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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小澄啊？”女人笑了，对她的态度瞬间亲和了几分，“她从小就待在这，因为一直没被领养，所以都是孤儿院资助她的学业，她也挺争气的，考上了连城的大学。”

　　她顿了顿，又有些惋惜：“可惜，她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人给害了。院长知道这件事以后，当场就晕过去了，还住院了，人年纪大了，真是经不起情绪波动。可惜院长出门办事了，不然我一定叫他来见你。来都来了，我带你到里面转转吧。”

　　唐璨微笑着应了，她转身叫住一个正在到处跑的小男孩，弯下腰叮嘱他：“你带着弟弟妹妹们玩一会，老师带这个姐姐去里面坐一会。”

　　见男孩点头，她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去玩吧。”

　　男孩跑回那群孩子中间去了，女人带着唐璨往其中一幢楼里走，一边自我介绍：“我姓王，是这里的老师。我大学学的学前教育，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在这边做志愿者，毕业了以后，干脆就到这里当老师了。”

　　唐璨简短地回应她：“我姓唐，跟林澄一样，以前学的英语专业。”

　　“好，唐小姐，”王老师推开一扇玻璃门，把她带进屋内，“其他地方是生活起居的区域，我就带你到公共地方看看吧，这边也有小澄以前的照片。”

　　她走到一面挂满相片的墙前，指着上面的一张合影，示意唐璨去看：“那上面就是了。听院长说，她是七岁就到孤儿院来了，因为爸妈出了车祸，家里没有其他亲戚，所以就被送到了这里。”

　　唐璨抬起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张有点褪色的合影，装在相框里，看得出来是很早以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衣着都有些过时。她仔细地辨认了一下那些人，大概有十几个孩子和一个中年男人。孩子们都很喜欢那个男人，全都簇拥在他身边，看起来就是王老师说的“院长”。

　　她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看向其他的照片。

　　剩下的照片都是些单人照或者几个人的合影，有些是大人，也有些是小孩或者少年。除了那张合影，只有一张照片上有林澄。

　　其实她没从那张合影上认出林澄，毕竟她们没见过几次，照片上的人年纪又小，五官和现在有些差异。但另一张照片就不同了，照片上的林澄大概已经长到了属于青少年的年纪，和现在有些相似了。

　　照片是张双人的合影，林澄和一个看起来比她大几岁的少年站在一起，就在孤儿院里的那棵树下。

　　她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这两个人虽然都在笑，但却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起，没什么其他的动作。不像别的合照上，那些人或是挽着手，或是摆出默契的造型，一看就是关系非常好的样子。

　　唐璨装作很感兴趣，指着那张合影问：“旁边那个是她朋友吗？倒没听她提过。”

　　“小澄以前没什么朋友的，就跟他关系比较好。”王老师在旁边说，“后来，这个孩子上大学了，就没再回来，小澄也就不怎么跟别人交流了。说实话，她在大学里能交到新朋友，我还真是挺意外的。”

　　孤僻、内向，心思深沉，这很符合她接触到的林澄。

　　她说：“这个男孩看起来，比她要大一点啊。”

　　“对，”王老师说，“我其实都没怎么见过他，在我来之前，他就去上大学了。不过听院长说，他跟其他孩子都不太一样，十四五岁的时候才来孤儿院的，是被警察送来的，说是在路上碰见的流浪儿，找不到家人，只能送到这里来了。”

　　她叹了口气：“这些孩子，其实身世都挺苦的。我们本来以为，小澄上了大学，就能过点好日子，多认识几个人，谁知道她……”

　　唐璨也面露哀伤，正要说什么，刚才的男孩突然跑了过来，拉住王老师的衣角：“老师，那个人又来了，在外面转了转去的。”

　　“你把他们都叫回来，别让他们出去。”王老师匆匆嘱咐了一句，快步往外走。

　　唐璨不明所以，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只见那群榕树下玩闹的孩子聚在一起，对着门外指指点点。门外有个人在转来转去，看起来是个流浪汉，衣衫都很破旧，低着头，拖着步子在门口晃悠。

　　王老师把大门给关上了，回头对唐璨解释：“这个人是这一带的流浪汉，最近老是在这边转悠，我们都怕他跑进来拐走孩子。前几年，就出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冲进来把两个孩子给抱走了，我们都没来得及拦，还好警察给找回来了。”

　　她拿手抚了抚心口，似乎还惊魂未定：“当时真是太危险了，还好没出什么事。”

　　说完了，发现唐璨好像在出神，于是奇怪地喊了声：“唐小姐？”

　　“你刚才说什么？”唐璨突然看向她，神情有几分急迫，温和的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我说……拐卖孩子啊？”

　　“我还有点急事，就先不打扰了。”唐璨突兀地向她道别，快步走过去推开门，背着双肩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奇怪了，这唐小姐看起来不像是着急忙慌的人啊，怎么会突然有急事呢？”王老师嘀咕着，摇了摇头，“不过，小澄能交到这么有情义的朋友，还真是难得啊，可惜她……”

　　她猝然止住了话题，转身换上笑脸，向那群孩子走去。

　　======

　　寒风呼啸，唐璨沿着街道一路走出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抬头一看，发现对面有个公园，于是又跟着人流过了马路，走进公园里。

　　公园不大，入口处就有个人工湖，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湖上有个亭子，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又是工作日，所以没人在里面游玩。她迎着风走过去，在亭子里坐下了。

　　冷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她戴上口罩和雪帽，盯着结冰的湖面出神。

　　拐卖小孩子。

　　王老师是说者无意，但是她听者有心。这几个字就像一根刺，直直地戳进最她脑海最深处，把她原本已经接近遗忘、而且很久没有留意的回忆给翻了出来。

　　最可怕的是，她发现这段回忆，是她记忆中唯一能和“与人结仇”连上关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到快完结的时候，我都会异常勤奋

　　Chapter.62

　　唐璨给丁桥打了个电话。

　　“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一件事，钱你照收，按标准来就可以。”

　　丁桥跟她已经很熟了，也就不像对待普通客户那样官方：“没事的唐小姐，你说吧，我先把事情办成了，再谈价钱也可以。”

　　这一行很看重酬劳，他的很多同行都不管人情，就算是亲戚朋友也明码标价，先议价后行事，还有人要求交定金，但他不一样，他觉得只要是熟人，钱的事情都可以容后再议。

　　唐璨也不多说，很快直奔主题：“陈世军你听说过吧？就是连城的那个企业家，他的独生女叫陈莳萝。陈世军有一个妹妹叫陈娅如，我知道她因为一个男人的事情跟家里闹翻了，而且她应该有一个孩子，我不清楚那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孩子有可能病了，也有可能死了，我想知道她和她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这事简单，”经历过找一条项链找了十年以后，丁桥觉得自己的业务水平又升到了某个高度，“我去给你问问，你等一下。”

　　唐璨挂了电话，坐在寒风肆虐的亭子里，低头打开了手机相册。

　　她的相册里有很多陈莳萝的照片，大多数都是她参加活动或者接机送机的饭拍图，也有她自己发的宣传照。其中有三四张，拍摄技巧和角度选择远远不如那些饭拍，那是上次在录音棚，她拿手机给陈莳萝拍的。

　　唐璨低头看了很久，一张张翻阅那些照片，目光深深浅浅，描摹着对方的轮廓。

　　最后，她点了全选，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系统弹出提示框，询问她“是否删除所选照片”。她顺带着把下面的“同时从云图库和所有设备的同步相册中删除”给勾上了，随后点击了红色的“删除”。

　　进度条一点点往前推移，一千二百七十七张照片被缓缓清空，随着进度条上不断跳跃的百分比，从手机相册中彻底消失，再也无处可寻。

　　就在此时，丁桥的电话回了过来。

　　“唐小姐，是这样的。我去查了一圈，陈娅如是有一个女儿的，小姑娘挺可怜，四岁上幼儿园的时候，早上坐校车去，结果在车上睡着了，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叫醒她就下车了。结果她醒了以后，司机已经把车停进车库里了，车窗车门都打不开，又没人能求助，她就在里面活生生地给闷死了。”

　　丁桥叹了口气，痛心又惋惜：“之后呢，因为这个老师是校长的亲戚，这又是私立的学校，所以幼儿园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给了她母亲，也就是陈娅如一点赔偿，就算把这件事私了了。”

　　唐璨觉得奇怪，追问道：“那陈娅如呢？她女儿死得这么惨，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反正拿了钱，就再没闹过了。”丁桥也很不解，“确实是奇怪，要是换成我，我女儿出了这种事，那不管怎么样，都必须得讨回公道啊。”

　　“……我知道了，”唐璨缓缓道，“你把这次的酬金算一下，我一会给你转过去。”

　　她挂了电话，手机屏幕又回到相册的界面上。那个命名为“大小姐”的相册已经彻底被清空，入眼只有一片白色背景，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她放下手机，走到亭台边缘，放眼四望。

　　寒风在身侧呼啸哀嚎，冬天的湖水结了冰，岸边倒下一棵枯树，枝干上被细雪压了一层，绵软无力，将折未折。再往上看，灰暗苍白的天空沉沉压顶，细弱的阳光连一层云都穿不破。

　　风实在是太大了，即使带了眼镜，还是吹得她眼睛干涩不已。唐璨把眼镜摘下来，抬手想擦一下眼尾，触手之处，忽然摸到了一点潮湿的暖意。

　　她后知后觉地松开手，直到那一点潮湿变成一道泪迹，顺着脸颊滑下来，沾湿了口罩的边沿，她才发现那是因为自己哭了。

　　她已经太久没有流过眼泪了，即使想起爸妈或者哥哥，心里也只会漏风一般突然空一下——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克制了所有的情绪波动，无论遇到什么都能保持一贯的冷静和淡漠。

　　可是人到底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又怎么能真正做到心如死灰呢？

　　======

　　唐璨在平城玩够了三天，按最开始的计划，乘飞机回了连城。

　　陈莳萝也回来了，因为冬天户外拍宣传照，穿得太单薄，直接冻感冒了。反正后面几天也没有其他活动了，她干脆回家去养病，免得又像以前一样，带着病到处奔波，然后一病一个月。

　　唐璨打电话给她，告诉她平城这一趟没什么收获，她有点失落：“这样啊，我还以为从林澄身上，能找到点线索呢。”

　　她看不见唐璨的表情，也不知道唐璨是在骗她，又很快振奋起来，还安慰唐璨：“没事，还有机会，我们再查下一个人。”

　　“好，”唐璨轻声答应，问她，“你感冒怎么样了？严重吗？”

　　“去了趟医院，还好。”陈莳萝拖着浓重的鼻音回答她。

　　“没事就好，我先挂了。”

　　唐璨正要挂断电话，陈莳萝突然叫住了她：“我一个人在家，你来看看我吗？”

　　唐璨本想拒绝，又听出她话里有几分期待，于是笑了笑，说：“好。”

　　她晚上六点到了陈莳萝家，给她带了份皮蛋瘦肉粥。陈莳萝裹着毯子吃完了，又吃了药，然后上二楼卧室躺着了。

　　唐璨坐在她旁边玩手机，陈莳萝盯着她看了一会，闷闷地说：“你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

　　“你在演电视剧吗？”唐璨失笑，“我是不是得去找本童话书来给你念一念？”

　　“我这不是无聊吗，”陈莳萝拿被子掩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她看，“有没有什么事可以给我讲讲？有趣的也行。”

　　她怕唐璨拒绝，于是积极地给她出主意：“哎，你以前有没有被人递过情书？”

　　唐璨有心逗她，于是把陈年往事翻出来回忆:“有啊，我高一的时候，有人往我桌上扔了封信，就一句话，约我晚上放学以后到天台见面，说有话要跟我说。”

　　她顿了顿，解释:“那时候高一刚开学不久，看见这种情书谁不激动啊？所以我就真去了，然后……然后等在那的是隔壁班一个男生，其实我根本就没见过他几次。”

　　听这语气，看来后面的情节不太简单。

　　陈莳萝仰着头问她:“然后呢？”

　　“然后，他看见我，脸都绿了，说他明明是把信扔我们班长桌上的。”唐璨微笑道，“但是很不巧，那天我们刚换了座位，我换到我班长原来的位置上，她换走了。”

　　“这还没完呢，他发现他情书送错地方了，千方百计地求我给他放到我们班长桌上，我就把他情书交给他们班主任了，然后班长跟高年级的学长好上了，根本没搭理过他。后来在走廊上碰见他，他说我断了他的情路。我真是不明白了，说得像我把情书给班长了，人家就看得上他一样……”

　　“我当时实话实说，说班长看不上他，他气得要找人来打我一顿。结果那天晚上放学，我翻墙跟我哥去网吧，在学校围墙外面跟他遇上了，他看我的眼神跟看鬼一样，然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

　　陈莳萝把脸埋在被子里，笑得缩成一团:“我的妈啊，你这也太搞笑了吧……”

　　唐璨说她:“有这么好笑吗？”

　　陈莳萝点头，过了两秒钟，又拼命摇头：“还好，不好笑。”

　　笑完了，突然又觉得有点难过：她发现唐璨其实是挺依赖她哥哥的，每次提前死去的亲人，说到最多的也就是她哥哥。大概从小到大都有人宠着护着，十几年来习惯了，即使她迫使自己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过去的影子也依附在身侧，很难完全消失了。

　　过去了这么久，唐璨还会想念她死去的亲人吗？

　　她回过神来，发觉唐璨微微偏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沉静而深邃，神情分外温和。

　　她觉得有点奇怪：“你看着我做什么？”

　　唐璨没有收回目光，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揶揄她：“不能看吗？人也就只能活这么百十年，看一眼少一眼呢。”

　　陈莳萝觉得有点奇怪。她坐起来，说：“让我抱一下可以吗？”

　　唐璨不明所以，还是依言往前倾了一下，陈莳萝恰好倾身过来，整个人倾身伏到她怀里，下颌抵在她肩上，双手环绕过来，把她紧紧搂住了。

　　唐璨莫名其妙，还是伸手把她兜住了，在她背上温柔地拍了拍。

　　陈莳萝双手上移，环住她的脖颈，和她对视:“唐唐，你有秘密，不肯说的秘密。”

　　唐璨说:“每个人都有秘密。”

　　陈莳萝摇头:“可是你不愿意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

　　唐璨直视她的双眼，轻声说:“如果我有些事不能告诉你，那就代表它和你无关——这是属于我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离完结大概还有……两三章？

　　我这次绝对不会再有这么多废话了。

　　Chapter.63

　　这是属于我的秘密。

　　这句话乍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细想下去，又更像是某种搪塞和敷衍。

　　陈莳萝不说话了，她松开手，斜斜靠在枕头上。

　　唐璨低头回了几条消息，又看向她：“怎么就生病了？你助理呢？”

　　“赖真死了以后，不就没招新的吗？”陈莳萝垂下眼帘，“秦业本职是化妆师，对助理工作又不熟悉，很多事情都帮不上忙。”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抓住唐璨的手：“要不我请你吧？你来当我助理，给你两倍工资。”

　　“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唐璨无奈地揶揄她，“你请得起我吗？”

　　“我又不是没钱，怎么可能请不起？”

　　看她这洋洋得意的样子，眼角眉梢都在雀跃，眼睛亮晶晶的，像装了漫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