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结

  对于夜落山,百姓们还是有所忌讳的,可碍于这种热闹不常见,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林行云用棉布塞着鼻子,远远躲着,心里再度后悔不应该跟哥哥来这里,脏活累活全给他干了。

  大老远便看见平地上搁着数排担架,担架上皆盖着白布,偶尔有风掠过,空中掀起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在距离前头两里处,林越拦住江昀的去路,道:“实在是不堪入目,陛下不宜上前。”说完,拎起李稼,一手用帕子捂住鼻子,大步往前走。

  李稼不停地挣扎,嘴里骂骂咧咧:“林木!你这混账东西!”

  林越扔下李稼,将他甩在一具尸骸面前,把他头往下摁:“好好看清楚,这是你做的孽!”

  恰巧白布一角被掀起,露出混着泥渍的黑发。

  李稼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林越也不急,拎着他在一具具尸骸面前跪下,然后磕头细看。

  待所有尸骸前走了个遍,李稼趴在地上吐得搜肠刮肚,脸上苍白,双眸赤红,流下两行泪,抽抽噎噎道:“我……我认了,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说完,无力地跌坐在地。

  “把李稼带回去!”周禀年对着手边的衙役说道,“剩下的人,将这些尸骸,好生安葬。”

  李稼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任由衙役将他拖走。

  林越在风口站了许久,待身上的气味散了一些,这才走到江昀面前,在离他五步外停下,微笑地看着他。

  江昀回之一笑:“多谢。”

  周围的百姓原本还心存侥幸李稼并没有做这些,可人证物证俱在,加之又听他亲口承认,对李稼瞬间厌恶起来,私下骂着。更有甚者,已经回家找烂菜叶跟臭鸡蛋。

  “一年前,莲花宫的严无矜找上我,说是看上一块地,要在那建别院,起初因为他们的名声,我并不想答应,可是他拿银子再三诱/惑我,我一时没忍住,便答应了,直接批给他。每个月,他都会送金子给我,说是分红。”李稼目光呆滞道,“我也曾怀疑过他们是不是做什么非法勾当,不然哪来这么多钱,后来派人查了才发现,他们是在偷挖金矿。严无矜也知道我派人查了他,也不恼,说我如今与他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逃不掉的,我想想,也是,哪里还逃得掉。”

  “主要还是那些金子。”周禀年鄙夷道,“不用做事白白有钱拿,哪里想逃。”

  “是啊。”李稼笑了笑,“哪知后来会发生这些荒唐事。那日莲花宫的人运黄金说是被发现,怕那些人会乱传,便起了杀心。若说一两个还好,可整个村子的人,一下杀去,难以堵住悠悠之口。”

  李稼脸上一股颓败之色:“严无矜说让我寻个由头,可在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城内就传出了缥缈村得罪龙王的传闻,我知道,他等不下去,便自己动手了。廖武找上了我,同玄策偷运□□,直接炸了秀缘水库,造成决堤,大水冲垮了整个村子。之后他们又找上了我出手来解决这个问题。我只能顺着这些传言,再次让人大肆渲染,廖武扮做高人,说要开坛做法,再后来,那些村民,被我们带到夜落山灭口,随便刨了个土坑埋了。”

  “当真是只手遮天!”江昀斥道,“你们当朕是死的不成!若不是王铁牛不顾性命冒险行刺,朕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发现你做的这些荒唐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因为你们的一己私欲无辜丧命!”

  李稼重重地磕头道:“陛下息怒,臣知晓自己所作所为死不足惜,只是臣还有个女儿,她对臣的事一概不知,还请陛下能宽恕她。”

  “那你可曾宽恕过缥缈村的村民?”江昀冷冷道。

  “爹!”李娇跌跌撞撞跑进公堂,跪抱住李稼,一脸视死如归,“女儿愿同爹一起死!”

  衙役上前想把李娇拖下去,却见周禀年摇摇头,只好退了回去。

  李娇在堂外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听了个明白,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目中这位慈祥宽和的父亲会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李稼看见李娇,震惊不已,抬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哭着骂道:“不是让你去你外祖家吗?你怎么还在这!逆女!”

  若是放在平时李娇还会闹上一下,可如今仿佛突然长大一般,死死抱住李稼,道:“爹若去了,女儿也不会独活的,爹满手血腥,女儿也有过错,为人子女,未能劝解一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不怕的。”

  李稼看着眼前被自己一手呵护长大的女儿,泪眼婆娑:“是爹害了你啊。”

  李娇对着江昀深深磕了个头,然后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木,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多谢林大侠,如今只能是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一二了。”

  林越尴尬地别过头,尽量忽视江昀那抹带着探究的目光,道:“姑娘言重了。”

  最后,李稼与玄策被判明日午时处斩,至于李娇,江昀并不打算追究她,只是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当晚,牢里传来悲恸的哭声,李稼抱着李娇坐在地上,手紧紧捂着她脖子上那血流如注的伤口:“你这是何苦啊!”

  “爹,女儿陪您一同去地府向他们赎罪,女儿先走一步,先替您受一份惩罚,这样您就可以少受点。”李娇握着李稼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李稼紧紧搂着怀中再无生息的女儿,沉默了良久,大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啊!”说完,轻轻放下李娇,毅然起身撞向墙壁,须臾间头破血流,倒地而亡。

  牢外的林越听见里头的动静,深深叹了口气,报应不爽啊。

  林越到厨房逛了一圈,抱着一坛酒去寻江昀,只见江昀坐在书桌前,单手托腮,目光落在蓝色的书面上。

  “李娇与李稼自尽了。”林越放下酒,道。

  江昀回过神,兀自说道:“来生当牛做马。”

  “什么?”林越茫然。

  江昀看了看他,别过头,淡淡道:“没什么。”

  林越这才反应过来,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一本正经道:“佛家说六道轮回,我这来世能不能当人都是个问题。”

  “是啊,来世做猪。”江昀忍俊不禁。

  “嗯,这样也行,你养我。”林越笑道。

  江昀别开眼:“我才不养你,又脏又丑,还臭。”

  林越捂着胸口,故作难受:“心都碎了,要亲一下才能好。”

  江昀瞪了他一眼,道:“好好说话。”

  “要亲亲。”林越一边说一边撅起嘴。

  江昀:“……”

  眼看着江昀那明显沉下去的脸色,林越连忙转移话题,端起桌上的酒,道:“特意到厨房找来的,好长时间没喝过酒了,上回在锦绣山庄里没能喝上,这次刚好补回来。”

  只见林越揭开酒封,寻来两个大碗,倒了满满两大碗。

  “就不会寻个杯子?”江昀颇为嫌弃道。

  林越浑不在意:“这样喝才畅快。”端起一碗酒递到江昀面前,“闻着还挺香的,试试。”

  江昀双手捧着碗,低下头轻抿一口,唇腔内冲斥着浓烈的酒香,喉咙像被火灼烧过一般。

  江昀微微皱眉,放下碗:“太烈了。”

  林越一饮而尽,大赞道:“好酒!”

  江昀:“……”粗鲁。

  林越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碗,戏谑地看着江昀,道:“当年说好的一起喝酒赏花,怎么?想反悔了?”

  江昀手指敲打着桌面,睨了眼林越,道:“你敢激朕?”

  “不敢。”林越笑着摇头。

  江昀看了看林越,又看了看桌上的酒碗,然后端起,如壮士断腕一般喝下。

  林越微愣,随即道:“陛下果真是好酒量!”

  “满上。”江昀指了指碗。

  林越二话不说给他满上。

  二人推杯换盏,有说有笑的。

  酒坛见了底,江昀的脸被酒气熏得泛着粉红,忍不住让人想要亲一口。

  林越想也没想,捏起江昀下巴,低下头含住他那双唇瓣,向更深处探取。

  江昀身子一软,双手攀上林越脖子,双眼迷离望着他,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吟。

  脖间不断喷洒出热气,林越浑身战栗,只觉全身热量向一处集聚。

  林越回过神,猛然推开江昀。

  温暖的怀抱瞬间消失,江昀不满地看向林越,良久,低声道:“都说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

  林越正努力平息心头的欲|火,听到这话,不明所以,依旧道:“是的。”

  “所以,朕喜欢你,这是圣旨,你要接着。”江昀板着脸道,“你要是不接,要砍头的。”

  似是怕林越不肯接旨,江昀再次道:“砍头很痛的,那刀不快,要砍很多次才会掉,那个血就一直流着。”

  林越摸了摸脖子,哭笑不得:“臣接旨就是了。”

  “怎么了?还委屈你了不成?”江昀皱着眉眉头。

  “不委屈不委屈。”林越连连摇头。

  江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冲他勾勾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还要,舒服……软。”

  林越后悔给江昀灌酒了,这分明是折磨自己嘛,人在面前,想吃又不敢吃。

  一直折腾到深夜,江昀这才闭着眼睡去,只是一只手却紧紧攥着林越胳膊,林越没办法,只能和衣躺下。

  东海走进来吹灭烛火,乐呵呵地关上门,抬头看了看天空,嗯,今晚月色不错。

  另一边的方鸽子看着大徒弟屋里空荡荡的,也很是满意,坐在屋顶上翘着二郎腿赏月,不时与暗卫们讨论着以后红绸在哪里买,得赶紧定下来。

  彼时王城丞相府内,李延看完暗卫送回来的信,冷笑一声,递到烛火旁,跳跃的烛火欢快地舞动起来。

  李延丢下手中的灰烬,拿起笔在书桌上摊开的地图上,把丹溪城给圈起来,嘴角微扬:“这是开始。”

  幕僚不解:“丞相?”

  “一个李稼罢了。”李延毫不在意,“不足为惧。”

  “折了个太守自是无关紧要,只怕陛下会怀疑到丞相身上来。”幕僚担忧道。

  “你当真以为江昀他信过老夫?”李延似是听见了一个笑话。

  “难不成……”幕僚欲言又止。

  李延微微颔首:“从小皇帝登基开始,他就没没信过老夫,只不过是在等契机罢了。”

  “契机?可是大皇子?”幕僚猜测道。

  “你先下去吧。”李延挥挥手,“想来他便要回京了,老夫也可以回朝廷看看了。”

  幕僚看着李延胳膊上的绷带,无奈叹了口气,这赵明辉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见人就打,硬是把李延的手给打折了,是以太傅大人给他告假,这段时间,李延只能歇在家中。

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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