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金缕衣(五)

  之某人得了‘日更综合症’,虚脱中……

  9

  在李府一住便是半月时光。日子清闲惬意。

  沄州水乡,小桥流水,安宁中夹带几分喧嚣。早有晓市,晚有夜市。街头巷边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金丝流苏发钗,提花牡丹云锦。

  我从小见惯奇珍异宝,对这些温软玩意儿并不痴迷,楛璃粗枝大叶,更不算喜欢。只相约四处游逛,涂个热闹。

  起初李辰檐也摇个扇子,闲月清风一副吟哦模样跟在后面,不时介绍些名迹特色。日子久了路也熟了,我们再出门,倒喜欢叫上李逸然。

  二少爷性子天真却不幼稚,明晓事理,见识也颇广。多日相处下来,我们三人姐弟相称,倒真像那么回事。李辰檐开玩笑说,他大花功夫把我们一行人弄到沄州,结果家贼难防,被亲弟弟横刀夺爱。

  左纭苍右臂的伤痊愈后,便重新开始练剑。起初也就一人扫扫飞花,刺刺落叶。

  有一次李辰檐心血来潮,说要比试比试,随即取了把剑顿空而起。

  两道剑气空中交汇,如同日月华光相撞,溅出灿灿流彩。剑花飞舞,清啸贯耳,凌厉中见温软,豪情中透锋芒。

  从前在永京,我也看过府中护卫耍刀弄剑,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但却少了几分轻盈之姿。

  李辰檐与左纭苍的剑法轻巧灵活而不失力道,风驰电掣里,又隐含道法,一时之间如飞鹰在天,又如长虹贯日。

  楛璃见状,欣喜无比,大嚷一声:“我也来!”随即拔出腰间两柄小弯刀冲入战局。

  我登时满身冷汗,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逸然也双眼放着菁光,叫道:“大哥好久没有与我比武了,我也加入!”

  结果可想而知。好好一场比试,被两个半调子搅了局。楛璃的两柄弯刀被挑飞后,仍然不甘心,捏了一把黄土发五行术法。那术法对人丝毫不起作用。何况土只克水,李辰檐等三人用的都是无系招式。

  一把黄土撒去,三人震惊。李辰檐与左纭苍急忙腾空躲开,本来在后面的李逸然充当了靶子,吃了一脸黄泥。

  刚到李府后的几日,我曾经跟李逸然提过,在武功道义方面,楛璃极爱逞强,日后若与她切磋,要多给她些鼓励。

  这会儿楛璃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李逸然一抹脸,好心地大赞一声:“好功夫!好速度!我竟未来得及躲开!”

  李辰檐与左纭苍在我身旁轻缓落下,听了此言,呆立在原地。

  我接连摇头,唉声叹气,指着楛璃道:“你就是瞎猫逮上死耗子。”

  楛璃瞪大双眼盯着我:“你怎能在这等生死关头打击我?”

  李辰檐眉毛一挑,乐道:“你还挺入戏。”

  谁料李逸然满眼兴奋冲到楛璃面前:“你也算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了吧?”

  众人又是一惊,我最先反应过来,速问道:“何出此言?”

  李逸然闪忽的双眼透出几许凌厉锋芒,哼哼两声:“楛璃姐的暗器,竟然快过我的速度!”

  我与李辰檐同时吞了口唾沫,左纭苍长叹一声:“你家弟相当自信啊。”

  转眼楛璃又被李逸然缠着去分江湖第一。李辰檐笑着看了一会儿,长剑一手,侧身拱手道:“好剑法,若左兄右臂之伤痊愈,在下绝不是对手。”

  左纭苍笑道:“看先前贤弟的剑法套路,素来的兵器应当是随身携带的山水折扇。若你用折扇,又施以术法与我相斗,只怕我右手痊愈,也不是你的对手。”

  李辰檐也笑道:“左兄过奖了。”

  不远处自然是楛璃被有些真功夫的李逸然制住。李逸然一声欢呼,两眼精光瞬时朝这边奔来:“大哥和左大哥,现在轮到你们与我比试了!”

  我怔住,只觉身旁一阵清风吹过。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比剑后的几日,七月中旬残夏近,雨水增多。园中花卉迎着夏雨开得更加饱满。

  日子照旧,不过少了些许出门闲逛的机会。

  李逸然仍然定时定期与我和楛璃秉烛夜谈。大夫人买了些桑叶,说要准备养秋蚕了。二夫人则趁着一切空当找左纭苍赏花谈心。于是左纭苍除了习武看书外,多了躲避李家二夫人的杂事。

  有一回他躲到我与楛璃的厢房来,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阵,直到李逸然端着一堆水果蜜饯来找我们聊天。左纭苍自是被兴奋无比的李逸然拉下来坐定,一起闲话家常。

  当日左纭苍的脸色比哭还难看,从此以后再也未踏足此地半步。

  李辰檐倒是无事就来,也不坐久,说上一会儿便离开。闲暇时看看书,雨住了便出门。偶尔一去便是两三天。若回了家定然第一时间造访,挂上招牌式的笑容,问:“这两天我不在,小怪是不是想我了?”

  安宁的日子几乎让我忘了离开相府,离家千里的原因,只是每天睡前仍然修习着念真老道给的心法。不知天野茫茫,该去何处。李辰檐说,小怪不用操心,我自会帮你想到办法。

  有时在想,若留在李府,终此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每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眼前顷刻闪现李辰檐的笑脸。嘴角咧开,牙齿反光,乐道:“小怪,你终于想通了。”

  我瞬时冷汗直冒,立刻屏息凝神,默念:“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可千万别惹尘埃。”

  10

  一日傍晚,雨后初霁,漫天晚霞红得如火如荼。李逸然前些天说要教我养秋蚕的方法,刚拿了些幼蚕与桑叶过来,忽听前院一阵骚乱,一人叫道:“老爷回来了——”

  李逸然大惊失色:“不好!”手中之物零零碎碎落了一地,满脸恐慌。

  我奇道:“哪里有爹回家儿子不高兴的?”

  李逸然也不理会,翻了翻白眼,浑身力气被抽走了一般,瘫在椅子上。楛璃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没事吧?”

  李逸然扶额望天:“等下见了爹,劳你们跟他说我前些天冒着倾盆大雨钓鱼,受了风寒,今儿个身子实在撑不住,晕你房里了。”

  楛璃笑道:“你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时钓鱼去了?”

  李逸然一脸凄风苦雨,悲戚道:“你若不这么跟爹说,今年剩余的日子,就算寒冬三九,在冰面上凿个洞,也要让我钓鱼给他吃。”

  “这是为何?”

  “爹素来喜欢钓鱼吃鱼。但因为公务缠身,自己不能享受,就硬塞给我享受。”

  我愣了愣,想来爹也曾让家里三个兄弟学着钓鱼,为官之道,有很大一部分在隐忍。临江垂钓其实意不在钓鱼,而是培养这份淡定的心性。

  我笑说:“你好动,你爹让你钓鱼也是为你好。”

  李逸然摇头苦叹:“反正在李府,钓不上鱼比读不好四书五经还严重。”

  “说的对!”一人猛地闪进屋,砰一声把门关上,靠在门前吁吁喘气。

  李逸然惊得站起来:“大哥,怎么你躲到这里来了?”

  李辰檐斜乜他一眼,歪着嘴角笑:“你倒是长进了,竟然能找到此刻李府最安全的地方。”

  “大哥,我不过是碰巧……”李逸然一脸哭笑不得。

  李辰檐也不理会,大步流星朝内间走去,边走边道:“料定爹也不会唐突了两位做客的姑娘……小怪、楛璃,若爹问起,就说没见过我。”

  我望着李辰檐的背影,忽觉大快人心,慢条斯理地问:“李大少爷这是往哪儿躲呢?”

  他身形一滞,缓缓回过身来,“小怪,你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害我吧?”

  “害你?怎么会?”我满脸讶异,“我不过是想提供一个机会让你们父子好好团聚罢了。”

  “小茴姐。”李逸然露出一脸痛苦又坚定地表情,“若大哥被爹逮住了,下场比我还惨。你若只能保一个人,还是我去见爹吧。”

  楛璃皱起眉头:“反正你去钓鱼,你大哥也是去钓鱼,实在不行,我们帮你钓就是。”

  李逸然摇摇头:“不是不是,爹生平两大事,一是公务,二才是钓鱼。我年纪小些,所以负责钓鱼。大哥若被爹逮住,便要帮他处理公务。”

  “本来处理公务也不难,但若经了爹手中的案子,偷鸡就变成采花,行贿就变成礼尚往来,乌七八糟的相干不相干乱作一团……”李辰檐仰天长叹。

  我错愕道:“李知州从前不是吏部尚书么?”

  “吏部尚书,那是个什么官职?那是官中之官。”李逸然补充道,“我爹说了,你见过有哪个一品大员处理这些地方上鸡毛蒜皮儿的小事?绝对没有。当吏部尚书,只要成天赶赴酒席,藏好银子,处理好君与臣,臣与臣,官与一小部分说的上话的民众关系就好。所谓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八面来风。”

  李逸然想了想又道:“爹还说,这方面朝中有个官做得比他还好,呃……对,是霍臣相。”

  我的心咯噔一跳,半晌说不上话来。

  李辰檐抓住机会,“所以,我若摊上爹那堆鸡飞狗跳的公务……”他一脸风萧萧兮的表情,“小怪,你也不愿我英年早逝吧?”

  “我……”我蹙起眉头,“可是你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房屋里一片凝重,楛璃忽道:“对了,左纭苍呢?”

  李逸然道:“我过来时,见左大哥被娘亲叫到前院的厅堂,说要品一品新买的茶,现下已经见到爹了吧。”

  我浑身一颤,问:“你是说,我们现在,留纭苍公子一人,在厅堂里,见李家老爷?”

  李逸然点点头,又讪笑道:“这样有点于礼不合,不过有左大哥在,估计能帮我们挡上一时半会儿。”

  屋里忽然间沉寂下来,门与窗明明是挂着的,却不知哪里起了风,凉飕飕地刮着,像一曲挽歌。

  半晌,屋里爆发出楛璃与李辰檐的咆哮:“你当左纭苍是吃素的?!!”

  正在此时,屋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一把苍瑟铿锵的声音略带笑意问道:“左公子,你确定他们在此?”

  复尔又传来左纭苍清淡的回答:“请李伯父放心。”

  *** *** ***

  古代六部为:吏,户,礼,兵,刑,工。因吏部掌管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所以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是官中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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