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韩夫人突然就来了狠劲, 惊得韩有功往后倒,摔了一跤。韩夫人也顺势倒下,可她并没有松手, 掐得韩老爷两眼翻白。

  如果不是韩岳上前阻止,病弱的韩老爷只怕被她掐死了。

  韩岳是对这父亲毫无感情, 可他不想母亲杀了她的丈夫。母亲而今已经有些疯癫了,万一哪一日她恢复神智,忆起今朝,只怕会瞬间癫狂。

  韩夫人被儿子拉开时,似乎知道拉开自己的人是她的儿子, 没有撕咬他,只是还想上前掐韩老爷,直到看见谢放上去护住他,她才渐渐冷静下来。

  等韩老爷喘过气来时,韩夫人已经像个没事人那样坐在一旁, 捋着自己一撮头发嘀嘀咕咕。

  谢放眸光微敛,她果真是疯了。

  被自己逼疯的。

  韩有功气得对外面大喊:“你们还不进来!抓了他们!杀了!杀了!”

  他这一喊,门外的下人齐齐涌了进来,可正要上前,就见韩岳偏头盯看, 眼神冷厉,煞气刺人,刺得他们全都一顿。

  “还不将他们抓住!”

  谢放一步上前,对韩老爷说道:“老爷, 事已至此,家丑不可外扬,如果让外人知道您杀妻杀子,只怕……”

  “住嘴!”韩有功怒不可遏,但谢放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他是可以杀了他们,但他也要继续在横州做生意,发生了这种事,谁还愿意与他往来?

  不能因小失大,不能因为这些贱丨人而失去他辛辛苦苦维护的名誉。

  “关起来。”韩有功着实是累了,他觉得自己也要跟她一样,发疯、发狂。

  “谁敢?”

  韩岳冷眼一盯,盯得下人颇有压力,都不敢轻易上前。人一般都不怕相处久了知根知底的人,可韩岳突然从傻小子变成雷厉风行的将军,谁都不敢上去,怕被他咬一口:“爹,今日我会带着我娘走,你若拦,我只能动手。”

  韩有功笑得阴气森森:“你走?好啊,你们走吧,我不会给你一个铜板,你休想从我这里拿走半个子儿。”

  韩岳见他还以为自己惦记着韩家的家产,失望地摇摇头:“你以为谁都在意你的钱,可实际上,除了你自己,没人在意你的钱。”

  “那你们滚,就算你们穷死饿死,也别想再踏进这韩家大门一步!”韩有功认定他们二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所以绝对挨不了几日。

  他们是,韩光几人也是,没有钱,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迟早会回来求他,哭着求他!

  韩有功不由笑了起来,坐在宽椅上盯着离开的妻儿,笑了很久,想到他们日后跪在门口来求饶的模样,他就觉得高兴。

  走吧,都走吧,终有一日,你们终有一求!

  韩有功起先是轻轻地笑,尔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放声大笑,笑得得意癫狂。

  等他笑累了,才对一直站在旁边的谢放说道:“把沉香通通都扔了。”

  “是。”

  “不用让人去追踪韩光他们了,我要让他们自己回来,求我原谅。”

  谢放知道他并不愚笨,这个决定也并不是笨,而是自大。他始终认为,谁都跟他一样爱钱,离开他就等于失去了荣华富贵,没有人会受得了,所以他们最终都会回来。

  看来,他被众叛亲离得还不够。

  但是若再来一根稻草压身,他是否还能撑得住?

  谢放很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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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府不过两日,就接连发生了数件大事,府里下人人心惶惶。和阿卯同房的丫鬟也惴惴不安,问了她几回谢放那有没有什么消息,韩府是不是要出事。

  阿卯闻言,反问:“如今韩府还不算是出事了么?”

  一众丫鬟无言,一会才道:“怕的是主子们不顺意,把气撒我们头上,唉,看来我们只有自求多福了。”

  “我们都是任人宰割的丫鬟,求己倒不如求菩萨。”那丫鬟一说,就恍然地想起了事来,“反正我们伺候大夫人琴姨娘少爷们的丫鬟无事可做,不如趁着正月头一天,去求个签吧。”

  夫人姨娘少爷们都一块跑了,大宅里多了许多不用做活的丫鬟,这一合计,干脆去外头拜拜菩萨,去去晦气,再问前程。

  她们七八人要一块出门也不易,就又推阿卯去跟谢放告假。

  阿卯正愁找不到借口跟谢放见面,姐妹们一推,她就勉为其难地过去给她们求情了。

  老太太刚过世,家中男丁颇为忙碌,因有谢放在,所以哪怕是一天没了夫人姨娘少爷,韩家也没有乱,万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纰漏。

  阿卯走着,便想到一个问题,离开韩府后,谢放会去做什么?

  入仕途?经商?亦或是隐身凡尘中,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无论他要做什么,阿卯都会跟随。

  阿卯一路问人,有人说在东边见了他,一会又有人说在西边见了他,让她一顿好找。别人是井井有条地做事,他倒是到处跑,没个准地。

  约莫过了两刻,她才终于在花园那见了他。

  似乎是一宿没睡,谢放的精神不算太好。他站在池边,静伫沉思,还未完全结冰的鱼池能看见游走的鱼,大红的锦鲤在池中追逐,却不能增添半点过年的喜庆。

  “管家。”阿卯缓步走向池边,唤了他一声。

  谢放见了阿卯,失神的双眼才回了神:“你在找我?”

  “原先伺候老太太他们的姐妹们,如今无事可做,又觉近来府里发生了太多事,想去寺庙烧柱香,可怕你不答应,就让我过来帮忙告假了。”

  谢放笑笑:“你可以直接应了她们,反正你知道我肯定会答应的。”

  阿卯见他又不解风情,轻叹:“我要是一口答应了她们,那我就没有理由见你了。”

  谢放这才反应过来他又愚钝了,笑了笑,笑意未消,那素手就贴在他的脸上,眼前人眼中略有担心。

  “管家,你是不是有心事?”

  谢放微顿,握了她的手放下,并没有松开:“你跟我去送一个人。”

  阿卯看着他,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了他要送的人是谁。在韩家,能让他流露出遗憾和毫无复仇的痛快的人,唯有一人。

  韩岳。

  那本可以成为一生挚友,却因韩有功而毁掉这份情义的人。

  “阿卯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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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岳没有拿韩府的钱,也没有拿衣物,本想去牵一辆马车,到了那车夫为难道:“老爷下了令,不许您带走韩家的一件东西……”

  韩岳了然,也没有为难他。他为母亲披上厚实披风,暖上一个小火炉,便带着她离开了韩家。

  临走前他看着门匾上飞扬的大字,自嘲一笑,对母亲说道:“走吧,娘。”

  韩夫人苍老似老妇,痴痴看了儿子一眼,问道:“嫣儿呢?”

  韩岳微愣,强笑道:“妹妹去外祖母家拜年了,在那等我们呢,我们现在也正要过去。”

  “哦……”韩夫人沉默良久,想不起娘家在哪,还有什么人,但既然女儿在那等她,是一定要去的,“走吧。”

  韩夫人为了毒死韩有功,让他也尝尝当年他所造的罪孽,所以在沉香中下毒,只是她自己也不想活了,也想麻痹韩有功,所以一同吸入毒香,导致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极差。但她跟整日花天酒地的韩有功不同,每日在房中不必耗费过多精力,又心如死灰,不似韩有功那样急躁,所以尚未毒发。韩岳又跟宋大夫讨了药,让她服下,渐渐就能解毒了。

  韩岳回想起那日他和谢放入她屋里,她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仍去开窗换气,更是坚定不能让谢放要了母亲性命的决心。哪怕她狠心如豺狼,为父亲助纣为虐,但她不似父亲那样无情,什么都不在乎。

  她在乎儿女的性命。

  哪怕已经癫狂,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入屋,还是下意识去开窗,不顾寒冷,也要散了那毒香。

  大年初一,街上走动得最多的就是孩童。穿着火红棉袄的孩童,欢闹地在街上游走,连韩夫人无神的双眼都多了几分暖意,像忆起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雪花纷飞,不似昨日的雪大,地面多人踩踏,不见雪花,略有积水。走了几步,韩夫人已觉疲惫,她问道:“嫣儿呢?”

  “妹妹在等我们,您再忍耐一下。”韩岳想至少要先离家一里远,将母亲安顿下来,再去寻叔伯借钱,离开横州,做些小生意,再将钱还了。

  “大少爷。”

  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韩岳还以为是在喊别人,但细想声音似乎又不是没听过,转身看去,这才看见是阿卯。

  他意外地看着她,阿卯已经先一步上来,将一个小袋子交给他:“知道您什么都没拿,这些是阿卯借您的,他日双倍奉还就好。”

  说是她拿的,可韩岳知道是谢放。他抬头往四下找了找,没有看见故人,他默了默,还是将钱收下了:“谢谢。”他又有些不甘心,问道,“他当真不再见我一面?此次一别,或许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阿卯笑了笑:“少爷,时隔十五年你们重逢了,有缘的话,或许十五年后,又能再见。”

  韩岳想了想,也无奈一笑:“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

  阿卯默然片刻,说道:“是我说的,可我知道,这也是管家想要说的。”

  韩岳微怔,轻轻点了点头,两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似以前那样做挚友,但两人也绝不会因为父辈们的事而成为敌人。他心觉可惜,却又万般无奈。

  “阿卯,照顾好他,离开韩家后,舍弃心中晦暗,重新开始,我相信唯有你能办得到。”

  “阿卯会的。”

  韩岳又往四周看了一遍,依然没有看见谢放。可他知道,他在。

  看不见人,可又何须看见人。

  “阿卯……”韩岳俯身跟她低语两句话,这才缓缓转身,带着满腹遗憾和释怀,搀扶着母亲离开了。

  过了一会,谢放才从隐蔽处走出来,见阿卯颇多感慨的模样,握了她的手说道:“走,去吃面。”

  阿卯点点头,笑道:“要卧一个鸡腿,添上满满的肉汤。”

  谢放笑了笑,走了几步也回头瞧了一眼,早就不见韩岳的身影。他收回视线,又想起来了:“刚才他悄悄地跟你说了什么话?”

  阿卯抿唇笑笑:“他说,你自小就不会扔石子,每次都是他赢。”

  “……”谢放嘴角微扬,“他说谎。”

  “那回头我跟你玩。”

  “……”

  谢放叹气,他的阿卯变坏了,这是跟谁学的?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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