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几人才刚进客栈的门，身后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苏云九紧张兮兮地回头，“有追兵？”

　　却见沈孤水在门前勒马，下来之后拍拍它的脖子，让它自己绕到后院去，他则径直走了进来，瞥一眼旁边捧着碗热茶惊魂未定的沈玉漓，“你们动作倒快。”

　　苏月辉懒得在他面前邀功，“巧合而已。”说着微微眯起那双狭长凤眼，看向屋外摇晃的树梢，“起风了？”

　　沈孤水不答，低头细细打量扑过来挽着他胳膊的苏云九，见她并无异样，才道：“难得，没瞎胡闹。”

　　“你呢？”苏云九瞧见了他眼眶下的乌青，“这才几天，你就来得这么快。别人再怎么赶也是要休息的，你这……”她声音忽然放软了，“多久没睡啊？快去歇会儿。”

　　“事情还没完，怎么歇得下。”沈孤水说，“趁沈落荻松懈，不如给他来个措手不及。禁军已经进城了，若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有个结果。”

　　“禁……禁军？”苏云九眨眨眼，“你父皇的禁军？”

　　问完这个问题她便是一怔，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沈孤水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后认真道：“我的。”

　　这两个字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了。苏星河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苏月辉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沈玉漓手中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到地上，难以置信地唤了声“哥哥”。

　　苏云九险些没站稳，被沈孤水揽住。他眼中分明有了然，却趁她失神的时候掩去。最终他轻声一句：“说过要给你的，我都会给。”

　　展离那群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要齐齐下跪，沈孤水就制止了，“结局未定，可别现在就张口管我叫陛下，受不起。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同禁军会合，你们就留在这里保护太子妃和公主。”

　　苏云九不肯撒手，“我和你一起去。”

　　沈孤水瞥她一眼，“你去，除了叫我分心，还能有什么用？”

　　“你不让我去我也不放心，到时候我偷偷跑过去，被你发现了你就不止分心了，还生气，不如现在就带我去了。”苏云九振振有词，“再说我同沈落荻也有不少仇怨，就带我去瞧瞧怎么了。”

　　沈孤水一时接不上话，苏云九就当他默许了，便去向沈玉漓要了公主令牌，又回到沈孤水身边，“走。”

　　沈孤水被她拽着往门边走，憋了片刻，忍不住道：“你怎么又是这副样子，好像禁军由你差遣似的。”

　　苏云九手一挥，“这不重要。”

　　事情已到这个地步，苏云九也不必再扮成宫女整日忙活。路上她就三两下把脸上的面具撕了，随手一揉便扔进了草丛里，而后捂着脸直呼痛，还遭沈孤水敲了脑门儿。

　　两人来到沈落荻府前时，已有几队禁军在暗处候着。见了沈孤水，领头的就上来报，“殿下，我们已经查过，府中并无过多的防卫，想来豫亲王尚不知我们有所行动。”

　　沈孤水点头，“你去安排，让两队人进去，其余的人在外面把这府邸围严实了，别让任何人逃出来。”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不急不缓的掌声，“太子殿下还真是玩得一手偷袭的好把戏。只是我现在，可算不得那‘任何人’。”

　　苏云九循着声音看去，见沈落荻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不由得往沈孤水身边挪了一步。沈孤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

　　“豫亲王这算是承认了自立军队一事？”沈孤水的目光越过沈落荻，投向那些身着铠甲的人。

　　“你有这问话的工夫，倒不如想想该怎么逃。”沈落荻笑得猖狂，“本想着来个瓮中捉鳖，自己却变成了那鳖。被人摆一道的滋味，可好受？”

　　“你何必自己骂自己。”沈孤水声音里虽带着笑意，眼神却冰冷。

　　“我没闲心跟你耍嘴皮子。”沈落荻微微抬手，“将他们拿下！”

　　这声令下，纷乱的脚步声随即响起，刀剑出鞘的动静也格外刺耳。但这些响动却不单是沈落荻的人发出来的。

　　“王爷！”不知是谁在队伍中高喊。

　　沈落荻回头看见从背后将他们包围的另一拨禁军，顿时愣住了。

　　“豫亲王该不会以为，我带来的人就只有你刚看到的那些？那未免也太愧对你那声太子殿下了。”沈孤水气定神闲，“眼下整个澜城随处都布有禁军，并且他们在进来之前已将你另外三个兵营击破了，你等不到支援。”

　　沈孤水说着就颇为可惜，“明知道今夜不一般，人都带了，怎不全带完，反而要给我留余地？倒让我觉着怪不好意思。”

　　沈落荻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这阵仗，我该是走不出去了。”

　　“所以，豫亲王是要拼死一战，还是要跟我回去求父皇宽恕？”沈孤水看沈落荻就像在看已被捕兽夹死死钳住的猎物，“我都乐意奉陪。”

　　“你真以为胜算你全占了？”沈落荻嘲讽般问。

　　“不然呢？”沈孤水一副想不通的模样，“豫亲王还有什么底牌，不如亮出来。万一真能要挟到我，那是再好不过。”

　　“谁都知道太子殿下疼自己那亲妹妹。”沈落荻神情阴冷，“她的命，可够换太子殿下撤兵？”

　　话音刚落，府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传来一声发颤的“王爷”。

　　池向晚站在门后头，没被阴影遮住的那半张脸上带了些慌乱，此外还有泪痕，“妾身到底不忍心饿着公主，刚才本想去给她送些吃食，谁知……谁知进了院子便见遍地是手下的尸首，公主也……不见踪影。”

　　沈落荻身形一晃，“什么？”

　　苏云九不知何时掏出了那块刻着“昭华公主”四字的令牌，在手上来回甩着，“不麻烦豫亲王再跑一趟去瞧了，这东西已足够。”

　　“又是你……”沈落荻恨恨地盯着苏云九。

　　“是我。”苏云九大方承认，“从麒麟阁偷走东西的人也是我。豫亲王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算得透，可怎么偏不知道我在你府里呆了这么多天？”

　　“……自从你嫁入西渊，便总变着法子坏我的事。我那晚，就该一刀把你了结了。”沈落荻说罢，提着剑就朝苏云九奔去，毫不迟疑地抬手斩下。

　　寒光一闪，沈孤水的剑就挡住了这一攻势，剑身在巨力撞击之下发出蜂鸣，两人的手却都仍握得稳当。剑刃的锋芒映入他们眼中，更显眼神凌厉。

　　苏云九被沈孤水一把推向禁军。那些人也懂事，几步上前护住苏云九。苏云九还不忘对沈孤水说句“你千万别给我丢人”，说完似想起这不大合时宜，目光又投向别处。

　　那两人接着过招，剑光在夜色中如两道流星，看得人眼花缭乱。沈落荻步步紧逼，剑法和他的人一样，狠辣却略显莽撞。沈孤水则是见招拆招的那一个，看似落了下风，实则是他不愿多费力气，悠闲得就同在花园里赏花似的，甚至没有教苏云九时的那股认真劲儿。

　　沈落荻一心发起攻势，别的无暇顾及。沈孤水很快就找到了机会，在他露出破绽时回击，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局势瞬间扭转，沈落荻渐渐招架不住，最终落了下风，喉咙处被沈孤水的剑尖抵住。

　　那银白的刃上多了一抹猩红。沈落荻并未后退，反而是池向晚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跪在沈孤水面前，“别杀他……太子殿下，求您别杀他……”

　　除此之外，她竟说不出更多。

　　苏云九默默叹了一声，“到底是赌上了自己这一辈子。”

　　不知沈孤水是不是听见了，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收了剑，转头吩咐禁军，“一个也不留，都押回皓月城去。府里的人带进宫审问，这些兵就先放到定徽山大牢里关着。”

　　最先被捆起来的是沈落荻。他拼命挣扎着，不甘不愿地吼：“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原先给你们的饭都白吃了？”

　　可他一个领头的如此狼狈，底下的人也都失了士气，个个束手就擒，都想着最后能图个从轻发落。

　　“上啊！”沈落荻面目狰狞，死死瞪着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上，把太子杀了有何难？待我登基，你们就都是功臣！都能……”

　　沈孤水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团布，将沈落荻的嘴堵严实了，“聒噪。”

　　他示意禁军把沈落荻带走，也没看脚边跪着的池向晚一眼，过去牵起苏云九的手，“没什么热闹可看，你白来了一趟。”

　　“看你同他过招也算难得。”苏云九仍来回甩着沈玉漓那块令牌，“但你怎么没杀他？”

　　“我和他还没完。”沈孤水说，“让他死是便宜了他。”

　　苏云九小心翼翼看着他，“你……少说些这种话，怪瘆人的。”

　　“那我这么说，”沈孤水轻轻拍了拍苏云九的脑袋，“因为他没伤到你，所以我没杀他。”

　　苏云九一抖，“这也怪……”

　　“说什么你都不满意，我看你是欠收……”说到这，沈孤水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苏云九，“你前些日子是不是说过，来澜城是你最后一次胡闹，回去以后我怎么收拾你都行？”

　　“我没说过。”苏云九答得倒快。

　　沈孤水就静静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最终支支吾吾道：“那……那也是回去以后，现在又没回去……”

　　“哦，那不碍事。”沈孤水这话说得好像根本不计较，谁知下一句便是：“反正你也没说回哪儿去，回客栈也算‘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