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皓月城又是盛夏。

  这一年的太乾宫不再有人张罗着将少见的荷花种入荷池,原先有的那些,沈夕秋也不让人去打理,花的香气都淡了许多。

  苏云九和沈孤水才刚进宫,就有人来同沈孤水说陛下成日坐在后花园的凉亭中,怀里抱着那幅卷起来的画,对着池中稀疏的荷花发上一天的呆,第二日醒了接着去。

  沈孤水并不打算去看他,只和来人说陛下这是快想通了,过几日请他去豫亲王府一趟。

  在东宫里守着的沅芷一见苏云九就哭,死死拽着她,说自己从今以后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再这般胡来。

  苏云九安慰地摸摸沅芷的头发,道了句“没门”。

  “二公子三公子呢?”沅芷擦干眼泪,“前不久他们来的时候我见了他们一面,他们就说要去澜城了,怎么没一起回来?还有昭华公主,遇上这样的事她一定吓坏了,我都让厨房给她做好了桂花糕,她怎么也没见人?”

  苏云九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当着其他宫人的面说他们昭华公主已经跟着苏星河回了南沧。

  澜城那夜本算是一切顺利,可在即将启程的时候,沈孤水就接到急报,说东源那些被西渊策反的人行动败露,遭了全歼。

  北溟那边也已有了想和东源动手的念头,给西渊传了信,要西渊派兵,算是联军。

  西渊与北溟最深的交集便是沈落荻的婚事。

  此时若是因要治沈落荻的罪而和北溟翻脸,倒有些得不偿失。

  沈孤水便让人将沈落荻送回豫亲王府严加看管,待事情过去后再算这笔账。

  而自东源的公主嫁入南沧后,这两国一向友好,苏月辉和苏星河这时候呆在西渊未免尴尬,便要同沈孤水告辞。

  沈玉漓却缠着苏星河不让他走,说自己不敢再回宫里去,他真要走也得带着她一起。

  苏星河没敢说话,直直盯着沈孤水,好像怕沈孤水一剑往他脖子上招呼似的。

  沈孤水看向沈玉漓,“你真要和他们去南沧?”

  沈玉漓连连点头,“回宫你们也顾不上我,但星河哥哥会保护我的。”

  “你一个公主说这些话,成何体统。”

  “也别急着骂她,她说的有道理。”一旁的苏月辉开了口,“反正我和苏星河回家了也是闲着,云九小时候比她还能闹腾,带带她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何况苏星河是如何待她,你也看在眼里,不至于担心我们会拿她做质子。”

  “质子倒是其次。”沈孤水说,“若南沧还同从前一样,带她是不麻烦。可你出来这么些天,怎知南沧有没有麻烦事?”

  苏月辉微微眯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沈孤水头一次冲苏月辉笑,“玉漓先交给你们了。我会让人跟着保护你们。”

  临行前,苏云九去送了他们,苏月辉又一把扇子敲在她头上,示意她跟过来。

  两人到了个僻静地方,苏月辉便直言:“玉玺和玉钺都在东宫。”

  苏云九心不在焉,“我知道。”

  “该怎么做,你也知道。”苏月辉声音冷淡,但不难听出其中夹了些无奈。

  “或许这就是注定要互相亏欠,最终也分不清谁是谁非。”

  他停顿片刻,给苏云九递了张纸,“我在这个地方安排了人手,你事成之后立马过去找他们,他们会有法子送你回南沧。”

  苏云九低着头接过,一副认了的模样。

  “那您……真的还要再去偷玉玺?”沅芷给苏云九沏上茶。

  两人已经回到了房里,说的话也不会再有人听到。

  “太子殿下第二次去澜城前倒真是有人往东宫送了东西,虽不是什么大阵仗,但那人面生,我便留意了。二公子说的玉玺和玉钺,该是放在书房的密室里。”

  “沈孤水密室的机关我都看过,对我来说已不算难破。”苏云九从碗里舀了块冰扔进茶杯,又往里加了两勺奶,“但我不能再做出这样的事。”

  “可您终归是要回南沧去的,总不能没个交代。”沅芷忧心忡忡,“您要不就和太子殿下说实话。左右您二人早已说开了,多出这件事也并非意料之外,太子殿下总会有办法的。”

  苏云九却摇头,“内外都乱成这样,我还去烦他?”

  “那我们要是就这么回去……”

  “什么我们。”苏云九晃着杯子,“我一个人回去就是。你跟了我这么长时日,也算忠心,我何必拉你下水。不如就把你留在西渊,找个好人家。”

  “您又这样!”沅芷忍不住拍了桌子,“当心我自己去同太子殿下说!”

  “说不得。”苏云九淡然道,“这算是我们南沧自己的事,扯上他做什么。他本就无辜,和你一样,都是用不着被拉下水的人。”

  “那您……要做什么?”沅芷轻声问。

  “做一件我没做过的事。”苏云九的目光落在庭院中摇晃的树影上,“或许得先找大哥谈一谈。就是不知他在苏煜那儿做了这么久的官,还肯不肯帮我。”

  -

  沈落荻离去前在豫亲王府也留了人,但在他出事之后,府中的人皆被抓去审问,偌大的王府就这么空了一段日子。

  虽说气派装饰与花草树木皆在,可少了人气,便于这夏日里透出一股萧瑟来。

  沈孤水来到豫亲王府时已是傍晚。

  门前守着的人远远看见他的马车,替他开好了门。

  在他下车时众人齐声一句“太子殿下”,可在见到跟在他后面下来的人时,他们愣了片刻,才犹豫着一个接一个跪下。

  沈孤水跨过门槛,“沈落荻呢?”

  “按着您的意思,关在正殿。”

  沈孤水径直往正殿走。

  身边的人冷不丁问了句:“关在破屋子里倒还能消磨心智,关在正殿是何意?”

  “是想让他以为,他从前得到的那些东西都会回到他手里。”沈孤水道,“这样,他就会醒得更彻底些。”

  “谁教的你?”

  “没人。”沈孤水的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遗憾,“沈青云算是我的师父,可他也没教过我这些。或许正因为是自己悟的,才明白得更深刻。”

  沈孤水的指尖搭上正殿门前的锁,回头给了个眼神,才将门打开,独自一人踏入殿中。

  沈落荻坐在主位上,一副自己身下是王座的模样,手边的茶却不知放了多久,已不见有热气飘出。

  沈孤水挑了张椅子坐下,“豫亲王好兴致。”

  “还有什么对付我的法子?”沈落荻睨着沈孤水,“费了这么大周折,最后却把我关在我家里,有些说不过去吧?”

  “说得过去。”沈孤水拿起剪子,闲闲地修起了桌上的盆栽,“你也别急,等这一仗打完,若是胜了,说不定还能看在北溟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当初要你娶北溟公主你不愿,反手推给我,这会儿又占我的便宜?”沈落荻冷笑,“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孤水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豫亲王现在开始讲道理了?从前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怎没听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孤水!”沈落荻猛地站起身,见沈孤水甚至没看他,好像面前的盆栽还比同他谈话重要,他便似有气没处撒。

  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要怎样才肯放我出去?”

  “这倒要问你了。你这回也没什么东西能跟我换,我怎么放你出去?”沈孤水终于舍得把目光投向沈落荻,“再说放你出去你能做什么,逼宫?”

  “我用不着逼宫。”沈落荻不屑道,“只消见父皇一面,什么事情都了了。”

  沈孤水挑眉,“为什么?”

  “你不敢放我出去,不就是因为你也知道他还一心想着容妃。你怕他见了我,你所做的就都白费了。”沈落荻缓步走下台阶,“但我愿意陪你们玩只是因为我想找些乐子,顺便让父皇看看我其实不输别人,辜负不了容妃从前对我的疼爱。凭他对容妃的那股蠢劲儿,就算我把你们都解决了,他也只是气一段时间。膝下就剩我这一个皇子,他还能立谁为太子?”

  沈孤水懒懒地靠着椅背,“真心话?”

  沈落荻已走到了沈孤水面前,“不能再真了。”

  沈孤水一声轻笑,“好。”

  “好什么?”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说你这逆子做得好!”

  即便逆着光,沈落荻也辨清了来人是谁,忙扑通一声跪下,“父皇。”

  但他跪得慌乱,身子没摆正,朝着沈孤水与沈夕秋之间,不细看竟不知究竟跪的谁。

  沈孤水抬脚踹向沈落荻的膝盖,让他面向沈夕秋。

  沈落荻怨恨地瞪沈孤水一眼,却不敢说话。

  “你那些真心话,是你多年来的盘算?”沈夕秋沉声问。

  沈落荻不住地磕头,“是故意说出来气他的,故有些口无遮拦……”

  “我看你是心也无遮无拦!”沈夕秋上前几步,手中的玉如意直挥向沈落荻的额头。

  一声闷响过后,玉如意重重落地碎成两半,而沈落荻的脸上也多了几道血迹。

  即便如此,沈落荻也仍在磕着头,“父皇息怒,您听我说……”

  旁边单手支颐看戏的沈孤水忽然冒出一句:“你觉得你这副模样,和沈宁睿那时候像不像?”

  这话无疑是在沈夕秋的火上浇了一大桶油。

  沈落荻一愣,又遭了一耳光。

  “听你说,你怎么说得完?你是要从容妃开始说,还是要从刺客一事开始说?私吞赋税兴建王府你又要怎么圆,截下军粮又是何意?”沈夕秋连连逼问。

  “父皇……”

  “住嘴!”沈夕秋厉喝,“你没脸这么叫我!你真是……真是……”

  他身形一晃,直直往后倒去。

  盆栽的那棵小树还挂着片枯叶,是沈孤水方才漏剪的。

  此时在沈落荻的呼喊声中,它终于承受不住,落到了桌上。

第65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王妃今天造反了吗完整版+番外章节

正文卷

王妃今天造反了吗完整版+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