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垒

  吃过东西后,他们本想去看看有没有电影可看,可站在电影院门口研究了半天的排片表,都没能找到一部感兴趣的电影,只得作罢,干脆回家。

  还没到晚高峰的时间,回家的地铁甚至还有空位。

  等下了地铁,走到小区附近,更是静了些,江予的思绪突然就飘远到了记忆中,他们第一次约会后回家的时候。

  那时候他尚且没发现自己的心思,还在与贺霖玩着幼稚的过家家。那小火龙陷在近乎空唠唠的书包底部,随着他每一次走动,一块凸起的部分就顶在他的尾椎骨上。

  他伸了右手向后隔着书包调整了一下玩偶的角度,收回手时,蹭到了贺霖的手臂。

  太阳都还未开始落,两条裸露的手臂上都蒙了层细汗,明明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触碰,却好似每一根茸毛都产生了一次亲密接触,让他一阵哆嗦。

  而让他骤然心跳加速的是,贺霖以手背碰了碰他的,紧接着,就牵住了他的手。

  不是不曾有过手心相贴。小学时候他下楼,会自然而然牵上贺霖的手。有时是出门晚了,他拽着贺霖快步下楼,若是时间还有余,就成了并肩迈步。只是各自年岁见长,彼此又加了一条名为恋爱的标签,这朴素的动作顿时被平添了一道暧昧。

  贺霖的手心很热,甚至是滚烫,是几乎让江予产生了怀疑这人是不是正在发烧的热度。碰巧他体质偏冷,就更彰显了皮肤相贴处的温度异常。

  兴许是天气太热,任谁都会燥。

  他那时候心想。

  一道绞揉着诡异与暧昧的气氛横隔在两人中间,谁都没有说话。

  江予是懒得说,却是不知为何,贺霖也沉默了下来。

  他原本是拇指与另外四指分开,半包裹着江予的手,却倏然一动,将另外四指也一根根插入了江予指间。

  成了十指相扣。

  只是这姿势没保持多久,江予终于不自在地动了动,说:“有点难受。”

  贺霖有些莫名:“怎么?”

  江予抬起了他们交握的双手,问他:“你怎么这样握手?”

  “不然还怎么握?”

  江予抽出了自己的手,五指往旁边整体移动了一个间隔,再次与他牵紧。

  “不应该都是这样吗?”

  贺霖顿了两秒,失笑:“说明你大概率是个感性的人。”

  “嗯?”

  这回换做是江予茫然不解了。

  贺霖看着自己的左手拇指叠在了对方的右手拇指上,说:“忘了在哪儿看的了,说是习惯这样手势的人习惯感性思维。”

  江予问:“那你呢?”

  贺霖又换回原先的手势,向他解释道:“我比较习惯这样,似乎是比较理性,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称得上是理性。”

  这番微不足道的科普被江予左耳进,右耳出。他并不甚在意自己是哪方,只是想先解决眼下的问题:“那按我刚才那样子牵,你是不是觉得很别扭?”

  “有点吧。”贺霖老实作答。

  闻言,江予使力抽出了手,说:“那就别牵了吧,总归有人要别扭。”

  “别啊,”贺霖忽然不依,不由分说地又按着江予习惯的方式牵上,扣紧,“就这样牵,我不别扭了。”

  “你……”江予左手施了力道,却发现那人手上使了十足十的力道,一点退路都没给他留。没办法,他只能同样地,将指尖一一扣上。

  手背一擦而过的触感倏然把江予拉回到当下。

  有些事情,当你不知道他会发生的时候尚能保持坦然处之,而当它没有预警地突然发生时,其中反差最能带给人乐趣与感动,故而人们才会如此热衷于制造惊喜。

  可一旦知道了它即将到来,坦然便被湮没在了其它复杂的情绪里,化为在意,成了使心跳加速的紧张,甚至蔓延成害怕。

  并非患得患失,而是患不得。

  江予骤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靠近贺霖的那只手变得僵硬,五指像是忘了他们该摆放的姿势。内心盛放不下的惴惴溢出了毛孔,成了皮肤表层无暇顾及的汗珠。

  他习惯走路半低着头,本是看着面前的地砖,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瞟向了身侧那只比他黑了一些,却骨骼分明的手。

  直到左脚踩上了一直处于两脚中间的地砖夹缝,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向贺霖靠近。

  双臂相贴,薄汗黏糊糊地在夹缝中求着生存,下一秒,它们突然被解了限制,却不知身处的还是不是原来的皮肤表面。

  而那手臂之下,双手相握,十指缠绕。

  是贺霖习惯的牵手方式,江予觉着五指都像是不属于自己的,即使他竭力克制,指尖的微动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偏偏就被对方感受到了他的不自在。

  贺霖柔声问道:“不能牵手吗?”

  小时候的心无旁骛,如今多了层关系的桎梏,反倒成了小心翼翼。

  也不知是因为原来的贺霖不曾对他带着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又或是因为原先的自己也未曾主动留意过其中的语调变化,问出这句话的贺霖宛如回到了他们刚认识不久时的样子,眨巴着眼讨糖吃,让江予瞬时心里一软。

  换了个心态再来走这段路,他真是无意间发现了许多不曾放入心里的贺霖的其它面目,恰好弥补上了因是第二次牵手而失去的惊喜。

  也算有失有得。

  他把自己的指尖紧按在对方手背上,另一只手握拳掩了笑,给了肯定回答:“能。”

  走了几步,贺霖却突然轻笑了声:“这样牵着好热啊。”

  “那别牵了?”说罢,江予作势要松手。

  “别别别。”贺霖赶紧阻止他,手上偏又握紧了些,“就这么牵着,热也牵着,不许放。”

  结果回到家不过两百米的距离,两人都各自闷了一手心的汗。

  到了暑假,就又到了江予天天开着空调窝在房间里的日子。

  那只小火龙最终还是被江予放到了飘窗上。后来俞宁茵还问过他,什么时候去弄了个这么傻的玩偶来,他总不好说是和贺霖出去约会的时候在娃娃机里抓的,便以一句“中奖得的”应付了过去。

  这天江予刚给一楼的花草浇完水,他懒得再回三楼,于是就在一楼那间有飘窗的房间驻扎了下来。他刚开了空调,拿着手机准备爬上飘窗,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贺霖的消息:在楼上在楼下?

  江予回了他两个字:楼下。

  没过两分钟,门外一阵门铃响。

  贺霖端着个盖着餐盘盖的盘子,举到来开门的人面前,说:“我妈多包了些饺子,给你拿了一些。”

  江予接过了盘子,放进了冰箱,出来看到门被阖上了,关门的人也把自己关在了房里,还已经换好了拖鞋。

  江予问他:“你不回去啊?”

  贺霖翻了个白眼道:“我一回去我妈就该催我写作业复习,烦都要烦死了,我在你这蹭会儿。”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林馨还在上班,贺霖就被拜托给了江爷爷江奶奶照顾,所以他对一楼的家里也是熟门熟路,如自己的第三个家一般。他走到带飘窗的房间前,果然只有面前的房门是关着的。

  开门的动作卷出了一丝凉意,他跟半个主人似的,进去就大剌剌地躺上了床。

  江予在他身后关上了门,路过床脚的时候踢了踢他垂荡下来的小腿:“把拖鞋脱了再上床。”

  贺霖“哦”了一声,两腿一蹬,把拖鞋胡乱踢到了地上。

  他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划拉两下屏幕,又忽然爬下了床,磨蹭到飘窗上。他说:“董佳佳又要搞同学聚会啊。”

  “是吗。”江予已经近乎半躺在飘窗上了,他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地随口说道。

  董佳佳是他们初中时的班长,上次初中聚会已经是高中前的事了,这会儿说是快高三了,让他们出来一起聚聚。

  “是啊,你没看到?”

  董佳佳的消息是发在当初的初中班群里的,贺霖把手机举到了江予面前,还服务周到地帮他调整好了角度。

  江予懒懒地往上翻了翻记录,嘟囔了声:“大概因为我把群都屏蔽了。”

  他的确是把群组都给屏蔽了,不过提前初中聚会这件事,他还有印象。

  贺霖收回了手机,问他:“那你去不去啊?”

  “唔,”江予装模作样说,“有点懒。”

  “我看你哪里是有点懒,是有特别多的懒。”

  江予整个人都躺了下去,飘窗的另一端被贺霖占据了,他用脚尖戳了戳对方腰侧,说:“你往前边去点,没地方放腿了。”

  贺霖被他戳得浑身一激,猛地攥住了那脚踝,在触到一层冷意时回了神。他往外挪了一些,又将拽着的腿搁到了自己身后。

  手机又好几声响,贺霖看了眼,挑了几条消息给江予念,简直成了一专属的人工朗读机子:“哎,他们还说可以带‘家属’。”

  “然后?”

  “你要是实在懒得去,要不我就谨代表个人与家属共同出席。”

  说完,还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江予。

  江予抽出脑后的抱枕,往前一丢,那抱枕就砸在了贺霖身上,被他收入怀中。

  江予嗔道:“怎么就‘家属’了。”

  贺霖又往右挪了挪,到了江予腰侧,把抱枕塞到他脑袋底下,有理有据地反问:“作为你相亲相爱的邻居兼现任男朋友,怎么不算家属了?”

  江予倏然无言以对,又将那抱枕拿出,后脑勺嗑到了没铺软垫的大理石台。

  他将抱枕覆在了脸上。

  声音被盖得沉闷,他轻声道:“还是去吧。”

  贺霖没听清,凑近了他:“你说什么?”

  江予骤然拔高声音,喊道:“我去聚会!”

  他当然会去,他一定会去。

  因为在聚会结束回来后,贺霖第一次亲吻了他。

第9章 一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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