一万条评？我肯建一百个小号，赏她点评论都不错了。没有我，她一条评论都没有。

　　【啾，她有野生评了。】

　　啥？江凌烨立马开浏览器，就见一条评论安静的躺在最底下。

　　若能禁风：“虽然最近很多风言风语都是在骂你，但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你在很努力地在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可遗憾的是，谣言依然在伤害你，很多人举起刀剑就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侠士，实际上他们只是用言语伤人的暴徒，不要屈服于暴徒的言行，做真正的自己，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总有一天向你低头道歉。加油。”

　　说得好。江凌烨立刻开小号把它点上热评。

　　嫣若回复：“感谢你的鼓励和支持，我会坚强的走下去。”

　　嘿，居然给这家伙回了这么多字，给他回的最多不超过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气死我了。江凌烨不服气，又开新号去她博下刷屏，这次他很机智的打多几个字，再用小号点上热评。

　　“风里雨里，都有我们相陪。”

　　“别怕，站起来，笑着走下去。”

　　“管别人说什么，问心无愧。”

　　“早点休息，么么哒。”

　　……

　　一句句雷句，把他雷得外焦里嫩。

　　他忍着想吐的感觉，敲到嫣若不再回复，终于眼皮子打架的倒在了床上，一看时间，居然凌晨两点了。

　　……等等，他干什么要“吃那条评论的醋”，浪费时间去“讨好嫣若”啊摔！

　　剧组召集所有人开会，简单介绍了各位组员和演员。

　　《我们的的青春》是一部青春题材的网剧，讲述男女主在校园相遇，最后步入职场的甜宠故事。

　　男主角由一位带资进组的流量小生方逑饰演，男主就是按照他的人设来量身设定的，他完全不用像嫣若那样转换角色，本色出演就是。

　　女主角是新人，叫君善语，她本人是位豪迈大方的女汉子，跟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无拘无束，一进组就深得众人喜欢。

　　男配是跟嫣若同期进鼎娱的新人，性格腼腆，很少说话，嫣若跟这类型的人很难搭话，就没怎么接触。

　　开会时间到了，男主角方逑却迟迟也到，程生不耐烦地问：“打电话催了吗？”

　　“说在路上。”

　　“这是他第几次迟到了？”程生眉头竖了起来，“上次也是。”

　　所有人不敢说话。方逑出道两年不温不火，今年凭借综艺节目突然火起来，而且还有更爆的趋势，他扬言要拍一部描写他个人人生的剧，于是就有了《我们的青春》。

　　爆红后他为人变得高调起来，经常被人拍到出入娱乐场所，不加节制，看人时鼻子都朝上了天，迟到是小事，有时候心情不好直接放人鸽子，排面比谁都大。

　　“算了，先开会吧。”程生顶着一头欧气抓起了剧本，这时方逑打着呵欠姗姗来迟，抓起椅背一转，椅背朝向众人而坐，手里还啃着一个苹果：“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这也放荡得太过分了。程生握紧剧本，刚开口就被咬苹果的声音打断，再说一句，吃苹果的声音又盖过了他。

　　他说不是，不说也不是。

　　“吃东西麻烦出去吃完再进来。”嫣若敲了敲桌提醒方逑。

　　方逑嘴角一撇，咬了一口苹果，指着嫣若的鼻头：“哪条法律规定吃东西要出去吃，这地方你开的？不是就闭嘴。”

　　“我是照顾你的感受。吃东西时唾沫飞溅，齿上留渣，嘴唇上还残留咬碎的苹果屑，更有果汁顺着牙缝流到桌上，如果这狼狈的样子你愿意让那么多人看见，拍到网上毁你形象的话，我也不介意。”

　　方逑吃不下去了，其他人低头窃笑。

　　“谁敢放网上？”方逑怒道。

　　“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放网上？”嫣若用他的话把他堵回去。

　　方逑被噎了个半死，气哼哼地走出去把苹果丢给助理，擦干净手，又龇牙咧嘴的问助理：“我牙缝和嘴巴上有没有残渣？”得到否定的回答，才回会议室。

　　没有苹果打扰，会议进行得很顺利。

　　会后，方逑堵住嫣若：“你叫嫣若是吧？柳妍是我干妹妹，希望我们将来拍戏时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是不可能的了，嫣若差点被他整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