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云和本是想叫宫女进来找,但又不想别人进来破坏了她和刘旭阳独处的幽静,于是就只能叫刘旭阳去了,刘旭阳也言听计从,毫无怨言的走过去转到花盆另一边一瞧,果然在呢!只是因为花几上放着一盆水仙花,花盆硕大挡住了而已。

  他拿起来摸了摸:

  “已经凉了。”

  炭盆里却忽然“嗑答”的一声,是木柴烧断了,塌陷了下去,但屋子里却渐渐弥散出了更浓重的暖暖的热气。

  晚萦对于皇室冬猎的事亦早有耳闻,但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也不甚关心,只是以前还在环彩阁的时候听人说起过一两次。

  所以当银月和皎皎说三日之后要举行冬猎时,晚萦一时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她不觉得冬猎和她有什么关系。是男人们杀生取乐的游戏,她也不必跟着掺和。

  应了一声就转过脸,手托着腮望着窗棂,白茫茫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就爱这么看着,仿佛她除了望着窗外,就没有别的事儿可做了。到了冬天,天就黑得这样晚,早晨起来没一会儿就吃中饭了,吃了饭没一会儿就天黑了似的,白昼简直短得没有了,眼睛闭一闭就没有了。若是晚上好眠倒也不觉得黑夜漫长,但若是半夜里都睡不着的话,那就觉得夜晚漫长并痛苦了,屋外冷风嗖嗖的,屋内虽是燃了炭火可还是比不得被窝里暖和安逸,所以若是半夜里醒了过来,那就只能徒睁着双眼,看着帐顶或虚空里,把帐子上的花数了一遍又一遍,等来等去都等不到天亮,像是陷入了永夜永远也等不到黎明了。可慢慢的刚陷入沉睡天又亮了,天一亮不多会儿就有人会来叫她起床得去谒见太后,于是又只能揉着一双惺忪的眼睛爬起来饿着肚子去慈仁宫看人给她脸子,自己还得闷在心里当作不在意的样子。

  望见天色像是墨汁一样慢慢的弥漫到眼前来了,像是墨在水中晃动,晃着晃着就要晃到她身上来了,要将她淹没。晚萦悠悠的吐了口气。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转过头去看,见银月从一个被红布盖着的托盘里取出一件月牙白滚边的杏黄骑马装来,她愕然:

  “干什么?”

  银月笑道:

  “这是皇上叫人为娘娘制的骑马装,参加冬猎的时候穿的。”

  晚萦蹙额,眼睛渐渐眯成下弦月,她确信:

  “我没参加冬猎。”

  皎皎凑上前来,道:

  “这可由不得娘娘您了,以前冬猎原本是只能皇上指定的妃嫔才能去的,多半也是皇上的宠妃,但如今咱们皇上后宫的娘娘本就少,所以多半都会去。这冬猎原本是先皇为了讨太后娘娘开心才举行的,因为太后娘娘出身将门,时常喜欢骑马射箭的,太后年底时最爱吃些自己打的野味,本来先时只带着太后娘娘一个人去,可后来随着先皇和太后的关系淡漠了,但冬猎这个习惯已经形成,但却开始带着其他的妃嫔也去,太后后来就像是故意气先皇似的,每次冬猎都带着娘家的一大帮人,先皇也将人越带越多,地方也越来越大,最后就形成了一个规模可观的冬猎场了。”

  晚萦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看着那件杏黄色的骑马装,为难的说:

  “可是我不会骑马。”

  “哎呀!您放心,您去了也就是陪陪坐,皇上哪能真的让您上马呀!就算是上马,也会挑选一匹性格最温和的马,还会让人牵着缰绳,您放心吧!”

  晚萦心下依旧惴惴不安,放不下心来,可连慕云平也这样说,绝不让她涉险,她才稍稍放下心来,正想说起她白日里去了云和的宫里就听见皎皎来报说:

  “许修仪到了!”

  晚萦面不改色,心里却明白她来的目的,慕云平却吃了一惊,看着晚萦道:

  “她来干什么?”

  晚萦笑了笑,这样解释道:

  “我最近和她走的近,想必她只是来串串门。”

  话刚落,就见许倾城穿着大红色长绒披风走了进来,领子上的绒毛尤其的长,几乎快要把她的脸陷在里面,一团一团的围着像是来的时候没有打伞落了满颈项的雪似的,她一进来就很是满足的“哎”了一声,接着说道:

  “哎呀呀!外面真是冷死了,把我都快冻僵了。”

  边说边拍着身上的霜雪,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慕云平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连忙福身说道:

  “臣妾不知皇上在此,冲撞了皇上。”

  晚萦看着她的一脸惊惧,心里暗暗讥笑道,她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若不是早知道,还当她是真的惶恐惊讶。

  慕云平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是因为晚萦在这儿,特意的保持了几分疏离冷淡,只说了一句“起来”就退后几步坐到暖炕上去了。

  “臣妾本来是想和芸妃娘娘吃晚膳的,既然皇上在这儿,那臣妾就告退了。”

  说着,许倾城就转过身去,似乎是要走,慕云平没说话,或是本就想让她回去,可晚萦却上前拉住她,道:

  “许修仪难得来一趟,况且现在再回去用晚膳就太晚了,睡得又早不免会积食,还是留下来一起用吧,我这就去叫银月加几个菜几道甜品。”

  许倾城拽住她,笑得一脸真诚,说:

  “哎,还是我去吧!是我叨扰了,我去小厨房看看,看看能不能做点儿百越的糕点出来。”

  说完,也不等晚萦回答,将手里那个暖烘烘的手炉塞到晚萦的手里就走出了门去,大声叫人给她带路。

  慕云平一直在一旁看着她们,也不说话,直等到许倾城出去了之后才欺身上前把晚萦的手连带着手炉一起包在掌心里,嗓音很是随和宠溺:

  “你啊你!朕本想是让她你回去,你怎么这么大方,还留她。”

  慕云平似乎是受了点儿寒气,声音有些沙,但却异常的好听,很是撩人心魂。

  晚萦将手一抽,那手炉就到了他的手里,而她却退开了好几步,抿唇笑道:

  “当然要留,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到时候背骂名的又是我!”

  她抱着蓝色的靠枕手撑在椅背上,慢慢的坐在套着橘色滚金边椅披的椅子上,短促而急切的低叱了一句:

  “别过来!”

  慕云平一愣,就真的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是将手中的暖炉一抛,那手炉就乖乖的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晚萦抱着的靠枕上,晚萦刚拿在手里,许倾城就进来了。

  “哎呀!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做百越的点心,臣妾看见那有白茶就泡了一壶,算是由于臣妾到来加菜拖延了时候的谢罪礼吧!”

  将那茶壶放在桌上,翻开倒扣着的茶杯,一杯茶倒出来,茶香满溢,她端起一杯送到了慕云平手边:

  “皇上,请用!”

  慕云平只看了她一眼,却并不去拿,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放在哪儿。

  许倾城“哟”了一声,说:

  “原来皇上是要娘娘端呢!”

  于是,又把茶递到了晚萦的面前,背着慕云平给晚萦使了个眼色。

  晚萦的心跳了一下,手藏在靠枕里迟迟不敢拿出来,捧着手炉却渐渐的冷下来,指尖颤颤的像是动不了了。许倾城有些急了,害怕晚萦再迟下去得被慕云平发现了,一扯就把晚萦的手扯出来,靠枕滚落到了地上,手炉也咕噜噜的滚到了脚边,但却没泄露出炭火来。许倾城斜着眼睛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晚萦方才颤着手接过来,走到慕云平的面前,将茶递过去。

  晚萦的手隐隐抖个不停,心也颤个不停,她脸上冷冰冰的,她希望慕云平看着她这难看的脸色不要喝这杯茶,最好劈手夺过去连茶带杯的摔了才好。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也抖得更厉害了,连茶水都在杯子里微微晃悠,晚萦的心里突然生出巨大的恐惧来,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一杯茶而是一条盘踞的毒蛇,她已经不敢放下手,只能等着人来接过去。

  晚萦在心底喃喃:

  “不要喝,不要喝,不要喝……”

  可是……慕云平看了她片刻之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晚萦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的喉结上下的动了动,那杯水已经被他喝了下去,喝进了他的身体里,正等着与上次的那杯茶合为一体,伺机待发。

  慕云平放下杯子,见晚萦还保持着奉茶的动作没变,握住她的手,道:

  “你的手冷了,要多加点炭火。”

  说完,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是同样的凉凉的,脸色也不大好,于是问道:

  “受了风寒么?”

  晚萦脸色惨淡,也摸了摸自己的脸,惨白的笑着摇摇头:

  “没有,只是太饿了,心口有些疼。”

  心里装着事,心思飞到了别的地方,于是晚萦就不知不觉的吃多了些,到了就寝的时候心里还是撑得有些难受,抚着心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慕云平躺在床上笑,她气得瞪他,可越瞪他,他越是笑得开心,抓着被子的边缘伏在枕上笑个不住,边笑还边说:

  “谁叫你晚膳时候一句话都不说,就知道吃,现在好了吧!”

  晚萦难受得不跟他争,只是说:

  “你先睡,我不知道还得多少时候呢!”

  慕云平趴在枕上,把手垫在下巴颏儿上,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的,但却深不见底,他说:

  “没有你陪着,朕睡不着。”

  晚萦脸上一热,睃了慕云平一眼,没说话。

  慕云平又低低的笑起来,那微微沙哑的声音像是一只猫爪子在心里轻轻的挠着,他还是那么看着她,道:

  “朕还睡不着,就这么看着你吧!”

  晚萦前前后后的走了许有一个时辰才觉得心里好些了,她也有些是在撑不住了,回到床边来看了一眼慕云平,见他闭着双眼趴在那儿,似乎已经睡着了。晚萦轻轻的脱了衣裳挂在衣桁上,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去,越过他睡在里面,刚掀开被子的一角就被他捉住了双手,晚萦惊叫了一声:

  “你怎么还没睡?”

  慕云平笑嘻嘻的,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说:

  “不是说了吗?没有你睡不着。”

  说着就欺上前去要吻她,晚萦不依想要推开他,两人一拉一扯的没个完。

  “别动!”

  慕云平叫了一声真把晚萦给唬住了,晚萦停下手来,茫然的问道:

  “怎么了?”

  慕云平拉了拉她的衣衫,她没来得及掩住,慕云平说道:

  “你眼角长了颗红痣,你胸口也长了一颗。”

  晚萦低下头去,果然在颈项下三寸左右的地方长着一颗绿豆大的红痣,慕云平正待要好好观赏一下,晚萦却脸色红得像虾米一样的急急忙忙掩上了衣襟,一扭身,面向墙壁睡去了。

  慕云平微抬起身来,手把在晚萦肩上,看着她通红的侧脸,说:

  “要是你以后丢了,朕就根据这两颗痣来找你。哦!对了,还有你掌心的八个掐痕。”

  晚萦嘟囔一声:

  “你才丢了呢!”

  慕云平捞了一下她的发丝,问: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么?”

  晚萦没动,也没急着回答,但是心里却不免不快,他总是提起这个问题,不就是她长得像容芸么?

  晚萦的心冷了下去,口气仍旧是淡淡的:

  “记得,那夜在王府的时候……”

  还未说完,慕云平却有些怅怅的打断了她,他伸手覆住了她的双眼,道:

  “不早了,还是睡吧!”

  冬猎那天,没下雪,但却出奇的冷,风刮在脸上像是打着耳光一样的疼,银月拿着耳套护在晚萦的耳朵上,厚厚的披风将她完全裹住了,可一走出门还是像没穿衣服一样,那寒风还是穿过厚重的衣衫渗进去,冻得她不停的跺脚,双手藏在披风里抱着手炉,没一会儿就变得冷冰冰的。

  晚萦穿得像是一个大粽子,骑马装外面裹着厚重的披风,可她还是觉得冷得不得了,嘴里呼呼的冒着白烟,远远近近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她上马车的时候,因为穿得太厚了,踏着条凳都差点儿蹬不上去,还是银月和皎皎在两旁一起借力才将她扶上了马车。马车启动的时候,又听见鸾铃在叮叮当当的响,一路走一路响。她忽的想起自环彩阁去九王府的路上,那辆马车上也有一个金色的鸾铃,下面还垂着黄色的流苏,也是一路走一路响,响了一路,敲得她心里乱如麻。今天这马车上也有一只金色的鸾铃,上面的流苏也是淡金色的,一路走一路响,叮叮当当,在耳边响,在心里响,和那时候多么像啊!

  一股风刮来,将车帘刮开来,像是那风带着刀子似的,晚萦眯缝着眼,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是将身子更加缩了缩,鬓发随着风向后掠去,挠在脸上痒酥酥的,她打了一个颤,坐在靠门边的银月赶紧将车帘扎住了。

  “娘娘,车上还带着棉衣披风,还要再加一件么?”

  晚萦白着脸,摇摇头。

  晚萦她们撑的是第四辆马车。第一辆是慕云平的,第二辆是太后的,第三辆是静妃的,第四辆才是晚萦的。晚萦没有注意她后边儿还有多少辆,只记得上车的时候觉得这车队就是一条长虫,见首不见尾,车队两旁还有卫队护卫着。晚萦细细的听,只觉得一片安静,但听得马蹄在寒硬的地上“得得”的响还有车轮“嘎嘎”的响,不知何故,晚萦觉得这马蹄声都充满了严寒的意味,像踏在冰面上,“得得”“得得”,一路走,一路响,听着马蹄声似乎连那鸾铃声都远去了,耳边只听着“得得”的声音,晚萦的心也跟着那声音忽上忽下,过了许久,那声音变得“库嗤库嗤”的,想必是行驶到了雪积得厚的地方许是已经脱出官道了,因为只要是官道就会有人扫雪,下雪下得再久也短短不会积得这么厚。晚萦前倾着身体全神贯注的听着,忽然一下马车停了下来,晚萦不妨,身子猛的向后一扬撞在车壁上,银月和皎皎吓了一跳,连忙来扶她,晚萦问:

  “怎么忽然停了?”

  银月掀开一瞧,笑着转过头来说:

  “娘娘,是到了。”

  有马蹄声烦躁不安的踏了几下,然后消失了。

  晚萦“哦”了一声。刘公公走过来,尖着嗓子说:

  “芸妃娘娘,皇上在等着您呢!”

  晚萦皱着脸抱着袖炉在一旁坐着,银月皎皎和慕云平都说过她只需陪着坐一上午便是,打没打着野味她都不甚关心,寒风刮在脸上她连眼睛都不想挣开,一呼一吸都似乎是吸入了冰渣,她意兴阑珊的沉在一旁,只顾盯着面前地上的雪,她将脚尖踏在雪上,将周围的积雪都围拢过来,堆成一个小山丘的模样,刚堆好,她又用脚尖去将那雪堆扫平,她正玩得不亦乐乎,所以当静妃提起她的名字的时候,她还恍然未觉。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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