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马场

  不过三五日,阿荧身上的伤便痊愈了。

  到了第六日,陛下便令她与嫣儿一同上课,在学习上不准怠惰。

  这一日,二人正听先生授课时讲到《世说新语》中《咏雪》的故事,说的是晋代有个叫谢安的太傅,在一日下雪之时问他兄长们的两个儿女何物可拟窗外飞扬的白雪,其侄儿道:“撒盐空中差可拟”,其侄女答曰:“未若柳絮因风起”。

  先生给二人讲完这个故事后,又反问二人,“你们二人觉得这谢太傅会更喜欢哪个比喻?”

  阿荧听后也不思索,立即道:“当然是喜欢他侄子的了,撒盐和下大雪本来就很相似嘛,柳絮轻飘飘的,如何能比喻骤雪?”

  先生听后,觉得阿荧所答与自己所想的相差甚远,遂提点道:“凡是拟物,皆要拟得传神才好。譬如岑参有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让人闻后像是一睹了大雪飞扬的盛况。公主以为呢?”

  阿荧听后仍旧十分肯定自己的答案,“梨花也是白的,雪也是白的,我也觉得以梨花拟白雪是好的,就好像以盐比作雪一样。”

  先生听后,发现阿荧还是无法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便问嫣儿道:“清河公主以为呢?”

  “我倒觉得他侄女的比喻较为贴切。”嫣儿想了一会儿,仿着当初她听闻三哥说到这个故事的语气缓缓道:“她说纷纷大雪若柳絮因风而起,指的是漫天大雪向被风吹起而漫天飘散的柳絮一样,这个比喻听起来有趣又体现了屋外雪的急骤。”

  “所以,我觉得谢太傅会喜欢她侄女的比喻。”最后,嫣儿这样道。

  “正是,正是。” 先生听后,欣然一笑,道:“其侄胡儿言‘撒盐空中差可拟’,不过是为了赶在他人之前附和上太傅一句 ‘大雪纷纷何所拟’。纵使胡儿才思敏捷,但细细想来以撒盐比作骤雪委实空洞了些,只是形像却无神韵。倒不如将其比作柳絮因风而起,想法新奇而传神。”

  阿荧听后,很是不悦。却又听先生道:“二位公主可有反思过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道理?”

  阿荧噘着嘴不言,却嫣儿看了看阿荧后道:“胡儿为了讨叔父欢喜强将大雪纷飞比作撒盐空中,却不料他叔父却喜欢妹妹的对答。可见为人要真诚,莫要阿谀奉承。”

  阿荧听后,懒懒的趴在桌子上,不再说话。

  午后,何琰川至慈安殿给皇后问安,见三哥正观望皇后教阿荧和嫣儿女红,恰巧今日他约了阿荧与三哥一同骑马但又未来得及告诉三哥,遂走至三哥跟前告知了他此事。

  这话被嫣儿听去了,她忙央求两位哥哥道:“我也要去。”

  她刚言罢,便听母亲道:“勋儿,你带着川儿和阿荧去罢。嫣儿身子弱,受不得马儿颠簸。”

  而后,何琰勋便乘车带着四哥和阿荧去了他在城郊的马场。

  马场位于城郊东部,与宫内和太子府都有些距离。因为阿荧想要再去二哥府上,但因上次被人劫走差点儿没了命,遂这次将问薇和向雪也一同带出了宫。

  待到阿荧到了马场时,她下车第一个看到的竟是二哥。

  “二哥。”阿荧觉得很惊喜,也忘了上次还在生他的气忙的跳下马车跑到二哥身前道:“二哥怎么来了?”

  何琰殊还未来得及回答阿荧,便见何琰勋一边下了马车一边道:“原来二哥已经到了。”

  何琰殊轻拍了拍阿荧的头,随后走到何琰勋面前道:“三弟相邀,我可不敢不早到。若是让三弟等急了然后传到父亲耳中,岂不是又要说我的不是?”

  何琰殊此言一出倒是让何琰勋不好接话,何琰川见了忙道:“二哥,前不久你刚被父亲责罚了,如今伤可好些了?”

  “好了大半了。”何琰殊笑言。

  阿荧这会子也跑到何琰殊跟前拉着他的手道:“日后舅舅责罚你,你得派人告诉我,我过去闹一场,舅舅肯不敢打你。”

  何琰殊听后一笑,勾起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那日你生我的气一下子便跑没了影,我还没将你找着便被你舅舅召进了宫。本来你舅舅顶多责骂我便是,但因为你是在我府中弄丢的,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阿荧听了很是内疚,但又碍着面子不肯道歉,遂甩掉他的手道:“说到此事,我正生气呢。要不是因为你做了坏事还大言不惭,不然我怎么会跑。”

  何琰勋冷眼看了一会儿二人,遂后道:“我们二人许久未切磋技艺了,不如先比试一番?”

  何琰殊听了,道了一句,“好。”

  他话音刚落,却又听何琰川道:“我也要与你们二人比试。”

  而后,阿荧便见何琰勋带着何琰川去马厩挑选马匹。因为何琰殊是独自骑马来的,自然不必借用太子的马匹。

  “阿荧不去马厩挑马?”

  何琰殊见阿荧还杵在原地,遂问。

  阿银这会儿还放不下面子,便道:“去就去。”

  而后,她小跑着跟在何琰川的身后,与他一同进了马厩。

  何琰川很快便挑好了自己的马,只剩阿荧彳亍不定。她不会骑马,自然不知道如何挑选马匹。何琰川做主帮她选了几匹她都不大满意,最后只见何琰勋解下了一匹小马驹的缰绳,递给阿荧道:“就这匹。”

  阿荧虽也不中意太子给她挑选的马匹,但她对他又几分惧怕,遂也不敢拒绝,便接过了缰绳。

  三人都挑好马后,便出了马厩。

  此时何琰殊已骑着马入了赛场,何琰勋递给了四弟一把弓和一个箭囊,随后骑上了马后又丢给了何琰殊两具同样的。

  紧接着,三人便驾着马拉着弓往远处的三个靶前驰去。

  阿荧不懂骑更不必说射,刚想上马却怎么也爬不上去。问薇和向雪见了,忙一人扶着马,一人扶着阿荧坐了上去。可阿荧刚坐稳,便听闻自己身后有人问道:“喂,你会骑马吗?”

  阿荧回过头望去,见是一个与自己身量相当的男孩,她骑着马正向自己而来。

  她摇摇头道:“我不会。”

  “我带着你。”那男孩说着,便驾着马缓缓到了阿荧身边,一手拉着阿荧的缰绳道:“我带你参观马场。”

  阿荧还没来得及应一声好,便被那男孩牵着走了。

  那男孩拉着阿荧的缰绳从赛场的入口出去,随后带着她走入了一条平坦的小道。

  小道的两旁都是不同的赛道,阿荧大概经过了五六个赛道后才忽然听他问:“我叫正宜,你叫什么?”

  “阿荧。”她道。

  “我刚刚听到她们叫你公主。”正宜问:“你是清河公主?”

  “不是。”阿荧道:“我去年入宫,被封了兖阳公主。”

  “哦。”正宜道:“你是长公主的独女。”

  他默了半晌,随后恍然道:“我见你也不像是清河公主。”

  “怎么?”阿荧笑着问他,“你好像对我很失望?”

  “失望倒是不至于,只是很诧异。”正宜道:“殿下好像对你很好的样子。”

  “殿下?”阿荧问:“你说的是哪个殿下?”

  正宜带她走到一条溪流旁,两人骑着马过了溪流,只听他道:“自然是太子殿下。”

  “你为什么这么说?”阿荧觉得很奇怪,“他明明不怎么搭理我。”

  “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 正宜一笑,说:“但我总感觉他对你很好。”

  阿荧听后噘着嘴,随后听他道:“殿下他怕公主一人孤单,遂让我过来陪着你,又给了你丑儿,所以我以为你是他的嫡亲妹子。”

  阿荧有些听不明白,“谁是丑儿?”

  “喏。”正宜仰着下巴看阿荧的马驹,道:“你骑的这只就是丑儿,与殿下的马匹是亲兄妹。”

  阿荧听后,又问:“你怎么知道?”

  “这马是我帮忙接生的,我自然知道了。”正宜道:“就是去年盛夏生的。”

  “你住在马场?”阿荧又问。

  正宜带着她进了一座丛林,林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鸟叫声,偶尔也有野兔穿过草丛传出的“沙沙”声。

  “这马场原本是我爹的。”正宜道:“后来经营不善被太子买了去,不过我与我爹仍然住在这儿。”

  原是这样。

  阿荧忖道。

  “有的时候,太子会来这儿狩猎。”正宜说着,却拉着缰绳带着阿荧往回走,“这林子可大着呢,后面还有山,继续往前走怕是会迷路,我们回去罢。”

  阿荧虽很想之后这林子后面有什么,但却是不敢向正宜提出来继续往前走。

  她是贪玩,但她一点儿都不想死。这林子这般大,若是在哪儿迷了路估计得困死在这儿了。

  待到阿荧和正宜二人返回到适才何琰勋三人赛马之处时,三人已分出了胜负。她忙问一直站在此地观战的问薇和向雪三人比赛的结果到底如何。不过问薇看得不是很懂,反倒是向雪却将比赛结果一一向阿荧汇报。

  每人共十支箭,何琰勋十支正中红心,何琰川中七箭中红心,何琰殊则三箭正中红心。

  阿荧对这个结果十分诧异,主要是在她的认知中二哥应该是一个擅长骑射的人才是。

  即便他比不过太子,那他怎么的也应该超过何琰川才是。

  “四弟技艺超群,二哥自愧不如啊。”何琰殊说罢,看了看一旁的何琰勋,又道:“像我这般懒散惯了的人,可不懂什么骑射,扰了二弟的兴致真是抱歉。”

  言罢,何琰殊道了一句“告辞。”便拍了一下马屁股,让马儿缓缓向赛场门口走去。

  阿荧见二哥向自己走来,忙跳下马走到他面前将他拦下,“你这就要走了?”

  “是啊。”何琰殊故意长叹了一声,笑道:“骑马这般无聊,在加上我又得罪了某人,还不如回家找几个家妓给我唱去儿,哄我开心。”

  阿荧听后“哼”了一声,让开了一条道,皱眉怒道:“你走啊。”

  何琰殊听后,未对阿荧说什么,只是拍了一下马屁股,便要离开。

  忽然,马儿在经过阿荧面前之时停了下来。何琰殊下了马,走到阿荧跟前蹲了下来。

  “现在的小姑娘真记仇,这么久了还不消气。”何琰殊笑看着阿荧,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银镯子套在了阿荧的手上。

  “这个是二哥向你赔罪的。”他道。

  “我才不稀罕。”阿荧白了他一眼。

  她想要把那银镯子取下来,却发现他已经将镯子在她手上套紧了。

  “是她亲自求我这么做的。”何琰殊面色忽然沉了下来,道:“那时她骑着马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从盐城到我府上,当时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你说她... ...”阿荧觉得不可思议,刚想要说出来却又想到此时若让别人听见了传到了舅舅耳中,怕是又有上百个人头要落地。

  “你的性子真该改一改。” 他微嗔,“下次跟我赌气,不要往外面跑,尽管拿我出气便是。”

  他说罢上了马,快速离去。

  阿荧愣愣的看着他远去,随后便见何琰勋与何琰川二人已下了马走到她跟前。

  “适才二哥给了你什么?”

  何琰川看着阿荧手上的镯子,刚想要抬起阿荧的手来看,却不想被三哥抢先了一步。

  何琰勋抬起了阿荧的手,只淡淡对问薇和向雪道:“帮她擦擦手,手腕上粘上泥了。”

  问薇听了,忙拿出手帕将阿荧手上的泥土擦拭干净。

  “三哥,二哥走了,咱们俩比赛也没意思,不如回去罢。”何琰川这样道。

  何琰川语罢,便听一直坐在马上的正宜道:“不如,让我跟你俩比试比试?”

  “你?”何琰川笑说:“你也会射箭?”

  “怎么不会了。”正宜道:“不信你问太子殿下。”

  何琰勋一笑,“论骑射,正宜恐怕在你之上。”

  何琰川一听便不服气了,“咱们来比试比试就知道了。”

  而后,何琰勋便让自己的小厮们给了正宜一把弓又换了三个新靶,三人便骑马开始了新一轮陛下。

  规则和上一轮相同,每人十支箭。结果则是何琰勋十支箭正中红心,正宜亦是,何琰川五箭正中红心。

  其中,正宜的箭靶上中正中红心中央的第二箭将第一件箭贯穿,遂箭靶上只留下九支箭。

  论成绩,正宜与何琰勋相当,但却比何琰勋更为精准。

  “许久没与你比试,想不到你技艺渐长,本宫都比不过你了。”何琰勋笑道:“本宫要赏你。”

  正宜听后,道:“谢殿下。”

  何琰川则是不言。他一边难以置信这个年纪看起来还不如自己一般大的小子竟如此厉害,一边又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感到羞愧。

  “怎么样,四皇子?”正宜得意一笑。

  何琰川刚要开口,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得缄默不语。

  站在一旁的阿荧对正宜的战绩惊讶的合不上嘴,她愣了半晌后不由得叹了一句:“明明年纪才与我一般大,怎么差距就这么远呢?”

  这时候,正宜也骑着马向阿荧走过来,对她道:“要不要拜我为师,我教你骑马射箭?”

  阿荧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何琰川道:“阿荧是女孩子,为什么要学骑马和射箭?”

  “我... ...”正宜听了很不服气,刚想说什么又意识到不对,遂道:“我就是喜欢教女孩子。”

  “你该不会是喜欢阿荧罢?”何琰川说:“我警告你,她是我妹子,你离她远一些。”

  “谁是你妹子啊。”阿荧瞥了何琰川一眼。

  “你都唤我二哥叫二哥了,那我三哥也是你三哥,我就是你四哥。”何琰川这样道。

  “我才不要三哥和你这个四哥。”

  阿荧话才刚说完,何琰勋便下马缓缓向几人走来。他像是听到三人适才所说之事,便道:“阿荧悟性不高又不愿上进努力,平日里先生教的诗文都无法理解,再加上女红和筝,恐怕是没有闲暇时间练习骑射。”

  阿荧听何琰勋这么说,心里却是敢怒不敢言。

  我哪里悟性不高又不肯上进,明明是那几个先生总是拿我和嫣儿相比较,我只是不愿意他人拿我与嫣儿相提并论罢了。

  正宜听太子这么说,有些失望的道:“我倒觉得即便公主在其他事物上没有悟性,但也不代表公主在骑射没有悟性。我这个人也不会读书写字,但是天生便懂得训马,所以四岁便会骑马了。只是公主公主是公主,公主是一定要知书达理,不像我们庶民般随意。”

  “她既享了公主的尊荣,便不能再要求拥有庶民的随性自由。”何琰勋说着,向阿荧靠近道:“我亦是这般告诉嫣儿,而她似乎听得懂。”

  阿荧见何琰勋正望着自己,心里十分不情愿他夸奖嫣儿,遂扁了扁嘴道:“是是是,你妹子什么都好。”

  “也不全是。”何琰勋说罢,停顿了半晌后道:“你就略差些。”

  阿荧还以为在何琰勋这个觉着这个觉着妹妹没有一处不好的兄长也会说妹妹不是,但事实是阿荧想多了。

  “我又不是你妹妹。”她道。

  “你由我母亲抚养,又为公主。”他问:“你为何不是我妹妹? ”

  阿荧被他盯得不敢说话,却又听他道:“回府罢,等在我府中用过晚膳你们再回宫。”

第16章 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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