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入了夏,热浪一天强过一天,赌场外的躁动迎面袭来。‘养心会所’四个字看上去平淡无奇,其中还透着点老年气息。路渊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这‘养’字换成‘痒’才算合适。

  会所外站着几个东张西望把风的小弟,余情确定地址后转头看着路渊,“里面…是赌场,你…”

  “走吧。”路渊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无论是不愿外人参与自家私事,还是余情不想他身涉下三路场所,今天这道门都拦不住他路渊,“托你的福,我今天也见识见识赌场里什么样。”

  会所大厅装修典雅,穿过 走廊进入电梯,地下一层别有洞天。

  几张牌桌首先映入眼帘,随后是几台老虎机立在墙边。路渊与余情一路往前走,身边始终跟着两个保安,时不时为他们引路。

  “你弟弟到底怎么了?”路渊明知故问,凑近余情装作毫不知情说,“惹了很大的麻烦?”

  “我也不知道。”余情眼中充满紧张与无奈,眉头皱起别有一番韵味。

  路渊不再追问随他往前走,装模作样低声安慰说,“别担心…”

  保安将两人带到尽头的一间小屋里,一进门就看到正中间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你没事吧?”余情想上前询问,可被那保安拦了去路,老老实实在这儿站着。

  别动手动脚的!路渊不乐意,推开那保安的手,一把将余情搂到自己身后,“我平时拉扯一下还得被他骂两句,你算什么东西?!”

  跪在房间里的男孩儿是余情的弟弟孙澄,小孩子双手被绑在身后,嘴上贴着黑色胶布,瞧上去虽没有皮外伤却十分狼狈。

  “你是他哥哥?”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斯文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带着眼镜全然没有赌场大佬的气场和架势。

  余情与抬起头的孙澄对视,后者先一步避开了视线,“是,我是他哥哥。”

  “我姓隋,这间会所是我的。你弟弟在我这里出老千,被抓了现形。”

  “呜呜…嗯…”小孩子抬起头瞪着隋先生,眼神恶狠狠,充满怨气。

  隋先生走到孙澄身边,弯腰撕掉他嘴上的胶布,“我没有出老千!你们陷害我!”

  “人赃并获,我们在你的口袋里搜出来的东西还能有假?”隋先生捏住孙澄的下颚,抬起眼睛看向余情,“打开门做生意,出了‘老千’这种事情很影响我们客人的心情。你弟弟说我们诬赖他,我们没办法只能让你来评评理。”

  “你松开他!”余情咬牙红了脸,却没想隋先生还未开口,孙澄倒是接了一句,“我用不着你管。”

  合着这对兄弟还有隔阂,路渊不动声色看向隋先生,“你们想怎么样?”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开门做生意我得给其他客人一个交代。他在我的店里出老千,哪一只手使诈,我就留下他哪只手。”隋先生说着,又低下头打量孙澄,“我看你脸蛋儿长得不错,就不破你的皮相了。”

  “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你别…”

  余情的话还未说完,孙澄回过头就道,“我没有出老千!”

  隋先生直起身子目光移动到余情的脸颊上,谈吐之间透出眼镜蛇般的凶狠,“年纪小不是不懂事的借口,我身边有不少孩子和他一个年级,各个都很懂事。”

  隋先生话音刚落下,身旁的助手便拿起一旁准备好的铁斧,顺势将一块布塞进孙澄的嘴里,让他叫喊不出,“呜呜…呜…”

  “找你过来也是个见证,我断了他的手,这事儿就算结束了。”隋先生开口的同时接过那铁斧,手指撩过利刃留下一道血痕,极为锋利。

  “别!”余情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总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事情。”

  “无知不懂事,多是因为心中无惧。”

  这个架势、这位隋先生的眼神,连路渊看了都有些心中犯怵。

  ‘大渊,人我给你找到了,’姜远很快就给路渊回了电话,结果令人满意,‘对方听了你是谁,说这事儿可以帮忙,权当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靠谱吗?’路渊想了想,说,‘他要多少,开价了吗?’

  ‘人家开赌场的,不缺那点钱。’姜远把联系方式发给了路渊,说具体情况你们俩沟通。

  从电话里听,路渊没觉得这位‘隋先生’有多么了不起,‘脚长在他身上,我们不让他进来…他可以去别的地方。’

  路渊觉得这话在理,叹气又说,‘我对那小子一点都不关心,只是他哥哥一直被他拖累。’

  隋先生沉默了几秒,笑着又说,‘办法也不是没有,通常赌徒怕了…就不敢来了。但我不能给你做任何的保证,毕竟我们开门做生意,以和为贵。’

  眼前这带血的斧子让路渊不禁吞咽口水,而跪在那里的孙澄连连往后闪,眼中充满了惊恐。隋先生的手下抓住孙澄的手往前拖,余情见势连忙扑过去护住自家弟弟,“你不能动他!总有办法可以解决!”

  路渊在一旁站不住了,全然不知的余情早已失了平日的利落,慌张无奈之下连声音都带上了惊恐绝望。

  3-5

  路渊在电话中简单说了要求,无非两点。第一是想要解决那小子早晚拖垮余情的事情,第二就是希望余情能受到自己的拿捏,他要是欠钱也最好是欠自己的。按照余情那个性格,路渊直接给钱定然不会收,没准还得再骂他几句‘不要脸’‘人渣’。可他弟弟的事情解决不了,钱就变成了余情最大的累赘。

  隋先生听完表示明白了,‘这两件事,或许可以一次性解决。’

  路渊眼前一亮,接着说了最重要的一点,‘我不希望被看出来。’

  ‘当然,’隋先生又问,‘你希望他欠你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欠个上班族短期之内还不起的钱就行。’路渊说话的同时,手指随意在电话上敲了两下。

  ‘明白了,那就二百万。’

  ‘好,你需要多少?我什么时候打给你?’

  ‘不必,这钱就当是我和你交个朋友。’

  电光石火间,余情死死护着自己的弟弟。

  “你不能动他!总有办法可以解决!”余情的声音颤抖,听的人动容,心脏也跟着颤起来。

  “我从不伤无辜的人。”隋先生皱眉停顿片刻,转头问一旁的手下,“他出老千那张桌子一晚上的额度是多少?”

  “两百万左右。”

  “好,他的手归我。两百万…我暂时把他的手留在他身上。”

  “…”这个数目对刚刚 上班几年的白领上班族是天方夜谭,更何况余情这几年还不断给弟弟钱,“我…”

  “拿不出来?那没什么好说的了。”隋先生使了个眼色让手下将余情拉开 ,“咱们都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你给我些时间可以吗?”

  隋先生笑了,淡淡的说,“要不,我再给你打一张借据?”话音落下,手下听出老大心生不悦,强行抓住余情往一边拉扯。

  “松开他,钱我给。”

  路渊或许应该再等等,等到那孩子失声嚎叫,连嘴里的填塞物都挡不住他的恐惧时再开口。

  赌博这东西染指多了便成‘瘾’,路渊对‘瘾’再熟悉不过,难以压制的冲动与渴求,‘念想’与‘忍耐’时刻都在博弈。忍耐的越久,得偿所愿时就越酣畅淋漓,说到底变成了自己与自己的较量。被称为‘瘾’的东西都会在心里留下痕迹,甚至成为情绪的出口,当事人往往知道是饮鸩止渴,可还是甘之如饴。

  “你把他放开,钱我给了。”路渊又说了一次,余光则瞥向余情,怕他瞧出一切都是瞒天过海的假象,惶恐从他的视线里看到愚弄所留下的厌恶。

  四目相对,路渊看呆了。

  余情的目光嫣然生辉,那一瞬间充满了…动容与感激。

  清眸剪秋水,落花红冷乱春愁。

  路渊悔,悔这一切应早些与余情陈仓暗度,震慑他弟弟就足够,何须让他承受这样的惊恐慌张 。

  路渊无悔,百般抗拒的余情能对他泄出这样的情绪,看得他血脉贲张,看得他全身火气都往小腹处乱窜。

  “松开他!”路渊上前一步将余情从地上拉起来,张开手臂搂进怀里说,“钱我可以给,但是今天不能有任何人受伤。”

  史无前例,余情抬起手下意识捉住路渊的衣角,扯了一下后松开。余情微微抬头与路渊对视,片刻间隙后道,“…谢谢。”

  路渊心里一酸,因为这两个字竟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余情那性子,在会议室里被人冷嘲热讽都没有失了分寸,而路渊却以这样的方式打碎了他周身的那层寒冰。这一刻好似等待已久,从路渊在酒吧里第一次见到‘野玫瑰’开始便想要将‘她’彻底揉碎弄脏,甚至是糟蹋到不堪入目。

  这是胜利。路渊反复咀嚼‘胜利’两个字,竟不敢直视余情的眼睛。

  “我做这一行有一些年头,这座城市里同类型的会所里也认识不少人,有不少生意往来。”离开之前,隋先生走到孙澄面前,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这年轻人。他弯下腰再次捏住孙澄的下颚,勾起嘴角说,“记住,你这双手是我的,而我不喜欢自己的手沾那些会上瘾的东西。下次再让我见到,或者听到你进任何一家会所,我就把这手拿回来。”

  “…”孙澄狠狠盯着隋先生,满心委屈都化作了怒火。

  隋先生举重若轻,瞧他像头小豹子,眼神在他脸颊上打量,低声说,“下次,我不保证不会伤了你的皮相。”

  路渊和余情最终将孙澄安全带出会所,小孩子因受了惊吓久久说不出话。他坐在会所旁边的道沿上发呆,低着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勒痕,激烈的情绪再胸口徘徊。

  “我没有出老千,我根本玩儿不起那桌子上的底价。”

  “先回去吧,别在这里呆着了。”路渊心虚不想让孙澄继续说话,抬手轻拍余情的手臂,对他使了个眼色,“送你弟弟回家吧,大晚上一直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

  余情点头。谁知还没走到孙澄身边,他抬起头看着余情说,“我早就跟你说了,用不着你管我。”

  路渊听了这话真想上去抽他两个耳光!听听那说得是不是人话?每个月那一笔一笔的钱都是余情的工资,没了他这小兔崽子早就得挨揍进局子!

  “…”余情愣了几秒,还是好言说道,“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没人需要你。” 孙澄又说了一句,随即起身抹掉脸颊上的眼泪便往前走,留了一个背影给余情。

  余情站在原地看着孙澄的背影,眼神从空洞到沮丧最终回归平静。整个过程很快,可那眉梢眼角间的落寞却被路渊看在了眼里,落在了心上。“这小孩子太不懂事!”路渊低声吐槽一句,凑到余情身边又说,“你别听他的。”

  “…”

  “你干嘛对他那么好?”路渊又问了一句,怕余情听出话音于是补充说,“我看他根本不领情。”

  “走吧。”余情沉默片刻,最终移开视线主动对路渊说,“时间不早了。”

  上了车原路返回,两人的心境却与来时大不相同。

  “我送你回家。”路渊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透过后视镜看了余情一眼。

  “…”余情颔首嗯了一声,低头点开手机,“我住在…”

  “我知道,我掏过你回家的路费。”其实就是路渊误吞了药的那天,他打了车想送余情回家,谁知被车门拍了脸。车是路渊叫的,最后的目的地自然也显示在他手机上。

  提到‘路费’,话音落至‘钱’上,余情随即说,“那些钱我按照银行的利息,每个月…”

  “我不要你的钱,我想要你。”路渊面不改色看着前方的路,打动方向盘道,“咱俩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就是想要你。”

  “…”余情眼中是惊讶携带着愠色,“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把自己卖给你还钱?”

  路渊听出他的情绪,不动声色却有模有样的回答,“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有钱日子过的就是轻松’。我想让你轻松点。”

  3-6 h

  我想让你轻松点。

  余情笑了一声没再接话,侧头看向车窗外不知在思索什么。

  路渊帮了余情,转头就翻脸的事情余情做不出来。临近午夜街上已有些零零落落的感觉,余情看着路旁飞驰而过的景色,不知过了多久后转头对路渊说,“去你家吧。我与人合租,不方便。”

  短短一句话,飘进路渊耳中撩起一股欲火往小腹窜,“啊?哦…恩…”他倒有了些紧张,透过后视镜瞄向余情,谁知却撞了个四目相对。余情冷冷望着他,眼底有些温度,还有些更为复杂的情绪——抗拒抵触、隐忍徘徊。

  路渊踩下油门,在下一个路口对余情说,“还是去你那儿。”

  余情皱眉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吭声。

  这事情和路渊想象的不一样,余情的反应也与路渊想象的不一样。

  “不高兴?”路渊停好车走到余情身边,抬手将他揽进怀里,“你离我近一点,让我…闻闻你。”路渊凑上去嗅了一口,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发情的狗,求爱索欢。

  余情微微侧头没有推开路渊,动作有所闪躲但还是保持了脚下的步伐,“等会儿进屋你小声些。” 余情自然不高兴,面对这样的情况谁能高兴的接受包养?若不是路渊在最危急的时刻用真金白银帮了他,若不是那钱短期之内根本还不上,余情压根不会按住自己的脾气,更加不会松口应允路渊的要求。

  路渊不知具体门牌号,索性跟着余情往前走。他瞅着周围没人更是凑到余情耳边,轻咬耳垂低声说,“那件红色的旗袍,好看。”

  “…”余情抬头和路渊对视,微微咬牙吐了三个字,“知道了。”

  “你觉得我是趁人之危?”路渊从他眼中瞧得明白,可箭在弦上哪儿有临阵退兵的道理。无赖也好,痞子也罢,路渊想到‘野玫瑰’就硬得发疼,非要张嘴吃个干净不可。

  余情盯着路渊好似有千言万语,奈何从他眼中读出势不可挡的诉求,抗拒无力,“我觉得你是,你会改变主意吗?”

  “不会。”路渊收紧手臂将余情死死拴进怀里,“我会求你,会一遍一遍说我要你。”

  “…”

  “两百万不够那就四百万,开一次瓢不够那就开两次…”

  “我还不起。”余情无奈笑了一声,“没想到我自己这么值钱。”

  “无价。”

  余情与一对小情侣合租。两室一厅的房子,余情住小房间,小情侣住大屋子正合适。开门进屋,那两人洗了澡却还没睡觉,坐在客厅看到有人与余情一道回来,睁大眼睛缓了几秒才打招呼。

  “我同事,今晚…借住。”余情有些尴尬,交代了一句转身走进屋里,拿了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澡。

  路渊这人自来熟,和小两口客套几句就开始旁敲侧击打听余情的事情。三人合住有几年时间,从余情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瞧小两口说话的语气,和余情也就是泛泛之交,称不上熟悉。

  小姑娘看路渊帅气英俊,赏心悦目之下忍不住多说几句套近乎,“余情从不带人回来,你们的关系肯定不错。”

  “他没带过对象回来吗?”路渊一边说话一边转头看向卫生间,门后潺潺流水引人遐想。

  小姑娘摇摇头,“这几年没听过余情有女朋友,我之前说给他介绍,说了好几次都没有下文。”

  坐在一旁的小伙子笑着接话,“也可能有,只是我们不知道。”

  余情洗了澡进屋,等路渊简单收拾走出卫生间时,客厅里已经没了人,而余情屋子的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两室一厅也就七十平面积,刚毕业的学生受到经济局限与人合租实属正常,余情工作几年还有个经理的头衔,一直住在这里还不都是因为弟弟不成器,每个月都给他制造负担。

  路渊洗澡的时候在心中盘算,这二百万对他来说也就是一个响指的分量,却让余情甘愿退让隐忍。路渊站在水下琢磨,要不明早把车留给余情得了——这几年跟着他的人不少,没见谁在物质上被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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