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活该

　　宿舍的门被推开了。

　　宋煜和严柏景几乎是下意识就警惕性的看向门口。

　　而宋煜却先一步站在严柏景身前，挡住严柏景。

　　毕竟此刻的严柏景一丝不挂，不管严柏景刚才再怎么不要脸，宋煜还是下意识的站在严柏景身前，挡住门口那人的视线。

　　还好，是骆子帆回宿舍了。

　　骆子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停在宿舍门口，听到里面发生的所有事。他知道不该打扰到严柏景，但是，直到严柏景失控，他终于还是夺门而入，打断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严柏景忘记了该怎么保持冷静，这些事，也只有他来做。

　　骆子帆对宋煜使了个眼色，宋煜明白了，飞快跑出宿舍。

　　骆子帆按住想要追上去的严柏景。

　　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扯了件衣服扔到严柏景身上。

　　“严柏景，冷静点。如果你硬是要在学校里上演一场裸奔的戏码我也不拦着你。”

　　严柏景接过衣服，双眼失神。

　　骆子帆从来没见过严柏景这个样子。

　　万千种安慰说不出口，也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难看了。”

　　真心被人糟蹋的时候是最难看的时候。

　　但是撒泼打滚没脸没皮像条求欢的狗更难看。

　　严柏景现在的状态，和第二种别无二致。

　　“你不该这样的，至少他记得的会是你最好的那一面，而不是你如今这幅……狼藉的样子。”

　　严柏景赔上尊严，输的彻底。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没关系。”

　　事情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他活该。

　　他千不该，万不该。

　　喜欢上一个直男。

　　初中的时候他把最真挚的心掏出来送给华南泽，却被后者一脚一脚踩碎在地上。

　　如今，宋煜没有踩，却是自己在宋煜面前作，偏偏要把自己搞的多狼狈，才显得有多深情。

　　都是他自作自受。

　　严柏景把披在他身上的衣服还给骆子帆。

　　从自己衣柜里慢慢找出衣服，遮住这个赤条条的，丑陋的自己。

　　他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

　　厚厚的。

　　翻开那本书，从中掉出一片金黄色的叶子。

　　那片金黄的梧桐叶被细心的过塑，在左上角还有一个细心编制的红绳，穿过那一层塑料膜。

　　他想起那时候，宋煜看着他的双眼，笑着对他说：

　　“那天看到你一直盯着路两边的树叶看，你又喜欢看书，所以就给你做了一个书签，想着你应该会喜欢的。”

　　骆子帆看到严柏景盯着一片叶子出神的样子，明智的选择离开宿舍，关上门，留下严柏景一个人。

　　严柏景不需要安慰，只需要一个让他静静的环境。

　　骆子帆关上门的那一刻，严柏景的眼睛就红了。

　　他心里抽搐般的疼。

　　咽着嘴里的铅，没有让一滴眼泪从他眼睛里滚出来。

　　他没有资格哭。

　　所有的美好是他自己亲手毁的，如果他没有喜欢上宋煜，这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可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该怎么改掉靠近宋煜的习惯。

　　喜欢宋煜，已经成了他这一年不知不觉的习惯。

　　放弃？他不想，也不能，更不舍。

　　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可至少能解渴。

　　宋煜在他视线里，就能让他因宋煜离开而暴躁的心冷静下来一点。

　　骆子帆找到宋煜，给宋煜买了一杯饮料。

　　是在图书馆门口找到宋煜的。

　　宋煜没有进去图书馆，而是在到图书馆后门的那条梧桐路的石阶上。

　　那是他第一次和严柏景就同性恋的问题聊过的地方。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时候笑的温柔的严柏景的身影。

　　那个身影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良久才深呼吸一口气，笑了笑。

　　“我有一个秘密。”

　　问他，“什么秘密？”

　　严柏景看着自己笑了笑，“秘密就是……”

　　“是啥，你说啊！”

　　“不告诉你。”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严柏景有心事的时候，两个人坐在石阶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相互了解。

　　“严柏景他是个好人，他今天只是……”

　　“我知道。”

　　宋煜拉开易拉罐，打断了骆子帆的话语。

　　严柏景是个怎么样的好人，他比谁都清楚。

　　宋煜很清楚严柏景曾经对自己有多好，但那是基于友情。

　　宋煜对骆子帆说，

　　“我不怪他一时激动上头，所以今天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骆子帆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宋煜挺没耐心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骆子帆徐徐开口。

　　“有一个男孩儿，他上初中的时候喜欢上了他的学霸同桌，掏心掏肺的对那个同桌好，每天看着他同桌，他脸上那笑容根本藏不住，喜怒哀乐全都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同桌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尽方法给他同桌弄到，他同桌喜欢看别人打篮球，他就去苦练篮球，他同桌喜欢听他唱歌，他就每天唱给他同桌听，后来有一天，他对他同桌表白了，他同桌很震惊，很愤怒。对，他和他同桌，都是男的。他同桌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恶心，让他滚远。他本来以为这样就算了，但是他同桌让全班同学都知道他是个gay，那时候，全班同学都把他当蛆一样看待，后来闹到班主任那里，又闹到家长那里，他被家长打的很惨，又被学校里的学生打，我亲眼见到他被那几个暴力的男生踩在地上，也不反抗，等我过去扶他的时候，他只是很平淡的跟我说谢谢。后来小男孩被逼的转学了。我就跟着他转学，转学之后，他不和任何人接触，什么事都只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每天有读不完的书，写不完的作业，我问他会不会无聊，他说不会，这样安静点就好。男孩越长越大，不乏有女生给他递情书，他一律很礼貌的回绝，他话很少，脸上也从来没有多余的表情，后来，他上大学了，他原本以为这四年他还是会平淡又孤单的走过，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骆子帆就顿住不说了。

　　宋煜微微一愣。

　　就算他再傻，也知道骆子帆说的是谁的事。

　　他想起寒假去严柏景家里，在他卧室里看到的那个男孩的照片。

　　严柏景技巧性的转移了话题。

　　还问了他一大堆关于欺骗的问题。

　　“我以前有一个很喜欢的人，非常喜欢。每天看到他，都会很开心，喜欢逗他，喜欢看他被我调戏生气。”

　　“因为我对他隐瞒了一件事，等他知道的那一天，他觉得我那一段时间对他的好都是在欺骗他，所以很生气。他对我说，我很恶心，我龌龊，我不配当他的朋友，用看异物的眼神看我。还闹到班主任那里，让我在那个学校待不下去。”

　　“我很难过，一直到现在，想到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还是会痛苦。”

　　“所以我一直在想，我的隐瞒到底是对是错？”

　　宋煜回想起这些之后，恍然大悟。

　　原来那时候严柏景隐瞒的，就是他的性向。

　　虽然这些谜底汇聚成一根细线植入他的脑海里，但是宋煜还是看着骆子帆笑了笑。

　　“他一定不希望周围人对他抱着同情心，那是他的自尊，他不需要怜悯，因为他清楚事情已经过去了，所以你跟我讲他的过去，想让我同情他，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不会因为可怜一个人而跟谁在一起。最重要的是……”

　　宋煜顿了顿。

　　“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他。”

　　骆子帆发现，他真的小看了宋煜。

　　宋煜表面上是个愣头青，骨子里却比谁都清楚。

　　“子帆，我喜欢的是女人。”

　　一句话落下，算是真正断绝了所有的可能性。

　　骆子帆微微笑了笑，站起身。

　　“我知道了。”

　　“你给严柏景一点时间，等他冷静下来，就不会带给你这么多麻烦了。”

　　宋煜听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辛苦你了。”

　　目送着骆子帆远去之后，宋煜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眼睛鼻子发酸。

　　谁说只有被拒绝的人痛苦。

　　他的痛苦不比严柏景少。

　　他也对严柏景掏心掏肺，甚至面对严柏景对他的好，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那时候他真的觉得能够认识严柏景这样的朋友是一生的幸运。

　　他能够给严柏景的感谢，不可能是陪伴。

　　只能是一个明白。

　　宋煜只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一口气。

　　让他很闷，很窒息。

　　他站起身，绕着学校走了一圈。

　　他不能面对像今天一样完全变了样子的严柏景。

　　也不想伤害他。

　　但是现在好像除了伤害他，就没别的办法。

　　不然，就只能被他一次次挑战底线。

　　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到了宿舍楼底下。

　　很久没有关注过的活动墙，巨大而醒目的宣传海报成功的掠夺了他的视线。

　　“校园歌手大赛。”

　　这是他一直最向往的事情。

　　高中的时候就期待着大学，期待着校园歌手大赛。

　　看到他的梦想，他总算是成功的把那些烦心事全都抛到了脑后。

　　他飞奔到报名点报了名。

　　比赛的日期是5月12号，为期一个月的比赛周期，6月13号是决赛。

　　他忽然觉得6月13号的日期很眼熟。

　　一思忖，这才想起。

　　那天，是严柏景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