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因韩有功差点丧命一事, 府里也没了过年的气氛,就连谢放原定要和阿卯出去看烟花的事,都耽搁了。

  不过韩有功解毒后, 人的确精神了些, 老太太也才有心思去让厨房弄年夜饭。

  等年夜饭吃完,已经是戌时。

  韩有功夜里去了琴姨娘那待着, 琴姨娘也不敢念叨他了,说了些关心的话, 就要伺候他睡下。

  韩有功说道:“你去拿纸笔来。”

  “夜深了, 老爷这是费什么神, 还要写东西。”

  “我要留份遗嘱。”

  琴姨娘一顿:“老爷大病已去,留什么遗嘱,晦气。”

  “我怎会怕晦气。”佛祖都奈何不了他, 更何况小小的晦气。他天生命硬,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惧怕。韩老爷冷笑,接过纸笔,一字一句写着。

  琴姨娘没有偷瞧, 埋头在一旁揪帕子,想看,但还是忍住了。等了三刻, 他才终于停笔,直接拿了给她瞧。琴姨娘颇为意外,但又怕他反悔,忙拿了来瞧。

  这遗嘱上说, 韩老爷身故后,将家财留给韩光,但需善待大夫人大少爷,还有姨娘们孩子们,否则族中长老有权管制这些家产,再重新均分。她心下欢喜,一页一页看着,全是对他们母子有利的,甚是欣喜,近来受的委屈也全都消失了。

  直到她看到最后一张,才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这……”

  韩老爷脸色淡漠,说道:“这个也照办。”

  琴姨娘怔了怔,手不由抖了抖。

  只因这张遗嘱上,提了一件事——待他归去后,柳莺要……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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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家点再多灯火,都显得阴冷,从韩家出来,阿卯竟觉外头更暖和。她披着厚实披风,将小暖炉抱在怀中,时而瞧瞧旁边的俊气男子,问道:“你冷不冷,我的小炉子借你。”

  谢放笑笑:“不冷。”

  他的确不冷,跟阿卯一起,是不会冷的。

  阿卯去触他的手,这一碰就道:“这样冷,我的炉子借你抱抱。”

  谢放唯有接过,这小小炉子,像还有阿卯的体温,连炉顶都是暖和的。

  “你说,到底是谁给韩老爷下的毒?”阿卯想不出谁会这么痛恨韩老爷,“虽然府里的人都很奇怪,心眼多,可是杀韩老爷这种事,他们应当不会做的。我起先怀疑二老爷,但想到二老爷好吃懒做,而且还有少爷们在,就觉得不可能。”

  “不是韩有焕。”谢放说道,“当年邵家的家产都被韩有功一人独吞,可韩有焕从来都不提这件事,他更享受取之不竭的钱。韩有功经商有道,只要他一天不死,韩有焕就有用之不尽的钱,何必费心思去抢夺迟早会用完的家产。”

  “那到底会是谁。”

  谢放见她拧眉沉思,笑道:“别想了,还没用饭,该饿了,想吃什么?”

  “倒也没特别想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也没有特别想吃的。”

  两个对吃都十分随意的人,没有去那热闹的酒楼,走着走着,见了个还未收摊的面摊,没有旁人,便过去点了两碗面。

  因位子是在巷子,风口被挡,两人坐在里面也不觉寒冷。反而因为不那样热闹觉得舒服自在些,本就不是喜欢喧闹的人,在这儿正正好。

  面还没上来,谢放又去街道上的摊子上买了许多吃的回来,简简单单的一碗面,也变得不简单了。

  阿卯温温笑着,没有怪他买这么多要吃不完了。

  远处炮仗声已响,烟火冲天,映得这巷子都染了五彩光芒。阿卯往天穹看去,眼底也烙进了这光泽,在谢放眼中,明艳动人。

  两人坐的位子不显眼,但认得他们的人,还是一眼就看见了。

  “谢大哥?”用过年夜饭正和父亲外游的秦游顿住步子,就要往那走。

  秦老爷沉声:“你站住,是没瞧见旁边还有个姑娘么?”

  秦游说道:“看见了,那是阿卯,我也认得。”

  秦老爷朝那边看着,不过是清冷的摊子简陋的小桌,但却让他看出几分温情来。这样毫无戒心不带一根刺的谢放,他从来不曾见过。他的眼底满含长者的温和神色,说道:“哪里又你这么没有眼见力的人,就让他们两人好好吃个团年饭吧。”

  秦游不由笑笑:“爹,他们两人整日都在一起,我大半年才能碰见他们一回。况且,上回喊人假扮富商,刺激韩光的事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我还想去问问。”

  “你谢大哥办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有需要,会再来找我们。”秦老爷又道,“而且……在韩府的‘整日’,哪里比得上外头的‘片刻’,你怎会不懂?”

  秦游微顿,似乎明白了父亲劝阻的用意。他往那边看了看,是啊,如此安和温暖的气氛,他过去实在是不合适。他释怀道:“我明白了,走吧,爹,我们继续看花灯去。”

  不知有友人路过的谢放和阿卯吃完面,也一起去看烟火。

  冬夜寒冷,离开避风的巷子,两人出来就觉得寒风刺骨。炉子里的炭灰已经不热了,阿卯搓了搓手,想把手藏在披风下。可见谢放也搓手,低眉想了想,伸手拉住他的手指,抬眼看他。

  姑娘的手指牵扯着他的尾指,尚能感觉到丝丝暖意。谢放朝她手掌轻滑,牵住她的手:“人多,怕你走丢了。”

  阿卯笑笑,这街上哪里人多。就算真的很多,在彼此眼中,也不多。

  远处烟火冲天而上,在阴暗天空绽出五彩光芒,火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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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往年,此时的韩光已经在外面和朋友喝酒玩乐了,而不是守在家中,没有想出门的心思。

  父亲病重时,韩光并未觉得日后肩上的担子会重,因为他想,父亲不信任他,或许家中生意他会交给二叔,而不是交给自己。

  他对父亲临走前将家里的大权交给他的二叔一事,可以说得上是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扎得他十分烦闷。

  风中隐隐有幽香传来,像是寒冬中有花绽放,香气淡淡,在冷冽寒风中,令人舒心。

  韩光缓缓偏身往香气袭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柳莺正过来。等她到了近处,两人彼此问了个好,柳莺又道:“你爹刚睡下,你姨娘陪着,让我先回去歇着。”

  “嗯。”

  自上回两人将话说开后,便没有再有什么逾越的举止,甚至连话都止于简单的问候。

  韩光默了默又道:“我也回房了。”

  柳莺略微意外:“二少爷不陪着老爷,他若醒来,第一眼就见了你,定会很高兴。”

  她说这些话像是下意识有私心,她也想韩光能好好继承家业,这样一来,对她和成儿,都好。至少她相信,韩光不会薄待他这个弟弟。

  韩光忽然苦笑:“爹怎么会想见到我……他此次去山庄,将家里的大权交给了我二叔。在他回来后,我姨娘委屈问话,他便跟我姨娘说,他的儿子不是只有我一个。”

  柳莺见他面露痛苦,似乎着实是被韩老爷伤了心,也不怪他难受,毕竟府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韩光为了这个家改变了许多,早出晚归,的确费了很多心思。结果到头来,却换来亲爹的戒备。

  她说道:“不会的,大少爷无望,你也不必想着成儿。因为成儿有我这样的生母,所以不管成儿日后如何有出息,老爷都不会让他继承家业,你大可以放心。”

  韩光一顿,看着她说道:“我没有害怕成成继承家业,我只是……”

  柳莺轻轻点头:“不过是寒心罢了……你爹猜忌心重,你不知道么?唯有做到最好,让他信你,才是你该做的,而不是将自己想得累。不说你吧,你瞧瞧谢管家,一个外人,因为忠心,都能让你爹信任,更何况你是他的亲生儿子。”

  自己一直没有想通的事,被她三言两语给点化了,非但从那泥潭中出来了,还想得透彻。

  “我明白了。”韩光见有下人从父亲房中出来,对她低低道了一声“谢谢”,就自己先离开。

  这一次,终于不是柳莺先走。柳莺只觉这韩家二少爷,比之前更加成熟,做事不那样冲动了。

  韩光想去找谢放商讨一下年后的事,但没看见人,捉了个下人问,下人说是和阿卯一同出去了。韩光心底倒生出一股嫉妒来,夹着三分羡慕,失落回了院子。柳莺已经走了,两人没有再碰面。

  琴姨娘听见儿子回来,瞧瞧在床上沉睡的丈夫,起身去了外头,让下人好生照看,自己寻了儿子去偏房,要和他说事。

  夜已深,冷风急扑,进了屋里就暖和多了。

  韩光还未脱去披风,琴姨娘就唤声:“光儿快过来。”说罢又屏退了下人,似乎要说什么重要的话。

  “姨娘。”韩光坐到小榻上,倒了杯茶水给她,问道,“什么事这么紧要?”

  “你爹方才清醒时,让我拿了纸笔给他,写了一份遗嘱。”

  韩光完全没想到是这种事,略一惊:“爹怎么就不避讳避讳这种事。”

  琴姨娘暗道儿子果真是敬他爹的,否则第一个反应怎会是这个,不似她,头一个想到的事,就是这遗嘱到底会怎么写。她说道:“你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已是神鬼不怕了。这不是姨娘要跟你说的,姨娘想说,那遗嘱处处都是为了你好,二房一点好处也捞不到,你爹到底还是疼你的。”

  听见最后一句话,韩光的心底可算是彻底舒服了。他笑了笑:“我就知道,爹不会让我寒心。”

  琴姨娘也高兴,如今有没有丈夫她都无所谓了,只要儿子欢喜就好。她稍有迟疑,不知应当不应当将柳莺的事告诉他。

  这遗嘱上说了要柳莺陪葬,到时候是勒死还是毒死皆可,她死后便说她是殉情,再葬在韩老爷坟墓旁。

  韩光能继承家业的前提就是,柳莺必须死,否则遗嘱无效。

  琴姨娘感叹韩有功真是个自私无情的人,她知道他是怕他百年后,生得美艳的柳莺耐不住寂寞去寻别的男子,只是……她跟柳莺打过交道,这女人虽然出身青楼,但其实跟她一样,都是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儿子,是个识大体的,可偏偏碰见了韩有功疑心这样重的人。

  韩光见她欲言又止,耐心等了一会,只见母亲的脸色越发难看,十分挣扎的模样,便问:“姨娘,怎么了?”

  琴姨娘叹气,许久才缓声说道:“你爹的遗嘱上,还有另外一件事,在你爹过世后,唯有先办了这件事,家产才能真正算是你的。”

  “什么事,这样紧要?”

  琴姨娘说道:“你爹死的当天,柳莺也要……陪葬。”

  韩光愕然,手中茶盏悄然摔落,碎了一地。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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