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林越见状,无力扶额,上前一步将那人从林行云身上拽开,不然今晚别想安静了。

  只见这男子约莫四十左右,衣衫褴褛,脸上黑漆漆的,好似抹了锅灰一般,敞开的衣裳露出胸前交织的刀疤,衣上混着泥渍,身上的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味道。

  “救命……救……我。”男子无力躺在地上,艰难地举着手,断断续续地说着。

  林行云还在一旁哭,直接覆盖了男子的声音,林越看向陈漠,陈漠会意,也不知从哪拿出一块布,直接走到林行云面前蹲下,道:“抱歉。”然后粗鲁地把布塞/进林行云嘴里。

  林行云猝不及防,嘴里堵了块布,只是再也发不出声音,默默流泪,心里暗自骂着林越。

  耳边终于恢复清净,林越弯下/身,问:“你刚才说什么?”

  “救……我。”男子说完便晕了过去。

  林越愣了一下,看向江昀,只见江昀微微颔首。

  “带走。”林越道。

  锦绣山庄门前,庄主杨雄领着一堆仆役站在正门口,目光望向前方路口。

  杨雄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平日只喜侍弄花草,偶尔四处游历一番,逍遥自在。

  杨家祖上曾是江湖侠客,惩奸除恶,赢得百姓爱戴,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第二任家主杨庭被仇家寻上门,落得个满门惨死,好在当时杨夫人带着儿子去娘家过节,躲过了这一遭。于是,杨家退出江湖,不再理会江湖事,一心经商,多年下来,富甲一方。

  看着缓缓驶过来的马车,杨雄走上前,拱手道:“陛下。”

  江昀掀开车帘走下来,微微一笑:“杨庄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多谢陛下挂心,一切皆好。”杨雄笑道。

  “这阵子便叨扰杨庄主了。”江昀道。

  “陛下哪里话。”杨雄爽朗一笑,“院子还是当年陛下居住的那处,已经派人打扫好了,诸位里面请。”

  翌日清晨,林行云与方鸽子坐在院子里吃着鸡蛋面,不时因为抢鸡蛋而发出几声争吵。

  周禀年则蹲在地上,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稀饭,毫无形象地吃起来。

  林越躺在贵妃椅上,啧啧摇头,都是人,怎么就是不一样呢?

  江昀与杨雄在书房里议事。

  “陛下前阵子拖杨某办的那件事,有了些眉目。”杨雄捋着胡须道。

  “当真?”江昀眸里划过一丝激动。

  杨雄点点头,道:“不过也只是个大概,听说这风雨寺便在大燕境内,但是具体在哪,无从得知。”

  锦绣山庄生意做遍五湖四海,是以消息网也广,江昀之前便捎了信请求杨雄帮忙找风雨寺。

  “无碍。”江昀道,“有了这个大概的位置,也轻松了许多。”

  “杨某冒昧问一句,陛下要找这寺作甚?”杨雄疑惑道,若是说烧香祈福,这王城里那么多寺庙,大大小小的,说得上名号的,一抓一大把,何苦找这么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寺庙。

  “为了……大燕国运昌盛。”江昀轻笑道。

  林越拐到江昀的院子里,只看见东海站在树阴下摇着蒲扇,不禁问道:“陛下呢?”

  东海起身回道:“陛下与杨庄主在书房讨论事情。陛下交代,若是国师闲来无事,就去看看昨晚带回来那位。”

  林越摸了摸鼻子:“好吧,那我便去瞧瞧。”

  厢房内,方鸽子端着正熬好的药,掰开男子紧闭的嘴,然后给他灌下去。

  “唉,这脏活累活都让我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家来干,人家都说老来享儿孙福,我这四个徒弟,一个争气的都没有,天天就知道气我,早知道当年找个姑娘成亲算了。”方鸽子把碗搁下,唉声叹气地说着。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寒碜的模样,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林越走进门,嘲笑道。

  “孽徒!”方鸽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夫当年可在江湖上声名远扬,多少姑娘对为师暗送秋波的,可惜了。”

  林越撇撇嘴:“你这是怕自己不举的消息传出去罢了。”

  方鸽子忍无可忍,破口骂道:“混账东西!”

  林越轻哼一声,指着榻上的男子:“何时会醒?”

  “死了。”方鸽子凉凉道,“准备一副棺材吧。”

  林越不理会他,走到榻前,叹道:“这看上去也是老实巴交的模样,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知人知面不知心。”方鸽子哼唧道,“有的人瞧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却是没有良心的小畜生。”

  对于方鸽子的指桑骂槐,林越自动屏蔽:“多久能醒?”

  “失血过多,虚得很,估摸着还要一两个时辰。”方鸽子摸了摸下巴,“不如还是给他买张草席吧,省钱,也省地。”

  林越睨了他一眼:“师父说的好,待师父百年后徒儿便照做。”

  方鸽子:“……”王八羔子!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男子终于醒了,被压榨来看守男子的林行云瞬间来了精神,拔腿就往院子里跑去:“哥哥,人醒了。”

  林越刚从杨雄的酒窖里找来一壶好酒,正打算与江昀好好喝上一番,却半途杀出个程咬金。

  “好了,先去看看吧。”江昀笑道。

  林越轻哼一声:“小兔崽子。”

  “东海,把酒收好。”江昀道,说完便与林越一同前往厢房。

  周禀年给男子递了杯水,男子接过大口喝起来,哑着嗓子道:“多谢诸位英雄相救。”

  “你是何人?”江昀问。

  “我乃缥缈村村民,文路。”文路眼眶泛红。

  江昀微怔,回过头看向林越,而后再次问道:“可我听闻缥缈村全村人惹怒龙王,祭天了,你怎么?”

  文路握拳狠狠捶在被子上,咬牙道:“确有此事,可奈何天无绝人之路。”

  林越站在一旁,挑了挑眉,这李稼做事,也不稳妥嘛,已经逃了两个。

  “那日在夜落山,李稼那狗官伙同妖人,大肆屠杀无辜,而后丢在所谓的石阵内,呵,不就是一个大土坑罢了。”文路眼里满是痛楚,“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却被枉杀,死后连副棺材也没有,埋尸荒野,成为孤魂野鬼。”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林越递了杯茶给江昀,好奇地问。

  文路耷拉下脑袋,缓缓道:“我当时站在陡坡处,身上被砍了几刀,跌入坡下乱林之中,那李稼觉得我必死无疑,便也没有多追究。我当时意识依旧清醒,听着人们痛苦的呼救声,以及李稼那冷血的笑声,我想上去救他们,可惜我却动弹不得。后来,我被一位和尚救了,那和尚对我说让我多等些时日,必有好心人会来帮我。于是,我便每日在城外,靠着乞讨为生。”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会身负重伤?”林行云不解道,“按理说这么久过去了,你的伤不应该这么重。而且,你现在这些伤,是最近新添的。”

  文路闻言,眸光微闪,道:“没得钱医治,伤口时好时坏。”

  林越嗤笑一声:“怕是已经跟王铁牛遇上了吧。”

  文路震惊地看着林越,连连摇头:“没,没有。”

  “行了别骗我了。”林越不耐道,“他已经跟我们说了,就你们那点小伎俩,真当李稼是傻子不成?”

  文路闭上眼,无力道:“没错,我当时也没想到铁牛活着,他见了我,说了他的计划,我决定奋力一搏,便随他一同去了,我负责在外面接应他,谁知被李稼身边那位叫玄策的杀手给遇见了,幸好跑得快,被一位老妇人救下,老妇人让我藏在泔水桶里,这才得以脱身。”

  周禀年站在一旁听着,心里暗自对林越竖起大拇指,就这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说假话,把别人真话给套出来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缥缈村是不是与李稼有什么渊源,或者是得罪他了?”林越道,“又或者,他是不是看上你们村子里哪位姑娘,那姑娘誓死不从,所以他起了杀心?”

  “对对对。”林行云连连点头,“我看见过一个话本子里就有一场,一个官员看上了一位姑娘,那姑娘不肯从了他,他心怀不满,就找刺客杀了那姑娘全家。”

  江昀听着这兄弟俩的言论,微愕,随即不满地瞪了眼林越,这林行云才多大,就给他看这样的书,像什么样子。

  林行云轻咳一声,看向窗外,这不怪他。

  “云儿。”江昀开口道。

  “嫂,少爷。”林行云松了口气,幸好,差一点又喊成嫂子了。

  “我那有一些书,日后你随我回去拿。”江昀道。

  林行云呆呆地应道:“不用太多,现在没有红薯,不能烤。”

  江昀:“……”

  林越低下头憋笑。

  周禀年则想,这古籍拿来烤红薯的味道难不成更香?回去试试,日后好跟苏大人分享一下。

  林行云不明就里,他说的没错呀。

  “哪有什么渊源。”文路叹了口气,“无缘无故招来的杀身之祸。”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估计是你们无意中得罪他了,你好好想想,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什么陌生人经过,或者拿过什么东西。”周禀年坐在一旁,接过林行云递过来的瓜子,慢慢磕着。

  文路一听,迷茫道:“只连日涨大水,李稼说是因为我们得罪龙王爷,所以才这样。”

  “你既然都信了外面那套说辞,又何故喊冤。”周禀年一边拍掉身上的瓜子壳,一边说道,“你说涨大水,整个丹溪城都在下雨,不仅你们缥缈村被大水给冲了,与你们仅隔几里地的小燕村,也毁了许多房屋,若因此判定你们得罪了龙王爷的话,那小燕村为何却能安然无恙?”

  这几日周禀年将缥缈村附近的村落都逛了一圈,因着时日不太久远,村民们对这事都有印象。

  文路垂眸不语。

  “我们可以帮你。”周禀年沉声道,“但是你连实话都不愿与我们说,那样,我们也爱莫能助,李稼也就只能逍遥法外了。”

  “你们当真能帮我?”文路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周禀年点头:“这是自然,我们少爷最讨厌别人为非作歹。”

  文路嘴边咧开一抹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林越在一旁站了许久,觉得腿酸,便拉过一把椅子,挨着江昀坐下,借着宽大的袖子,捏了捏他的手。

  江昀瞥了他一眼:“好好听。”手却没有收回来,由他去了。

  林越心中愈发得意,肆意摸着江昀的手,真软。

  文路沉吟片刻,脑中灵光一闪,激动道:“两个月前,有一群外乡人拉着一车车的大箱子经过我们村,恰巧一辆车的轮子坏了,箱子里的东西翻了出来,竟是金子,在阳光尤为夺目。那群人连忙捡起,并且十分紧张。我当时与几位兄弟干完农活回来,看见他们,便想上前帮忙,结果被他们手中的刀给吓走了。”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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