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屋内像被冻结了般, 再无半点声息。

  丁怀远斜斜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闲闲散散地坐那儿, 眼皮子耷拉着,盖住眼中所有锋芒,周身气势依然不见丝毫减退,好似他才是这屋的主人;周文启脸色惨淡,目光游离,若再心细一点, 定能发现他衣衫无风自动, 脸上泛着水光,那全都是冷汗。

  这应和不应, 都会被卷入这场纷争中。

  而眼下就是个死局。周文启知道丁怀远这号人, 心狠手辣, 为达目的, 不择手段, 不顾前后, 没有什么人或者事是他所需要考虑的。

  他不敢拿周府上上下下几十口性命作赌注。

  门外又传来宥宁和她娘的说笑声, 仿佛一道催命符, 催得周文启手脚冰凉,心更凉。

  他复跪地, 双手拢在袖子里, 下狠手掐着自己虎口:“请王爷定夺。”

  丁怀远突地笑了,屋内的压迫感随即散开去,他笑吟吟上前扶起周文启, 又替他擦了擦汗,这才压低了嗓子开口:“那劳烦周老爷替我好生照料宥宁,她可是我要娶进门的人。”

  周文启咬碎了压根:“草民遵旨。”

  宥宁同她娘柳玉湖敲门进门,屋内一片和气。

  周文启端坐在主位,丁怀远坐在客位,态度谦卑恭敬。

  “爹......”

  “老爷......”

  母女同时出了声,宥宁带了些娇羞,柳玉湖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高兴劲儿,这屋中四人就只有周文启苦,黄连般的苦,还不能说出口。

  “这些都是你拿来的?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宥宁口中的你没有称呼,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谁。

  周文启看着那堆东西,后知后觉背后又是一凉:刚进门时,丁怀远手上是空的。

  四人坐下来说着闲话,周文启强撑着,其他三人笑语晏晏,和睦得仿佛周文启才是那个初次上门的女婿。

  在周文启快要撑不住之时,丁怀远转移了话题:“伯父,晚生失礼,想同宥宁单独说几句话。”

  瞧瞧这人多会装,明明是头老虎,偏装着一头羊。

  “宁儿,你陪丁大人去走走吧。”周文启忍着一口老血。

  宥宁红着脸应了一声是,推着丁怀远出了门。

  柳玉湖喜滋滋瞧着二人出了门,立马换了板凳挨着周文启坐了过来,这才发觉不对劲,惊呼起来:“老爷,老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出了这么多汗?霜儿这丫头跑哪去了?都不知道在跟前伺候着。”

  周文启如强弩之末,强撑地一口气一旦散了,人就泛了力,瘫坐在椅子上,气若游丝:“夫人呐,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老爷,先换身衣裳吧。”

  周文启默许了。

  柳玉湖伺候着周文启躺下,又吩咐人去请了大夫,一脸担忧地坐在一旁。

  小花园里那二人倒是郎情妾意,春暖花开的。

  宥宁今日一身薄衫朝服,官帽早已摘了,头发依旧高高束起,露出一股英气,眉眼间却全是柔情流转。

  “怎么今日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吓死我了。”宥宁故意轻拍了两下胸口,眼尾带风轻瞪了他一眼。

  “宥宁,我有事要跟你说。”

  “恩。”看着丁怀远严肃的脸,宥宁心中突然不安起来,心跳得厉害。

  “我要走了。”丁怀远握着她的手,手微凉微抖,“我暂时离开,你等我。”

  宥宁鼓了鼓脸颊,吐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丁怀远:“等多久?”

  丁怀远微微惊愕,转而一笑:“现在还不好说......”

  宥宁抽出手,打断他话:“那你意思是要我无限期空等?不问结果?”

  “以前没发现你性子这么急啊。”丁怀远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宥宁偏过头,不让他摸,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丁怀远瞧着她真生气了,原本把想气氛弄得轻松点的心情也顿时散去,复牵住宥宁的手,往她旁边挪了挪,地上的影子纠缠成一团。

  宥宁心口一酸,什么也顾不得计较,安静地坐在一旁。

  丁怀远心里一紧,有些后悔自己没早些坦白自己身份,宥宁猜到跟自己说出来是两码事,可眼下被逼无奈不是最恰当,但却是最有效:“阿宁,你听我说。我原本叫丁云峰,当今圣上的第三子。”

  “啊,你就是那个被人盛传身高三章,耳长垂肩,血盆大口,吃人心肺的那个镇远大将军?”宥宁猛地转过身,杏眼瞪得圆滚滚地,满是惊讶,像个七八岁的幼儿,满是天真烂漫。

  丁怀远心里那股子不耐烦、焦灼感全部退散开去,轻轻刮了刮她鼻子:“你抓取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我皇子,要去夺权的么?”

  宥宁切了一声:“你是皇子的事,我早就猜到了。不然你以为我这县令是白当的呀?谁曾大言不惭地许诺我,‘恩,我一定要让你堂堂正正的当女官’,听听这话。不然哪个有权利让皇帝老子改游戏规则啊。”

  “有趣有趣,这就是一个游戏规则。”丁怀远笑意越大,“那我走了,时间我会尽量加快,先三月为期,回不来,我会遣人送信,暗号你知道的。”

  宥宁嗯了一声,拽着他的衣袖,低着头,露出那截细腻白嫩的脖子,女子的温柔蔓延出来,她也不出声,就那么孩子气地揪着一点点衣袖。

  这么一寸位置,丁怀远轻轻一震就能脱身,可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丁怀远叹了口气,回身抱住了她,抱得紧紧地:“等我回来。不然......”后半句狠话脱了下去。

  宥宁咕扭着被摁在怀里的脑袋:“不然怎么样?你还能杀了我?我跟你说丁怀远,你要不麻利的回来,我就把自己给嫁了,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说到做到的。”

  尾音里还是带着丝哭腔。她平生里第一次喜欢人,老天就给她这么大个惊喜。

  “恩,我不敢。但我能把娶你的人给杀了。”丁怀远丝毫不给她机会。我杀不了你,还杀不了别人?

  “阿远,你不要变成那样的人。人都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我说如果,我等不到你回来,我也会好好活下去,你也是一样。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别人伤不了我。”

  这是宥宁第二次叫他阿远。

  “能不能叫我一声丁云峰。”丁怀远想让她接受所有的自己,好的怀的,恶毒的,残忍的......

  “这个呀,可以啊,但等你回来找我回,我再叫,叫一千遍,一万遍,只要你想听。”宥宁扬起笑脸,睁着眼睛,硬把眼泪逼了回去。

  “好。这个你好好收着,打开这里,有我所有能联络的位置和人。”丁怀远摸出一块令牌,掰开给她看,蝇头小楷的字写得密密麻麻。

  “这样着急起来,眼睛都看瞎了,我觉得要弄个密码出来比较好。我倒是给你弄一个。”宥宁觉得这个太不安全了,谁拿到都得死一大波人。

  “行。那我先走了。”丁怀远也顾不得多问,墙外有人在催促他。

  “好。”

  丁怀远纵身一跃,上了围墙,回身看了一眼,消失不见。

  宥宁静坐了好大一会,摸出帕子擦干净脸,又整了整衣衫,这才去了北屋。

  “爹,娘。”宥宁看着躺在床上的周文启,眼眶又红了。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丁怀远到底是何人?你父女俩是要把我气死么?”柳玉湖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

  周文启叹了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宥宁赶紧扶了一把,又拉好薄被垫好枕头。

  刚才大夫来看过,没什么大碍,就是忧虑过剩,急火攻心所致,喝点安神药,静养几日就好。

  柳玉湖这样,这事是怎么也不能瞒了。周文启点了点头,示意宥宁说下去。

  宥宁见状,就将这事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柳玉湖也是个奇人,听完后不但没有半点愁云,反而觉得这两人是杞人忧天:“宁儿要愿意嫁,就嫁他,管他是皇帝老儿还是撑船打铁的,宁儿要不愿意嫁,我们连夜搬走就是,四处分散开去,全族人全般了,他丁怀远能有这么本事,全天下他都能找到?我们随便找个山沟沟里躲个十年二十年,看谁熬得住谁?”

  父女俩一听,倒是这么个理。于是,又将这事悄悄同家里其他人说了,着手其他人先散去的准备。

  宥宁倒觉得这是一个万全之策。

  第二天,宥宁照常去了衙门,少威也来了,宥宁正有话要问他,不料陈德正领着几个生面孔进来了。

  前几日石河子杨老板又派人过来了,增加订货量。

  “锦绣”坊的生意开始忙不转了,陈德正前几日就说需要再招几个帮工。

  宥宁这才想起这茬,这几天都忙昏了头。她又同这几个人谈了话,陈德正看人的眼光确实好,都是本份之人。

  现在丁怀远一走,陈德正就正式成了锦绣坊的管事之人。

  宥宁顺便也把这事同陈德正说了一下,陈德正涨红了脸,摇着手连声说不行。

  当然统一口径就是丁大人被派到南方找画师:向晚。

  向晚这个人据说十分年轻,但画作技艺高超,宥宁想把布庄弄得更好,设计这块她已经力不从心了。

  “好了,那边你先帮忙撑着,王主簿,那边您多费心,帮衬着点。”宥宁今天心情不太好,口气也没有平常那么耐烦。

  王正钦拨了一下陈德正,陈德正一愣,点头应是。

  二人齐声告退。

  “大人这是怎么了?”陈德正悄声问道。

  “许是最近事多了,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急的。陈大人你也体谅些。”王正钦摸着下巴小胡子,看着陈德正想事,王正钦又叫了一声,“陈大人?”

  陈德正回过神来,憨厚一笑:“王大人说的是,我们自当为大人分忧,这也是为百姓着想。”

  二人无话可说,自然告辞,王正钦看了远去的陈德正若有所思。

  宥宁起身叫了少威,话还没落音,这门外又来人了,都是布庄老板,来找宥宁订布料。

  “对不住各位老板了,我跟别家有契约在身,周某实在是抱歉得很。不过各位老板如果还经营别的事物,例如果园、需要牛肉、猪肉的,我这还有,不会我吹,我这家的都是独一份。”宥宁现在就是撸钱的钱串子,这门不行那门行。

  果真,这里面还真有做肉铺和果铺。宥宁也含糊,带了少威方晋,带着几个老板就实地去考察了一番。

  虽然是苗子,也架不住宥宁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签了一个三年后的契约。

  猪肉牛肉也签了一个。

  宥宁心情总算好了点,请客人们吃了个饭,这才有空抓了少威问话。

  “你怎么没走?”宥宁示意少威坐下。

  “大人,我可是哪儿犯了错?您说我改。”少威心里暗自吃惊,表面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

  要是平常,宥宁还有心情贫几句,今天心情实在是太差,只见她眼皮子一搭,凉凉地说道:“李叔,别来无恙啊。”

  李少威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所以他不知道宥宁是诈他,还是真发现了什么,只有选择惊讶的沉默。

  宥宁轻笑了一声,掀起眼皮子,少威惊了,这神态跟他那主子太像了。

  “怎么着?还要继续装下去?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方晋,去一趟周府。”宥宁低声吩咐了一声,方晋昂首挺胸像个去打仗的小兵似的。

  很快,方晋回了。

  少威冷汗都出来了。

  这两样东西他都是熟,因为都是他的。

  第一样是一把刀,就是他接了一个叫宁儿的少年从石河子回来,那晚被人袭击,这把刀送给了他;第二样是一根齐眉短棍,那日宥宁被孙耀成打,他来不及多想,拿着这个棍子出了门,后来宥宁昏迷,又同丁怀远一起把她送回周府,因为心里有事,当时就落在了周府,后来找机会去看过,没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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