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京

  当何琰勋领着阿荧回到凝月阁时御医已至。阿荧很少见过这位御医,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他自舅舅登基之前就已在太医院多年,祖上三代都是太医或是御医。

  这老御医给阿荧诊治过后,说是无大碍,明日便可痊愈。但阿荧却在太医离去之后对黄秋生道:“你且对外传长公主骨头折了,要修养两月余方可痊愈。”

  “是。”黄秋生道。

  阿荧也知道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能顺理成章的推了自己与何琰怀的婚事,遂未作声。

  晚间的时候,太后至阿荧房中。

  这时候阿荧正在与皇后下棋,太后见阿荧无事,才松了一口气,道:“今日官家在我宫中大怒说你琰怀将你的手骨给拧折了,吓得琰怀母子二人险些下跪求饶。我以为是真的,也不敢作声。”

  阿荧放下手中的棋子,抱怨道:“舅母,你都不知道何琰怀的脾气多大,我不过说了句不想嫁给他,他便要对我动粗。”

  “如今是真的嫁不成了。”太后叹道。

  阿荧撇了撇嘴后太后又道:“算了算了,这孩子自幼便被人夸赞惯了,受不得任何人跟他反着干,骄纵得很。”

  “京中子弟众多,也不差这一个。”皇后缓缓道:“阿荧可有自己中意的?让官家给你指婚便是。”

  “我是想永远留在宫里不嫁人。”阿荧想了一会儿道:“如果要嫁人的话二哥不错。”

  此言一出,太后突然不悦,对阿荧道:“你这孩子,若是没有中意的,也不可胡说啊。”

  “我没有胡说啊。”阿荧道。

  若是能嫁给二哥这种人美且性情温婉之人,也是不错的。

  太后离去之后,皇后忽然间问阿荧道:“阿荧,你觉得官家如何?”

  “官家太凶了。”阿荧说罢,又想到今日之事,遂补充道:“不过他有时候待我确实不错。”

  “你可喜欢三哥这样的夫婿?”

  阿荧立即摇头,说:“三哥待我比我爹娘还要凶,若是嫁与他这样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他管得死死的?”

  皇后看着阿荧一笑,不言。

  阿荧的心智尚是个孩子,还不通晓情|事,过两年再说罢。

  翌日,何琰勋便收到了廉亲王请罪的折子。他草草批注了世子鲁莽,故婚事作罢后,这桩事便算了结了。

  同年冬月,西南楚国趁着福州动乱入侵晋国,不出一个月便攻下了晋南边两座城。

  一个月后,晋楚而国决定议和,晋赠与楚三千两白银且将宁亲王送往楚地为质。

  阿荧知道官家要将二哥送到他国后十分生气,在文承殿内公然砸坏了一只�f端香炉。

  何琰勋任由阿荧摔砸并未跟她置气,而后又命皇后亲自前来将她劝了回去。

  西北与燕国战事方停,南方福州又有何琰川自称为王,如今万不可再起战事,此时即便是吃些亏也不能让整个南边皆处于水火之中。

  次年榴月时节,凝月阁内的所有盆栽都败落了。阿荧趴在桌子上,将昨日官家送来的一串珍珠扯开,屋内顿时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若竹闻声入内,见落了一地的珍珠,连忙一颗一颗捡起来道:“你好好的,将它拆开作甚。”

  阿荧未搭理若竹,只是将散落在桌上的珍珠都拾起来放在了一个雕刻着百子图的楠木盒子中。

  若竹亦将拾起来的珠子都放入盒子中,道:“你给我,我且将它们再穿起来。”

  阿荧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盒子给了若竹。

  前些日子她听闻南方传来捷报,说是福州已破,已将擒拿安王的右将军秦佑。

  安王,是何琰川占领福州后自封的。而这个秦佑原先是福州临海一带的盗贼,因劫过不少出海的商船早被朝廷悬赏缉拿,后又不知怎么的主动投靠在安王部下。

  至于秦佑为何主动投靠何琰川,何琰勋是知道的,傅怿清亦是知道的。当年受到安邑寺一案牵连的户部尚书秦岩,正是秦佑的祖父。二人对当年安邑寺贪污一案,皆有积怨。

  冬月时节,何琰川已逃出福州一路南下,进入岭南。傅怿清亦帅兵南下,却被困在岭南城外。

  帅兵驻守岭南城的是岭南王的次子,名唤做吴大猷。岭南王的先祖乃是前朝末年随本朝太|祖起义而后打下江山的部将,待到太|祖登基后被封为王,其子孙后代便继承了这一王位。

  自第一代岭南王起至今已是第七代,而今的岭南王已和朝廷疏远,又加之太皇太后已逝后岭南与朝廷断了联系,如今朝廷控制岭南更加不易。

  这一年的仲秋十分冷清。因为安王脱逃和岭南抗拒朝廷之故,使得官家大怒,遂仲秋佳节未曾摆宴,宫中众人皆小心翼翼,唯恐惹怒圣上。

  阿荧仿佛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清,因为自她这三表哥登基后宫中就不似以往舅舅在位时那般时常大摆筵席,再加之这两年战事频繁,官家更是宵衣旰食,莫说是阿荧,即便是皇后嫂子亦或是舅母也极少见到官家。往年仲秋节时阿荧还能听到二哥站在宫墙之下,随意吹奏曲子。有时他的曲调急促欢快,又有时缓慢幽怨,阿荧听不出他曲中含义,不过她总喜欢央求着二哥将她偷偷带出宫去玩。

  相比起二哥,让阿荧最记挂的还是四哥。对于四哥忽然离京起兵谋反,阿荧最初是生气的。她恨不得官家将四哥抓回来夺了他的王位再将他关起来,让他一辈子皆在狱中度过。

  但当阿荧听闻朝廷收复福州和四哥逃往岭南之时又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毕竟四哥和她是一块长大的,阿荧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嫡亲兄长般看待。

  待到岭南王接到圣上缉拿罪臣何琰川的旨意之时,何琰川早已逃出岭南一路北上。阿荧在文承殿外听闻官家勃然大怒,命傅怿清速速将罪臣何琰川缉拿归案,不必刻意留下活口时她顿时慌了神。

  她虽然对何琰川谋反一事而生气,但她心底到底是希望四哥被劝降,而不是因此而丧命。她害怕得扣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玉镯子,忽的想起来安太妃临死之前曾交给自己的一个玉扳指和一封书信,说是只要交给四哥便能保他性命。

  可眼下,阿荧不知道何琰川究竟藏身何处,又如何将这封信和玉扳指交到他手上呢?

  几日之后,阿荧偶然翻看自己书架上的书时从中发现了一本自己从未见过的诗集。她将那本诗集从书架上取了下来,随意翻开一页便见上头赫然写着一句诗,阿荧一边奇怪这一页为何这有这七个字,又一边将那句诗默默读了一遍。

  “两重山外景无阳?”她读后“嗤”的一笑,自顾自的低喃道:“这是谁写的诗?竟连我都不如!这‘景无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与‘两重山’又有什么关系?”

  她语落,忽然恍然大悟,立即将这一页纸撕了下来。

  阿荧慌张的将诗集重新摆回至书架上。她回头看了看正在打扫的侍女,连作忙走进里屋,将房门扣上之后背着门慌忙将手中揉作一团的纸重新打开。

  她认得这个字迹,这是四哥所写。两重山,景无阳,四哥这是让她出京。

  阿荧早就听闻四哥已经自岭南北上,难道他已经返回京都了?四哥将此书送入宫中,莫非是着急想要见她。

  可宫内戒备森严,她要出宫已是不易,官家又怎会准许她出京。

  翌日,阿荧向舅母请安,又说近来睡得不安稳,想要到城外济岭寺祈福。太后很快便允准了,又让人算了算日子,说是三日后最宜出行。

  三日之后的清晨下了一场小雨,城郊一路泥泞,加之济岭寺在济岭山山顶,阿荧一行人直至午时方到达了济岭寺。

  阿荧被问薇和向雪搀扶着下了马车后,寺内住持便连忙上来迎接。因两个时辰前方下过雨,阿荧还未走几步路她便发现自己的衣角和鞋子都粘上了泥。问薇亦注意到了阿荧的衣裳都鞋子都脏了,遂让住持带着她们进了西厢房。

  阿荧还未更衣便听问薇关上了门,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到屏风后道:“主子,外面竟又下起了大雨。”

  向雪一边侍候着阿荧更衣,一面抱怨着道:“这雨停一阵下一阵的,待到回宫的时候肯定连衣裳都湿透了。”

  阿荧听了问薇的话,伸长了颈脖望了望闭合的窗子,又听到了雨点敲打在窗上发出的声音。待到更衣过后,她从换下的衣裳里拿出了一个荷包,向雪看了看阿荧手中的荷包,问道:“主子的荷包是从哪里来的?我怎的从未见过?”

  阿荧听后下意识的将荷包塞入自己的衣裳里,随便撒了个慌道:“嫣儿近来才从给我的,所以你没见过。”

  向雪原想让阿荧给自己看一看这荷包的样式,但又见阿荧慌忙藏起来好似是不愿,便也没作声。

  从厢房到供奉神像的正殿要绕过一个荷花池,如今因为落雨不停的缘故池子之中的水已然没过了两旁的道路。故此,阿荧要在厢房中等待雨停后众人将积水清理了才能至正殿祈福。她一个人在厢房内左右踱步了许久,忽而对一旁的向雪和问薇道:“这里面太无聊了,我出去逛逛就回来。”

  “可外面雨势正大呢,主子就别出去了。”问薇说道。

  “我又不去淋雨,只是在长廊逛一圈就回来。”阿荧道。

  问薇听后,便道:“那我陪着主子。”

  “不必了。”阿荧打开了门看着屋外,“这长廊没有多长,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尽头了,我很快便会回来。”

  说罢,阿荧便踏出门槛,一溜烟的走了。

  沿着长廊向前走便可看到一座假山,假山由岩石堆砌而成,将长廊分作了两条道路。阿荧沿着岔路走至长廊尽头,又冒着雨穿过偏殿,而后一座高塔赫然而出。

  这座高塔应是已被寺院废弃,塔上的石匾也已被青苔遮盖看不清楚了。阿荧左顾右盼,见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烟。

  今日兖阳长公主出宫至城郊济岭寺祈福之事应是全城皆知才是,四哥若在京城之内就应该知道她此时此刻会在济岭寺,怎么会让她出京却又到此时都不现身?

  阿荧刚这样想罢便感到身后一凉,她一转身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前。

  “四哥。”阿荧见了眼前之人忽而喜笑,即刻上前将他抱住。

  那人没有说话,却亦将她搂入怀中。

  过了许久,何琰川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母亲给你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嗯。”阿荧点点头,将腰际的荷包摘下来放入他手中。

  何琰川接过阿荧的荷包后即可将其打开,在确认过其中装的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轻声向她道了一句谢,而后便向高塔之后走去。

  “四哥,你去哪儿?”

  阿荧见他要离开,便也跟上前去。何琰川听后并未回头理会阿荧,只是翻过高塔之后的围墙离开了寺院。

  阿荧走至高塔之后,见塔的一侧与围墙接连在了一块。所幸,这座塔由石块堆砌而成,因此阿荧可借着凹凸不平的石头爬上围墙。

  “四哥,你停下来。”阿荧趴在围墙之上,见围墙之下杂草丛生。地面与围墙莫约有一丈的间距,这使得阿荧着实害怕。

  雨越下越大,阿荧被自己散落的头发遮住了眼,隐约见看见何琰川在雨中越行越远。她想要从围墙上下来,可是伸出脚后才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着高塔上凸出的石头。忽的,她身子一滑,从围墙上落了下来,落在了被雨水浸湿的荒草之中。

第23章 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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