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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湖有愣了片刻,道:“懂英文了不起啊。”随即侧头往走廊口望去,瞥见急冲冲赶来的三个身影,领头一位穿着紫色衬衫,英气的眉宇因为焦急而越发显得丰神俊朗。待走进了,男人一步越过言魏之,大唤一声:“小湖,没事吧?”

  阮湖欣喜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朱零雨这才礼貌地像言魏之问好,又转头对阮湖道:“听说你们在高速公路上除了车祸,我这才赶过来。”

  “行啊你,在新加坡也混了好些年,我们这车祸都出了两个小时了,你才找到医院来。”

  言魏之站起身,点点头道:“是我没有说医院的地点,手机恰巧又没电了。”

  言魏之说的是实情,然而蒋唯挺进耳中,却有一层别的意思,比如什么是我没说医院的地点,免得你来了,又缠着我家浆糊。

  于是他上前两步,问:“言总监和阮小姐都没事吧?”

  两人摇摇头,蒋唯继续岔开话题,侧身道:“这位是公司的园林设计师,木轻梦小姐。”

  言阮二人朝后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咖啡色宽松长衫,天鹅绒长丝袜的女子,腿型极美,身材纤细,人长得也清秀和气。木轻梦走上前来,礼貌地跟阮湖问好,因不知二人关系,又朝言魏之笑笑,握了手后说了一句话,让阮湖立马黑了脸。

  “言总监言建筑师。”她笑道,“以前总听山楂提起你。”

  Chapter 13

  木轻梦敏感地觉察出空气凝固了那么一秒,于是她巧妙地退后两步,将朱零雨推上台面。如果从正上方看去,画面应是这样的:言阮朱三人正好站成一个等边三角形。阮湖黑沉着脸在看窗外海景,言魏之看着阮湖,朱零雨看着言魏之,木轻梦抬了抬眼角有些了然地望向三人,蒋唯的目光打了一个圈,最后站在木轻梦身边,仿佛那是一道安全地带。

  于是阮湖甩下一句话,彻底打破这种格局。

  “蒋先生,明天把房间换换吧。”她道,“我跟言总监不过是同事关系。”

  此言一出,蒋唯道歉连连。言魏之笑了笑,附和地说了些事与愿违的话。倒是朱零雨,漫不经心问一句:“怎么酒店房间定错了吗?”

  阮湖道:“订成套间了。”

  朱零雨忙说:“要不然……”

  言魏之抢过口:“不碍事,我今晚先睡客厅。”

  阮湖只觉耳膜一颤,转头目瞪口呆地望向言魏之。倒不是这句话有问题,而是言帅哥的语气,听起来怎么都像夫妻吵架,女方在闹别扭。

  于是阮姑娘将怒意化解为潇洒,提起挎包一扬,说:“我看看病人去!”

  言魏之正欲跟去,余光却瞥见朱零雨暖意融融的目光,胶着的黏在阮湖的背影上,笑问一句:“朱先生以前跟阮湖认识。”

  朱零雨笑意满眼的转过头来,说:“我以前软封的。”

  “哦?”

  朱零雨又说:“追了阮湖一年没追到。”

  言魏之又:“哦?”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 7 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朱零雨的笑容在嘴角消失了:“她理由很简单,说自己死心眼,还念着她那王八羔子前男友。”

  伤者的家属已经来了,拉着阮湖的手连声道谢,新加坡的中文虽然音节尚还标准,但总有些异域风情。阮湖平日的豪爽气全然褪去,只腼腆笑笑,说了声“没事儿”。

  然而言魏之把这一刻,阮湖当众的羞赧,归结于她的心事重重。

  等回到酒店,两人的话语鲜少,如果说话,一定是跟公事有关。原来星湖花园的承包,除了新加坡商人,朱零雨也有一份股,价钱及后期策划,全凭软封自己的意见,唯独设计方面,有些自我想法。

  星湖花园的第四期工程占地是原来三期的总和,楼房稀疏,前面一大片花园要做成园林式设计,因此才请来木轻梦,用园林搭配着现代式建筑,一起构一副蓝图。

  阮湖先洗完澡换了一件浅粉的大体恤衫,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的流氓兔,坐在客厅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电视。言魏之也换了衣服,见阮湖蜷缩着腿坐在沙发上,喉结不由上下一动,也不自觉坐了过去。

  阮湖摁了个“静音”,转头说:“用西式楼配搭中国古私家园林,他们也真想得出。”

  言魏之道:“西式楼住宅方便,私家园林风怡情,这倒无所谓。”

  阮湖戏谑笑了:“言帅哥信心满满啊。”

  言魏之也笑了,眼中似有碧湖千顷柔光:“因为有先例,颐和园里,有一处巴洛克式的喷泉,格外别致。”

  阮湖瞪他:“别拽学问!”说罢便转过头,又看电视去了。频道很少,只点开一个选秀节目聊胜于无地看着。阮湖看了一会儿,觉察出旁边没动静,又斜眼一瞟,见言帅哥与自己并排坐着,正抬眼看来。

  阮湖心中一跳,手抖摁了开音键,电视声音骤然轰响起来,阮湖再次吓得浑身一抖。言魏之觉得阮姑娘这一系列动作格外喜感,于是笑了起来。

  阮湖敷衍嚷了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便把电视关了。

  屏幕闪灭,房间中倏然安静下来。空调低吟作响,阮湖呆了片刻,又勉强大笑着去开电视,左手腕却忽然被言魏之抓住:“做点别的吧。”

  阮姑娘浑身毛顿时立起来,抬起右手打掉言魏之的爪子,怒声问:“你想干嘛?”

  言魏之无奈地看着全副戒备的阮湖,“你想多了……”

  阮湖一本正经道:“别装崇高。”

  言魏之忽然抬手揉了揉她软和的头发,笑道:“你今天跟我说话这么冲?”

  阮湖摁遥控器开了电视,半晌才道:“因为你后来又交了个女友,叫山楂。”

  言魏之愣了片刻,又道:“对不起,那年我……”

  阮湖别过头问:“纸你带了吗?还有炭笔。”见言魏之一脸不解,她挪了挪身子,摆了一个姿势道:“给我画张像吧。”

  学建筑的人,都有随身携带画纸和炭笔的习惯。阮湖记得那年两人在一起时,言帅哥出门不是带着画筒,就是背着大包,若遇到好的设计,有机会便记下来。后来阮湖也学着每日带上一个白纸小本,流氓兔的封面。于是有好几次,两人坐在星巴克喝咖啡时,阮湖总是将小画本递给言魏之,爽朗笑道:“言帅哥,给你媳妇儿画一张。”

  言魏之打开行李箱时,本欲取出那个流氓兔的小画本。然而他犹疑片刻后,郑重地抽出一张A3的白纸,用画架垫了,说:“你蜷着腿坐吧,这样舒服。”

  早年间,言魏之一直有些后悔,他当年许下的承诺消失殆尽,只记得冲动气盛时说要给阮湖买间房子,有书房有画室,阮湖每日可以懒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阳光倾洒进来,时日舒坦又温馨。

  后来他只身去了英国,剑桥离伦敦有百公里的距离,然而天气一样,始终阴雨绵绵。学院里的古欧式建筑自带一分凄迷色彩,每每临窗而坐,当难得一见的阳光斜照入户时,他总是想起当初玩笑式的誓言。放眼望去,是空阔的楼阁,不知哪处可以摆一张沙发,让曾经深爱过伤害过的女子,以最舒坦的姿势坐于其上。

  当炭笔在纸张上勾勒出细软的轮廓,言魏之手心渗出汗液,他蓦然抬头道:“阮湖,我爱你,一直一直。”

  Chapter 14

  空气中似弥漫着花香。夏日木槿花开,单薄的花瓣如皱起的宣纸,在经年的岁月中泛黄发软。

  小的时候,阮湖学过一阵子工笔画。孩童的临摹技巧不好,需要先用铅笔勾勒出线条,再用毛笔覆上。工笔画精致,然而不比水墨朦胧,完工需要层层晕染,要有极大的耐心。

  曾经阮湖的国画老师指着一幅百花锦绣图,说完成这个,她用了半年。

  古朴发黄的帛纸上,繁华妍丽多姿,而阮湖看到的,是层层晕染所横跨的光阴。墨色渗透于纸张之上,如昔日的情感,在百转千回后,再次兜转回原点。

  那句“我爱你”如水滴跌落在暧昧的空气中,溅出点点水花。然而阮湖却听出言魏之语气后,层层渗透光阴的情愫,如落寞,懊悔,与惶恐,所以她知道,这是真的。

  阮湖将腿蜷得更拢,埋着头,将下巴搁在膝盖骨上,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也是。”

  电视声还有点嘈杂,言魏之愣了下,问:“你说什么?”

  阮湖侧过头,“我也是。”

  言魏之觉得不可置信,拿过阮湖手里的遥控器,将声音调小:“也是什么?”

  阮湖也怔住了,半晌笑起来:“你傻了啊?!”

  那笑容三分熏人,七分醉人,言魏之只觉心肺一震,身子某处有火苗燃了起来。他将手里的画递给阮湖,“画了个轮廓,临时涂抹了些。”

  阮湖“哦”了一声,转头继续看电视。

  言魏之将画放在茶几上,道:“今天不画了。”犹豫了一下,他又问:“你爱我?”

  那头阮湖半晌不出声,言魏之吁了口气,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正平复情绪,手臂却蓦地被抓住了,阮湖靠近了些,仰脸璀璨一笑:“是又怎么着吧!”

  言魏之只觉体内的火苗顿时蹭蹭往上窜,不自觉便抬起手,拂过阮湖的发,滑到肩上将她揽入怀中,“你说,你还爱我?”

  阮湖失笑了,她心中有异常的痛快。即便相识多年,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言魏之如此小心翼翼地跟自己确认一件事。

  阮湖又仰起脸,两人离得几近,说话可以感到浓热的鼻息:“是。”她说,然后她垂下眼帘,嘻嘻笑着,伸手推了一把言魏之的胸口,意气风发地说:“改天扑倒你!”

  阮湖忘了言魏之曾经说过欲罢不能的感觉,起码这一刻她没有想起来,所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彻底点燃了他。当言魏之将她发扑于沙发之上,有些慌乱有些迷惘地开始一系列不轨行径,直至最后架开她的双腿时,她的脑中迅速闪过许多画面:比如那一年,她偏着头斜靠在言魏之的肩膀,汽车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驶向终点站。她说,到站了叫我。

  比如有一次,两人吵架,阮湖闹着要分手,摔门走了好久以后,再回去看,见言魏之桌上的文件夹全被摔在地上,一个人仰着脸,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比如第一夜,阮湖说会很疼,言魏之吓得神经紧绷,一直狠不下心。后来阮湖说没事,进来吧,反正你会娶我,还有一辈子那么长。言魏之点头笑了,说,对,以后一定娶你。

  比如最后,当她扯着他的衣衫,眼泪一再滑落时,看见他脸上清晰并且深刻的痛。他伸出右臂,说你咬我一口,留下伤疤,一辈子都能记住。

  阮湖没有这么做,她觉得有些可笑。尚还青涩的年纪,深刻的爱情,以至于做事总带了些戏剧色彩。她不过是在他离开后,又一步一步跟着走出去,跌跌撞撞看着他即将消失的身影。然后哭叫着说自己很爱他。

  最后言魏之在夜空下跑起来,飞速地急剧地跑起来。他知道自己若然不离开,阮湖会一直跟在身后。有些女子,很潇洒也很顽固,用情至深,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

  阮湖觉得自己撞破了南墙。所以分手那夜,她看着他消失在夜空中时,蹲下身哭得撕心裂肺。而这一哭,就是半年。

  哭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在身边逗她,说,小浆糊,满脸涕泪横流的样子真不好看。

  阮湖记得有一次,言魏之到图书馆来接她回宿舍,空调吹着细碎额发飘动,眼里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于是阮湖总说,自己哭起来,便是沾衣欲湿的杏花雨,然后她大笑着揽着言魏之的胳膊,潇洒抛下一句:“看吧,我跟我男人就是绝配呀!”

  然后这个时候,言魏之会无奈地笑:“你沾衣的哪里是杏花雨,根本就是一团脏兮兮的浆糊。”

  浆糊沾于衣上,粘稠稠拖沓不清的感觉,如怎么也好不了的痛。阮湖只觉刚分后那半年,自己像一个活体小喷泉,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倒在床上,眼泪就往外冒。她后来十足鄙视了自己一番。

  往事如潮,伴着言魏之在身下快速且有节奏的律动,一波一波地涌来。阮湖如堕云间,却忽然失了主意。男子依旧帅气且清俊的脸庞上,因着快感而露出迷惘地神色。阮湖抬手抚去,却怎样也拨不开破镜重圆后,心中蓦然生出的慌乱。

  她有自信且勇敢的资本,有许多女子不及的坚强和洒脱,然而这一刻,置身于汹涌的往事与情潮只见,自己蓦地失了主意。

  Chapter 15

  言魏之很意外,当翌日清晨,阮湖在他怀中醒来时,并未对他施以拳脚,而是愣了半刻,镇定地坐起身,拿过他宽大的白衬衣穿上后,用手捋了捋头发,对他说:“我去叫早餐。”

  言魏之注视着衬衫里若隐若现的蝴蝶骨,不由吞了口水,撑起身来,从身后抱住她:“阮湖……”

  声音清润又有些含糊,阮湖头皮发麻,睁开怀抱对他怒目而视:“别跟我说你还想要!”

  言帅哥怔了一下,笑起来:“你睡着,我去叫早餐。”

  客厅里有菜单,言魏之记得阮湖不爱吃太油腻的东西。他手指划过菜单时,看到一个名目愣了半晌,道:“浆糊,豆浆油条吃么?”

  那头静了半刻,才传来阮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喝粥吧。”

  大三下学期的暑假,学校宿舍集体翻新,阮湖便与言魏之一起去外面租了房子。那时两人才在一起没多久,同处一室还有些尴尬。公寓楼一层,同住的是一对老夫老妻,每日起得早,很爱做家务,平时无事,便帮阮湖与言魏之换下的衣服洗了。

  言魏之假期找了份实习,阮湖没事做家教,日子平淡如寻常夫妻。出门左转沿街走到有一家早餐店,早上五点开,十一点关门。言魏之做实习时要起早,坐一个小时公车穿半个城去上班。阮湖心疼他,便提早二十分钟起床去为他买早餐,日日如此。

  夏日天亮得及早,阳光透过枝桠细碎地洒落地面。阮湖贯穿着宽大的体恤衫,上面常有卡通团,细软的头发夹在脑后,丝缕垂下,遛着拖鞋为他买早餐。

  两根油条,一个咸饼,两杯甜豆浆,放在厨房的小餐桌上,阮湖便叫言魏之起床。

  有很多次,言魏之早就醒了,然而阮湖气汹汹地把他拉扯起来的时候,他总是爱享受那一刻被人关切的幸福。很后来,当他离开了阮湖,每每想起当年,总是少了些什么。

  放下了,分开了,仿佛亦不爱了,然而心中空落落的感觉,时而触景生情的惆怅,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后悔。

  只是在几年的日子中,每当人提起豆浆油条,他总会发仲,仿佛看见了某年夏天,一个女子穿着宽松的大体恤,晃荡着拖鞋哼着小曲,用两手指勾着熟料袋,在阳光下嘻嘻哈哈向他走来。

  定好的见面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幢摩天大厦,顶楼有一个咖啡厅,整座墙都是落地窗,可以看到繁华都市中参天的树木。一颗颗如撑开的巨伞,树冠舒展张开,光是看着就令人暑气尽消。阮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咖啡勺,策划和市场的事情基本订下,唯独设计这一块,言魏之要跟木轻梦先商量好一个基本主题和大致蓝图。

  园林设计最终以苏州私家园林唯主,配以假山树木,小桥流水,水深处是一个巴洛克式的小喷泉,白瓷上雕繁复的花纹,将欧式古典融在中式背景中。

  因此言魏之所设计的房子,也需有中西特点。下午阳光极盛,木轻梦把自己一块的构想设计好后,见阮湖百般聊赖,便拉着她去逛街。

  言魏之顺手要了杯咖啡,对阮湖说:“你们去吧,不必等着我。”

  阮湖拎了包,嘻嘻笑着说:“行,没灵感可以问我,或者你盖个西式小楼,整个重檐庑殿顶。”

  木轻梦愣了,言魏之道:“非塌了不可。”

  其实阮湖就选炫耀一下她所知道为数不多的专业建筑词汇,这么些年她看了不好的室内装修中外建筑,水平依然停留在欣赏整体构图的皮毛。

  阮湖对人并不自来熟,属于那种不会少话的慢热型,这天朱零雨有事,阮湖问木轻梦去哪。木轻梦笑了,说:“我有一个朋友想见你。”

  阮姑娘愣了愣,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道:“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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