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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你病好了再说吧,”唐璨移开目光,“躺着吧,我玩会游戏。”

  她转身去拿自己带过来的电脑,陈莳萝连忙说:“我也要玩。”

  唐璨看她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怀疑和嫌弃。

  “……有什么问题吗?”陈莳萝试图据理力争,“我玩游戏也很厉害的。”

  “你确定吗?”唐璨一边开电脑一边说,“我记得你以前,去参加活动,跟主播连麦直播,人家差点被你气死,当时我们都觉得,要不是你是活动嘉宾,他可能就要骂人了。”

  “那都是以前了!”陈莳萝不满地说,“都过去多久了。”

  唐璨把手机递给她:“那你拿我手机玩,我用电脑。”

  她给陈莳萝登陆了一个自己的小号,没敢开排位,只敢带她玩几局匹配。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一局玩到一半,唐璨瞄了一眼她的屏幕,当场就炸了:“你别送人头啊我的大小姐,那边有地下室你别往那边跑。”

  “啊?”陈莳萝茫然地滑动屏幕,人物停在原地,不知所措,“那该往哪跑啊?”

  “你过来玩我的,”唐璨侧身把电脑让给她,“WASD知道吧,校准按空格键。”

  她夺过陈莳萝的手机,操纵人物往安全的地方跑,一边说:“虽然这是匹配,但你还是用心点,不然队友要说你坑人了。”

  比起陈莳萝的慌乱,唐璨显然游刃有余,一边玩一边说她:“我说你打游戏不行你还不承认,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我玩别的游戏很六。”陈莳萝小声辩解,又问她,“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跟我哥的娱乐活动就是打游戏,什么游戏都玩。从小玩到大,什么都会了。”唐璨一边说着,一边叮嘱她,“进度条到最后一点点就不用继续了,先放着,我让你开你再开。”

  她瞥了一眼电脑上的屏幕:“哎,快按校准!”

  “啊?”陈莳萝又一次茫然地看向屏幕,指尖慌忙探向空格键,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指针划过了校准区域,完美地炸了。

  只听铛铛两声,唐璨屏幕上的角色应声倒地。

  “……还好这不是排位,不然我真要谢谢你了。”唐璨无力地松开手,“我要举报你,演员行为。”

  陈莳萝小声说:“我没有。”

  唐璨把手机上的游戏关掉,示意她:“赶紧睡一会吧,感冒还没好呢,玩一局够了。”

  ======

  过了一周,陈莳萝病好了,又接了新的工作。先去剧组试镜,然后录制一个访谈类节目。这个访谈节目很有名气,每一期都有不少观众在追,据兰雅说,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让陈莳萝务必要好好把握。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陈莳萝也不好拒绝,只能接下了这个节目。秦业家里有远房亲戚来,临时请了几天假回家,陈莳萝就请了唐璨来当助理,陪她工作几天,顺便把秦业的空缺顶掉。

  唐璨从没接触过这类工作,比起秦业来,业务能力显然更差,但陈莳萝的目的在于唐璨本人,对于她的工作能力一点都不在乎。

  节目的录制时间在晚上,陈莳萝下午就到了。简单的彩排之后,她被安排到化妆间做造型。唐璨搬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看着节目组的化妆师给她化妆、梳理发型。

  化妆师给她卷了卷头发,两边挽起来绑住,剩下的头发散放下来,一些垂过肩头,另一些散在背后。

  然后问她:“这样可以吗?”

  “可以,”陈莳萝点点头,“辛苦了。”

  化妆师走了以后,她起身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看身上的连衣裙摆开荡漾的弧度,又凑到镜子跟前,在灯光下欣赏眼角的亮片。

  末了还问唐璨:“好看吗?”

  “好看,”唐璨不以为然,“你是小学生吗?还这样照镜子的。”

  陈莳萝为自己辩解:“这叫追求完美。”

  唐璨失笑。

  等了半个多小时,有人来通知陈莳萝准备上台。她显然有点紧张,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凑过去观察妆容,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才放心地准备离开化妆间。

  “等等,”唐璨叫住她,“你过来一点。”

  “干什么?”陈莳萝莫名其妙,还是依言往前走了几步。

  唐璨站在原地,先是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上前,轻轻地拥抱了她,微微侧了一下头,在她颊侧留下一个浅淡的亲吻。

  “别紧张,”她轻声说,“加油。”

  陈莳萝不敢置信,捂着脸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直到唐璨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才蓦然回过神来,倒退几步,飞快地推开门走了。

  陈莳萝走了以后,唐璨在化妆间里坐了一会,直到舞台上节目录制正式开始,所有工作人员都过去盯着,化妆间外没人了,她才站起来。

  她本来想找纸笔,但化妆间里没有,只好抽了张纸巾,拧开一管口红,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把它压在陈莳萝的手包底下。

  做完这件事,她拿起自己的包,推门离开了化妆间,往电视台大楼外走去。

  她出门的时候,一个挂着工作证的女生正好从外面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唐璨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呃……唐小姐?”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她,“陈小姐不是还在录节目吗?你这是要去哪?”

  “我家里出了点急事,我爸住院了,我得过去看看。”唐璨温和地说,“到时候她录完节目了,麻烦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吧。”

  “行,”工作人员将信将疑地应了,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擅离职守的助理,“住院了那确实是大事,你赶快去吧。”

  唐璨朝她笑了笑,转身拉开了玻璃门。

  听到她走下台阶时清脆的足音,工作人员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然穿了双高跟鞋:这也是很奇怪的地方,毕竟助理的工作就是要跟随自家艺人到处跑,非常辛苦,除非是特殊场合,不然没人会穿高跟鞋的。

  陈莳萝带来的这个助理,真是一点都不专业。

  不过专不专业也是人家的事,不是她能擅自点评的。工作人员暗自摇头,往演播室里走去。

  ======

  晚上九点,节目录制结束。陈莳萝刚走下舞台,就被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拦住了。

  “陈小姐,”工作人员说,“你助理刚刚提前走了,让我跟你说一声,说是家里有事,好像是她爸爸住院了。”

  “……什么?”陈莳萝皱起眉,“她家里有事?”

  “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工作人员看她脸色不对,心里暗叫不好,“要不你打电话问问她?”

  陈莳萝向她道谢,快步去了化妆间。工作人员暗自摇头,心想:这做助理的果然是不合格,这下估计要被炒了吧。

  化妆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和她的手包还摆在原地。陈莳萝走过去,发现自己的包底下压着一张纸巾,于是将它抽出来,拿到眼前细看。

  上面用口红写了一句话,字迹有些潦草,口红的痕迹晕染出来,还糊到边沿处。

  “有些事要去做,勿念。”

  陈莳萝看着那张纸巾,脸色发白。

  她终于明白唐璨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是什么意思了。

  那并不是鼓励,也不是安慰或者某种爱意的表达,而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的道别。

  她又气又急,扶着梳妆台缓缓坐下来,拿出手机给唐璨打电话。

  还好,唐璨没关机,但一直没人接听。她不死心,打了一遍没人接,又打了第二遍。

  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她也不管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只急切道:“唐唐,你在哪?”

  “这不重要,”唐璨冷静地说,“你也不用管我,有些事,必须是由我去完成的。”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等我一起呢?”陈莳萝声调骤然拔高,急得恨不能探身过去把她拉回来,“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事?”

  “这些都不重要,你还不明白吗?”风声穿过耳畔,唐璨温和而哀伤地笑了笑,“陈莳萝,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十年了,你是除了我死去的家人以外,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只能是你,不可能再分给别人。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是最特别的,因为我们明明有相似的经历,可我却不能像你一样,抛开其他的痛苦和黑暗,重新去感受这个世界的温暖。人总是会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格外奢望,就像那个死在冰天雪地里的小女孩,会划尽最后一根火柴一样。”

  她低低笑了,目光向远方投去,沿着逐次排开的路灯,沿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沿着城市里绚烂的万家灯火,越过远处那座横跨海面两岸的大桥,越过城市对岸连绵的群山,没入未知的、深邃的黑暗夜空。

  “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那我会永远记住今天的月光——很美。”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一个写完就发的勤奋孩子。

  Chapter.64

  今天的月光确实很美,在寒风中、细雪里,分作浅淡而苍白的几束投影,照映在大楼外的空地上,偶尔有人匆匆走过,像凌空趟着一地的白雪,无迹无痕。

  但陈莳萝看不见,也无心去欣赏。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她急得额角都冒了汗,抓着手机的手紧紧地扣住,就怕唐璨一言不合把电话挂了,然后关机拔卡,再也没有办法联系上。

  “唐唐,你听我说,你别冲动行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相对于她的急迫,唐璨悠闲从容的态度显得很不真实。她并不急着挂断电话,因为时间并不紧迫,但头顶利刃高悬,前方深渊万丈,背后荆棘丛生,无处可退,她如果不多说几句,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唐璨不理会她的急切:“我以前看推理小说,最后会有一个揭露凶手的环节,侦探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一个简短的会,还原故事的全貌,列举出他曾经怀疑过哪些人。那些人总会心急如焚,想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但这其中,必然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凶手。他也许会对侦探的指控不屑一顾,也许会暴跳如雷,也许会坦然认命——我很喜欢那个环节,可惜事情发展到我身上,我却没有这个机会去向更多人还原它。”

  陈莳萝试图劝说她:“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哄小孩子的那一套对我没用,”唐璨冷静地回绝了她,“这件事和你无关,我只想一个人去解决它。我说过会给它一个结局,那我就一定会做到,你本来就不应该参与到这件事当中来。”

  她笑了笑,说:“行了,就说这么多,有缘再见。”

  电话“嘟”地一声挂了,陈莳萝不死心地回拨过去,但对方已经关机了。

  她坐倒在椅子上,双手缓缓捂住了脸。

  唐璨比她印象中、甚至比她想象中都要勇敢。她拥有坚定而决绝的意念,即使跋涉千山万水也不会停歇,她也拥有足够冷静的心态,强大到可以独自面对风暴。

  最重要的是,她能够一往无前,执着十余年都不曾放弃,即使玉石俱焚,也要铁骨铮铮,永远不会软下双膝。

  她不知道,那个在哥哥的保护下长大的、有点叛逆的女孩,是怎么会长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即使她们的交集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但那十年时间,是她永远不可能看清楚的。

  过了一会,陈莳萝恍然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孔。

  还好,妆有点花,但不算明显,就是通红的眼眶太过显眼,而且没法遮盖过去。

  她这次来录节目,粉丝们是知道的,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接她下班了,她总不能让这些远道而来的人白等一趟。

  秦业请假了,唐璨也走了,她不能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开车离开,只能先出去见他们一面,然后从后门去停车场。

  陈莳萝戴上口罩和帽子,帽檐压低,对着镜子检查了几遍,确定离得远的情况下看不见她的眼睛,于是放心地走了出去。

  很多人都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都挥舞起手中的灯牌,还有人高声喊她的名字。她走下几级台阶,朝他们招招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条件有限,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她转身走回大楼里,到了门口,又回过头冲他们挥手。

  十分钟后,她从停车场开车离开时,还有人三三两两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盼望能离她近一点。

  陈莳萝远远地看见了,把车停在路边,拿手机发了条微博。

  【陈莳萝】:还要补录几个镜头,不知道会到多晚,大家早点回去吧,别等了。

  她在原地等了一会,看见那些粉丝纷纷散去,才放心地开车离开。

  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又拨了唐璨的电话,这次倒不是关机,而是直接无人接听了。

  ======

  唐璨买了最晚的一班飞机,连夜回到了连城。

  为了不让陈莳萝找到她,她没回家,在市中心订了家酒店住下。

  翌日清晨,她七点就起了,在酒店吃过早餐之后,打车去了一个老旧的小区。

  她小时候搬过一次家,因为父亲的单位地址搬了,所以家里也跟着买了新的房子,原来的房子租了出去,现在还一直有租户在住。

  小区不大,只有三栋楼,每栋楼都只有八层。楼上没有电梯,所有住户都走楼梯上下。楼梯的每一级都是水泥地,连一层瓷砖都没有,踩上去回声很大,整层楼都能听见。

  她只在这里住到了十一岁,小学毕业那年就搬家了。这房子本该在拆迁区域之内,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都没有划到拆迁的范围里,只能把这间没人住的屋子拿出去出租。

  父母死了以后,她接手了出租的事宜,房客几经变换,现在住在这里的,是一个独自带孩子的中年男人。

  她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和所有租客都是电话联系,从银行账户交接租金,那些人想换什么、想装什么,她也不会来看。这间旧屋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收钱的渠道。

  小区的大门在一条小巷里,唐璨让司机把车停在巷口,自己下了车往里面走。

  小区门口有个简陋的保安亭,屋檐下悬了盏白炽灯,她小时候,小区里的孩子都喜欢在这里玩耍,她也经常和唐扬一起在灯下玩。尤其是下雨之后,满天的飞虫围着灯光不停地旋转,还会不断地往灯上扑,她经常把这场景当笑话来看。

  她走近保安亭,在窗外站了一会,直到屋里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有人,打开窗探出头来。

  那是个五六十岁的保安,头发已经斑白,脸上生出了沟壑般的皱纹,粗粝的手指夹着一根烟,才刚刚点起火,烟气飞散,火星沿着烟头一路烧下去。保安室里有台收音机,正在放戏曲,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戏,唱腔铿锵有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唐璨笑道:“林叔。”

  林叔错愕地看着她,指尖夹着的烟一点点烧尽,烟灰落在地上,被风卷散了,变成细小的尘埃。

  “你是……唐璨?”他惊喜地起身去开门,“好多年没见到你了,很久不来了吧?”

  “就是回来看看,”唐璨温和地说,“租我家房子的那户人,还好吧?”

  “挺好的,我们平时邻里也都盯着,他家和邻居的关系也都挺好,那小男孩特别听话,每天都坐在门口写作业。”

  林叔说着,把保安室的门敞开来:“进来坐吧,外面多冷啊。”

  保安室里地方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剩下的地方都堆满了住户的快递包裹。唐璨站在门口,伸手把门虚掩上了,打量了一下四周:“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建个大点的地方?”

  “谁有那闲钱啊,”林叔把收音机关了,搓了搓手,弹掉指尖的烟灰,“这片准备拆迁都说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人来管了。”

  说着,目光又投向她:“你也好久没来了吧,怎么都不回来看看?前两天,你楼上那张阿姨还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搬了新家以后,都不回旧家来了。”

  “工作忙,没什么时间。”唐璨笑了笑,简单地敷衍过去,“再说了,家里出了事,我一个人回来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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