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寿宴

  接连大雪过后之时新年亦是过去了,这一年是阿荧宫中度过的第三个新年。

  三月份的时候,梅花早已零落成泥,桃李争春多时,不久也要凋零。

  这个时候天气逐渐变暖,阿荧早已脱掉了厚重的袄子穿上了轻薄一点的衣裳。

  这日阿荧和嫣儿刚下了学便听到宫内的小黄门说官家今日忽的病重,连早朝都免了。

  嫣儿听了着急得快要哭了出来,拉着阿荧急忙去了旭东阁。

  此时太子以至,正亲自侍奉官家用药。两人踏进门后,何琰殊竟也不紧不慢的入了殿中。

  阿荧正想跟官家请安,嫣儿便已含着泪上前拉住官家的手,忙问:“爹爹怎么样了?”

  “爹爹没事儿。”官家见女儿如此担忧自己,便强笑着劝女儿宽心。

  阿荧杵在原地,见舅舅看向了自己,遂欠了欠身,后道:“舅舅要好好休息,早些好起来才行。”

  “舅舅知道了。”官家含笑说罢,又招招手让阿荧到自己身边来。

  阿荧走到官家跟前,听他忽而问道:“阿荧今年多大了?”

  “十一。”阿荧道:“六月就过十一岁生辰了。”

  “也不小了。”官家若有所思,但阿荧和嫣儿似乎都未曾看得出来。

  二人从旭东阁出来之后,何琰川才急急忙忙的赶往官家的住处。

  何琰川见阿荧和嫣儿刚从旭东阁出来,遂叫住阿荧和嫣儿问:“父亲怎么样了。”

  嫣儿道:“爹爹说是近来天气忽冷忽热,估计是着凉了。又说过一阵子就好了。”

  “就是说无大碍咯?”何琰川虽这么说,但他比阿荧和嫣儿都长几岁,自然知道父亲取消了早朝自然不是着凉这般简单。况且他近来看母亲与几位朝中大员私下往来频繁,怕是朝中众臣皆以为父亲将近油尽灯枯。

  “爹爹说他没事儿,过一阵子便会好的。”嫣儿又这样说。

  阿荧原本也以为舅舅不过几日便会痊愈,殊不知待到四月份舅舅仍旧不见好转,朝中诸事皆由太子代为掌管。

  凝月阁的百花皆落时阿荧见到了太子妃。她虽与这位嫂嫂时常相见,但此次还是太子妃第一次到访她的住处。

  “嫂嫂怎么今日想起来找我玩?”阿荧一边将太子妃迎进来,一边命下人给她上茶。

  待到太子妃进了屋子坐下之后,遂道:“今日遂太子进宫给母亲请安,想到了你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阿荧随后又听她道:“再过一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了,你可准备了什么贺礼没有?”

  阿荧摇摇头道:“外祖母说我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所以我便什么都未准备。”

  “你呀。”太子妃无奈笑说:“太后说归这么说,你做后辈的孝心还是要有的。”

  “那些费心思的礼物后宫里的嫔妃们都替外祖母准备好了,我无论准备什么都不会比她们还要出彩的。”阿荧努了努嘴。

  “但无论你准备什么礼物太后都是最喜欢的。”太子妃笑道。

  阿荧想了一会儿,仍旧不知自己应该给外祖母什么什么礼物祝寿。她手上虽有几块富庶的封地,但由于自己年纪太小的缘故她的钱财都由舅母代管,自己要送什么稀世珍宝怕是不太可能。再加上自己既不会女红,又不如嫣儿能歌善舞,要送出一件像样的礼物实在太难。

  时间一转眼便是四月份,官家的病好似彻底好了一般,早朝如往常一般恢复。朝中大员看到圣上容光焕发并没有萎靡的气势,前段时日流传的圣上病危不久便要龙驭上宾的流言不攻自破。

  四月初五是太后的寿辰,圣上早已命鸿胪寺着手准备。

  寿宴摆在畅春园内,院内正中央又一三层戏台名曰“吟芳阁”。聆乐楼与吟芳阁相对,共有两层,坐在楼内恰好可以观赏吟芳阁内伶人戏子举手投足。

  阿荧来得迟了些,待她到畅春园内众人早已用过了膳食正听着戏台上咿呀不停。阿荧给太后和官家请过安后忙被太后唤来与她同坐。

  众王公大臣皆被安排在了聆乐楼一楼,太后以及帝后坐在二楼。阿荧走到太后身边坐下后从楼下望去,似乎见着了父亲带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看着不过一两岁大,被父亲抱着坐在宴席中。她用一双干净透彻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的四处的喧闹和戏台上的锣鼓升天,忽然又转头看向了正直直盯着她看的阿荧。

  阿荧这才想起来,父亲的妾室似乎给父亲也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唤做若姝。

  阿荧望着楼下的父亲和妹妹,只见父亲身旁的几个身着官服的老者正在逗妹妹玩,若姝被他们几个逗得咯咯笑了起来而后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其中一位老者的胡须。

  “怎么嫣儿不见了?”

  阿荧听闻身边的太后这样问,回过神来确实发现方才坐在皇后身边的嫣儿确实不见了踪影。

  官家发现嫣儿离了席后遂看向皇后,只见皇后笑言:“嫣儿去准备给娘的寿礼去了。”

  皇后刚言罢,刚唱完一出戏的吟芳阁内用想起了锣鼓之声。

  官家看向戏台,只觉得台上了服饰和曲调都觉得陌生,遂开口问道:“这是新排的戏,怎的以前未曾听过?”

  “是啊。”太后亦道:“这戏讲的是什么?”

  皇后开口道:“这出戏歌颂的是我朝盛世,众路神仙听闻我朝君主贤明而纷纷下凡,想一览人世繁华。”

  阿荧听罢,在看向戏台,果真看到几个身着轻纱的女子身上束着麻绳从二楼缓缓而降,就好似仙女下凡一般。这些仙女们在空中曼舞,身段皆似羽毛般轻盈。渐渐地,她们落在了戏台上,紧接着几位仙女水袖一挥一个体态娇小且轻盈的女子半掩着脸颊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女子所饰的是天君的小女儿,瞒着父君跟着众位仙家到人间玩耍。她跟在仙女身后听闻当今圣上要给太后贺寿忙跟上来对几位仙女道:“姐姐们,不如带我去看看?”

  这时,台下众人才看清了那天君小女儿的真正面目。官家见了,指着台上的人儿笑说:“娘你看,嫣儿在那儿呢。”

  太后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台上的人,也拊掌大笑,“哎哟,那真是嫣儿呢。”

  此时皇后也忙笑道:“嫣儿为了祖母的寿辰可是不知倦怠的勤学苦练,就是为了能拨祖母一笑。”

  “不错不错。”官家也甚是高兴,“一会儿要重赏她。”

  阿荧见台上众位仙女入了宫,化作为梨园歌女正打算给太后唱曲儿助兴。其中嫣儿站在正中央对着聆乐楼的方向给太后行礼过后缓缓唱道:

  松鹤长春,永享天伦。

  福寿双全,岁与天齐。

  愿江山秀丽盛世永存,

  愿子孙后代膝下承欢。

  而后,众位伶人一同上台向太后和帝后请安,官家也照例打赏了众人,另赏赐嫣儿两县作为封地。

  待到嫣儿下了台后,官家又看向阿荧,问:“阿荧可给外祖母准备了寿礼?”

  阿荧点点头道:“我自然准备了呀,大家不是也看到了?”

  太后疑惑道:“阿荧你且告诉外祖母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啊?”

  阿荧款款道:“外祖母适才午膳用了延生雀禧面,芙蓉蛋,后又用了燕窝鸡汤,你以为是谁做的?”

  太后听罢,这才笑说:“适才饮的鸡汤味道太淡,我还以为是我年纪大了尝不出味道了,又不敢告诉他人生怕人以为我要责罚御厨,原来是阿荧熬的汤。”

  太后说罢,官家也笑了起来。

  阿荧见外祖母和舅舅皆在嘲笑自己,便一下子不悦起来。

  官家见阿荧板着脸瞪着自己,这才收敛了笑意,道:“阿荧学习下厨实在不易,说要什么赏赐,舅舅都可以满足你。”

  阿荧想了想,自己什么也不缺实在是不需要什么赏赐,遂道:“我还没想好要什么,不如舅舅先欠着我?”

  “舅舅是天子,怎可欠你的?”官家喝了些酒,一时兴起便问道:“这样,阿荧可有中意的男子,舅舅给你指一桩婚事如何?”

  “婚事?”阿荧听后不解道:“这算什么赏赐啊,我才不要。”

  皇后自是知道官家有意为阿荧指婚,却未想到阿荧会拒绝,刚想劝说阿荧,便又听太后道:“好了,皇上。阿荧才多大的孩子啊,你就跟她说这些。婚事过几年再说。”

  官家听母亲这样说,也只好作罢。

  寿宴过去了大半之时,阿荧告诉外祖母光坐着看戏有些无聊想要出去转一转,太后立即同意了,阿荧遂想要到一楼去找何琰川。

  待阿荧下了楼后,发现何琰川并不在席中。阿荧便出了宴席绕着畅春园转了一圈,未发现何琰川的影子,倒是撞见了嫣儿和傅怿清。

  傅怿清如往日般谦和对她一笑,反倒是嫣儿涨红了脸极力的避开了阿荧的视线。

  阿荧不明白嫣儿为何如此,又见她怀中正抱着一只小兔子,遂走过去道:“你什么时候还养了一只兔子,给我玩一下。”

  嫣儿不太情愿,因为她知道阿荧鲁莽,若是自己把兔子给了阿荧这兔子八成要没命,但她看阿荧想要又不好拒绝,遂看着身旁的傅怿清道:“是怿清大哥送给我的。”

  阿荧听后,又问傅怿清道:“侯爷,你这兔子可否借给我玩一下?”

  “这只兔子怕生得很,好似只喜欢清河公主,连我都碰不得。”傅怿清笑道:“兖阳公主若喜欢兔子,我再买来一只便是。”

  阿荧听了,道:“算了,我也没有耐心去养兔子,你也不必特意去买。”

  嫣儿见阿荧不再想要她的兔子,遂松了一口气。但又恐阿荧适才听见了自己与傅怿清的对话,又怕她要告诉父亲和母亲,遂心里有些胆怯。

  阿荧见嫣儿一直不知何故望着自己,心里有一点不适。她想离开,遂问嫣儿道:“你可看见四哥没有?”

  “父亲说一会儿想检验众皇子族孙的骑射,所以三个兄长此刻都在北苑。”嫣儿道。

  阿荧听后遂往北苑去了。

  北苑在皇宫以北,占地一千顷,自前朝以来便是皇室赛马场。本朝虽然以文为重,但自今上登基后颇为重视武艺,遂令所有皇子宗亲都要自幼学习六艺。也因此,众位皇子从四岁起开始读书,每日自丑时起开始温书而午时过后学习骑射御马,晚间还要学习礼乐数,一日不过睡两个半时辰且每年只有大年初一方可歇息。

  阿荧至北苑之时何琰川正与廉亲王之长子带着几个擅骑的小黄门玩起了击鞠,她看了许久才发现正宜正穿着黄门的装束混在四哥的阵营中。

  阿荧记得这廉亲王的长子名唤琰怀,半岁时被官家封了世子。他好似跟四哥年纪相当,听闻其模样俊秀俏丽,又闻其品行忠厚稳重,她好似亦闻此人精通六艺,能文善武。六岁能赋诗,去年科考时舅舅拿出亲自出的考题来考好他,他的作答竟不输参加殿试的几位进士。

  此人好似颇受京城内闺秀青睐,不过今日一见也就一般。阿荧似是不太在乎此人学问如何,光看这模样还不如二哥,这御马也就与四哥齐平,至于品行如何她已经全然没有兴趣了。

  何琰怀见了阿荧,忙说停赛,下了马向阿荧走来。阿荧见他向自己含笑,遂也对他笑道:“世子过来找我做什么?”

  “阿荧又何故适才频频看我?”他道。

  阿荧轻笑了一声,道:“我是在看我四哥又不是再看你,你在自以为是些甚?”

  “原是如此。”何琰怀以为阿荧是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在窥看自己,故意打趣他道:“原来是我过于自以为是了。”

  “原本就是啊。”阿荧这么说着,便朝何琰川的方向走去。

  好似过了半个时辰,官家与太后一同至北苑观看众位皇子宗亲比试骑射。

  阿荧未与太后同席,而下了众人观赏骑射的楼台后穿过一个矮栅栏,见一个小山坡上何琰殊正牵着棕马缓缓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二哥不去与他们比试比试,舅舅可是说了赢了有赏的。”阿荧笑问。

  “你也知道二哥不善骑射,又何苦去丢面子。”

  阿荧自然知道二哥所言并非事实,但也未拆穿他,只道:“你一个人在这儿,也不怕一会儿舅舅未见到你人又怪罪你?”

  何琰殊听后看了看阿荧身后,只道:“怕是你舅舅让人来叫你回去了。”

  阿荧听后转身,见是舅舅身边的大太监李忠,而后又见李总管给二人行了礼后道:“官家命奴才请公主到看台上去。”

  阿荧听罢,跟着他上了楼走至外祖母与舅舅身边。官家见阿荧来了,忙让阿荧往赛场看去。

  此时众位皇子宗亲们已比试完了骑,现在正比的是射。场上有十个靶,每人备十支箭,每一支箭越靠近靶心得分越高。

  这一场阿荧似乎只能认出何琰怀,其余一概不识。她并不知道舅舅在让她看什么,只觉这是一场十分无趣的比赛,并且也无悬念,不过是何琰怀夺魁。

  “可瞧见了?”

  阿荧听得舅舅这样问自己,却又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好说:“瞧见了。”

  “你觉得廉亲王家的世子如何?”官家又问。

  阿荧觉得舅舅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又不好按照自己心里的意思去答,遂沉默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琰怀这孩子虽好,但阿荧的年纪尚小,过几年再说罢。”

  阿荧转过头去看外祖母,却又不知道外祖母这话时什么意思。

  他们中意何琰怀跟她有什么关系?

  官家道:“现在看这个孩子还小,一转眼便长大了。”

  “即便我们有意,也得问问孩子怎么看才行。”太后道:“你可问过琰怀的意思?”

  “琰怀自是同意。”官家道。

  “那就好。”太后又问:“那廉亲王和郑国公如何表示?”

  “并无异议。”

  太后听罢,笑问阿荧道:“阿荧觉得呢?”

  阿荧并不知外祖母和舅舅在说些什么,怎么还扯上了自己的父亲呢?

  “你觉得琰怀如何?”太后见阿荧未回复,于是又问。

  “挺好的。”阿荧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他这个人。”

  官家听后皱眉道:“你与他还互不相识怎会知道自己日后的心意?”

  阿荧刚想反驳,却又听官家对太后道:“就定了阿荧与琰怀罢。”

  太后听罢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琰怀这孩子当真是能配得上阿荧的,若是他们二人能成婚倒是一桩好事。”

  成婚?怎么突然就说到成婚了呢!

  “我不要。”阿荧听二人这样说气得直跺脚,“舅舅若是敢我嫁给他,我就记恨你一辈子。”

  阿荧说罢,便从看台上跑了下去。

  是夜,皇后见官家仍然未眠,遂命人熬了一忠安眠汤亲自端入旭东阁中。

  “官家的病还尚未痊愈,喝了汤早些休息罢。”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盛了一碗汤端至长案前。

  官家长叹了一口气,随后道:“总觉得一下子嫣儿和阿荧便长大了。”

  “可不是。”皇后感叹道:“我们也老了。”

  “今日在聆乐楼上听嫣儿唱戏时我见她直看着傅怿清,不知为何竟有些担忧。”官家道:“怿清是太子侍读,十六入朝为仕,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故此他的为人我是放心的。只是他自幼丧母,十六岁丧了父,成婚不到一年又丧了妻,年龄也比嫣儿长了十四,我着实担心嫣儿... ...”

  “嫣儿是断不能嫁入他傅家的,且不说那傅怿清命不好,就说朕的嫡长公主如何能当续弦。”官家说时语气激烈,说罢还不停的咳嗽。

  皇后见官家咳嗽,忙的去拍他的背。又听官家道:“还有阿荧,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阿荧这孩子不似嫣儿,她似是懂事儿晚,到现在还不通□□。”皇后道:“等过些年,等她长大了,等她知道男女之情了官家不妨再跟她说指婚的事儿。”

  官家摇摇头道:“朕近来感觉身子大不如前,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几个孩子都成年。川儿,嫣儿和阿荧都尚未婚嫁,朕的小公主也尚不足八岁... ...”

  “官家说什么呢。”皇后听到他这样说,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忙宽慰道:“官家是天子,有上天保佑,能活万岁。”

  官家听后一笑,“你又听闻哪一个皇帝能活万岁?”

第18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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