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薛洵走后,转眼秋冬过去,第二年开春,未絮张罗着,请族中家塾的先生为欢姐儿开笔破蒙。

  原本夫人并不赞同,她认为女儿家只需认得几个字,读些女四书便好,教养上还是重在妇德与女红。但未絮坚持,薛家的男孩儿如何,欢姐儿也当如何,无论哪个过程都不能敷衍马虎。

  因去年的变故,夫人本就对欢姐儿心怀歉意,因而不好插手,以免愈发让人觉得她重男轻女厚此薄彼,于是便由她们去了。

  开蒙那日,请先生过来,摆了席,欢姐儿和含悠姐妹俩一齐沐浴更衣,拜过孔夫子,再拜先生,接着先生拿朱砂在她们眉心点痣,意味朱砂启智,眼明心亮。随后又跟着先生诵几句经典,再手把手沾笔描红,这礼就算成了。

  虽说两个女娃娃先前已经在家学过许多字,今后也是跟着薛淳念书,并不去熟里,但礼数和规矩仍按部就班的来。更因未絮的重视,阖家上下也都出席了开蒙礼,一时传到外头,不免招来议论,道这薛家养女儿比寻常门户的哥儿还讲究,难道以后还要考女状元不成?

  这也不算什么,那日发生的另一件事才真正流传坊间,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都说,薛宅里有一个疯姨娘,发病的时候张牙舞爪,披头散发,可吓人了。又说这几年薛家几个少爷的小妾死的死,疯的疯,也不知其中有什么秘密,真邪门儿!

  其实要说月桃疯了,也不至于,冬哥儿丢了以后,她本就有些深思衰弱,后来薛洵走了,她便愈发颠三倒四起来。平日里好好的,她自己待在院子里,也不妨碍什么,但要是受了刺激,便会突然发作,闹得鸡犬不宁。

  如欢姐儿开蒙那日,月桃看见她们眉心点的红痣,登时又哭又喊,几乎扑上去抓那两个娃娃,口中胡乱嚷着:“还我冬哥儿!还我冬哥儿!”

  紧接着就被夫人责令抓起来,拽回院里,叫几个婆子牢牢看住,不许她乱跑。

  轻蘅私下跟未絮说,瞧咱们这位婆婆,先前多疼月姨娘,这会儿孙子没了,转眼弃如敝履,恨不能打发了才好。

  未絮道:“这世上有几人能够荣辱不惊,绝地逢生呢。一切只能靠她自己撑过去,若她一味的想不开,沉溺于此,那么旁人也帮不了她。”

  轻蘅打量她许久,道:“当初我见你为情所伤,心里实在难过,如今你豁达了,为何我还是很难过?”

  她笑说:“巧了,很久以前,我对你也是如此。”

  所以情之一字,古来难解,有情无情,皆有所伤。

  两个多月后,市井里不大有人闲话薛府的疯姨娘了——继位不到一年的圣上突然驾崩,太子自南京奔丧,途中遇伏,幸而过于仓促未能得逞,六月庚戌,太子即位,这一重一重的变故使百姓措手不及,大家都在猜测圣上的死因,以及太子遇伏背后的阴谋者——后来汉王谋反,不打自招,那个不甘心的王爷从没有放弃过争夺皇位的意图。

  相反,薛府里,未絮的日子并没有什么波澜,空闲的时候多起来,她有条不紊地给自己做了一些安排,比如每日练字一个时辰,比如午后找薛淳习琴,比如闲时与轻蘅下棋、打双陆,比如晚夕陪欢姐儿玩耍、讲故事。

  她小时候学过两年古琴,因耐不住性子,丢开了,如今拾起来,倒不算晦涩,心烦的时候抚琴一曲,便好似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中秋,府里迎来一件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喜事。

  宴席上,薛淳为孟萝挡酒,说她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话音落下,未絮看见夫人和轻蘅不约而同望向了薛涟。

  薛涟原本诧异的目光在她二人同样诧异而又怀疑的眼神里越变越凉。

  未絮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忙道:“恭喜大哥,恭喜大嫂。”

  下人们自然不懂席上的风云暗涌,道贺声此起彼伏。

  薛涟脸色极差,冷冷转过头,一字一句地问轻蘅:“你看我干什么?”

  轻蘅挑了挑眉,端起酒杯,哼笑:“恭喜大哥。”转而道:“也恭喜三爷,又当叔叔了。”

  孟萝不看他们,只对夫人说:“近一年换了新药,爷的身子比往年好了些,立春的时候就问过大夫,细细调养,没什么不可能的。”

  闻言,夫人脸色依旧难看,她跟轻蘅一样,压根儿不相信这个孩子是老大的。

  孟萝见她们如此,心下烦躁至极,攥紧了拳头,恨不能拿刀子剖开心扉证明自己。

  或许,连薛淳也有两三分怀疑吧。

  苍天知道,她这次有理也说不清了。

  饭没吃完,戏没看完,薛涟阴沉沉地甩手走了。轻蘅倒是酒足饭饱,打着哈欠回到秋汐院。

  薛涟关上房门,一把拽住她,问:“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方才那样看我干什么?!”

  轻蘅笑:“放开,胳膊疼。”

  他道:“你说清楚。”

  她愈发好笑地看着他:“与你有关系,还是没关系,都无所谓,反正与我无关。”

  他看她许久,突然松开手,摇摇头:“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你这样还不如拿簪子扎死我,也算干脆!”

  轻蘅略有不耐:“我扎你做什么?”

  说着径直出门叫丫鬟准备浴汤,不再与他纠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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