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策

  从鸣渊峰那日下来算起,林越昏迷足足有三天。

  这三天里,可把方鸽子等人急得团团转。

  林行云搬着椅子放在树下,等着林落从屋里把林越抱出来。

  林落把林越放在椅子上,扶着树干轻喘着:“这家伙,当真是会享受,当了好几天的地主老爷,可累死我了。”话里虽是这么说,眼底显而易见的担忧却愈发浓烈。

  阳光从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打在林越身上,在修长的睫毛处留下长痕。

  若是忽略林越苍白的脸色以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当真是会让人觉得只是睡了过去。

  林行云蹲在林越身上,直直地看着他,喃喃道:“哥哥再不醒的话,嫂子真的就没了,师父说,你要是打一辈子光棍,别指望咱们给你烧纸钱。”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出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哥,你赶紧醒过来啊,你去了,以后咱们烤红薯都不好分了,嫂子那么有钱,比你都有钱,你要是不把他娶回去就便宜别人了。”

  林落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只好别过头,只见静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林落忽然想到什么,走到静尘身边,问:“师父可是出自哪座寺庙?”

  静尘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忘了。”

  林落:“……”

  “您真是出家人吗?”林落问。

  静尘摸了摸光滑的脑袋,咧嘴一笑:“施主莫要开玩笑,出家人不打诳语。”

  林落:“……”连自家寺庙名号都不知道,当真是奇葩。

  “公子莫要担心,令兄是个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静尘看了眼前方的林越。

  “师父可曾听过风雨寺?”林落问。

  静尘摇摇头:“贫僧只记得自己法号,其他一概不知。”

  林落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静尘聊下去,长长叹了口气。

  苏明谙那边办事进展也很顺利,郑柯老老实实交代了所有的事情,整个寨子里的土匪都是江潭手底下的亲兵装扮而成的,只不过他们并不下山办事,只是靠收买附近的土匪以及一些恶霸,然后给予一些利益。那些被抓的男子并没有死,之前那些尸体也是从乱葬岗里搬过来的无人收拾的野尸。男子只是被人暗中转移了,至于被转移去哪,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都是二当家炎容经手。

  至于炎容,沿着密道跑掉了,目前还在捉拿中。

  只不过事情牵扯到江潭,那就显得有些棘手了。

  “废物!饭桶!”江潭气愤地摔着手边的东西,花瓶,茶壶,笔筒,砚台等等,哪个近就丢哪个。

  室内一片狼藉,漆黑的墨汁浸污鲜艳华丽的地毯,形成鲜明对比。

  逃出来的陈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额头被溅起花瓶碎片划了一个大口,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可陈晖顾不上擦,也不敢擦,战战兢兢道:“郡王息怒。”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本郡王如何息怒?”江潭死死地瞪着陈晖,“郑柯是怎么回事?一点察觉都没有就让人进去了,还连带着窝一起端了!”

  “此次都是那个县令太狡猾了!”陈晖替郑柯讲话,“也不知从哪请来的高手,扮做庶人混进寨子,武功高得很,我们实在是……实在是没有还手之力啊。”

  “苏明谙!”江潭咬牙,踹开脚边的凳子,“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滚下去!”江潭低头看着马晖。

  “是。”马晖如释重负,连忙退下去。

  江潭坐在椅子上,胸脯剧烈起伏,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正欲唤人就见常风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纸。

  江潭看清人,脸色稍霁。

  常风将纸递上前,道:“苏大人送来的。”

  江潭接过大致看了一眼,嗤笑道:“他苏明谙当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还想让本郡王去他那破地?做梦!”

  常风忧虑道:“苏大人联系郡王,怕是已经知晓此事了。”

  “知道又如何?”江潭挑眉,“他一个小小县令,还想与本郡王为敌?自不量力的东西。”

  “只是淮安王也在县衙内,怕是……”常风拧眉道。

  江潭闻言,脸色逐渐阴沉:“如此,那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常风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异色,面色依旧忧心忡忡:“郡王三思,这淮安王若是出了意外,陛下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潭此刻哪里还能三思,郑柯落入苏明谙手中,苏明谙还派人送信过来,事情已经败露,再加上江寒还在那里,若说苏明谙没有资格让他过去,可江寒呢?他可是正一品亲王,若是江寒发话,他就不得不去,这一去明显就是去送死。

  可若是江寒死在县衙,苏明谙也死了,他完全可以说苏明谙勾结土匪杀了淮安王,然后他赶去相助,错手杀了苏明谙,如此一来,不仅无过而且还有功,一举两得。

  常风还想再劝江潭几句,奈何江潭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心下打定主意,直接把人轰了出去。

  常风苦着脸褪下,转了个身站在长廊下,看向一处柱子,道:“出来吧。”

  柱子后站出一个身着檀色衣裳的男子,名唤邱永鑫,正是上次被江潭骂过的人,也是负责寨子里事务的。

  邱永鑫拱手道:“属下不辱使命,公子嘱咐之事皆已办妥。”

  常风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邱永鑫看了眼书房方向,道:“郡王眼下如何打算?”

  “我都被轰出来了,你觉得能好到哪里去?”常风笑着反问,“你就别去讨骂了。”

  “难不成那位苏大人真的敢上门捉拿郡王不成?”邱永鑫带着一丝好奇。

  “这就不好说了。”常风摇摇头,“得看他有没有命活着。”

  邱永鑫惊讶道:“郡王难不成打算?”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常风点点头:“正是。”

  “他不怕蔺衍么?”邱永鑫问。

  常风笑了笑,借着扇子遮掩在邱永鑫耳边轻声道:“我指的有没有命活是指郡王。”

  邱永鑫眸子瞬间放大,定定地看着常风,半晌回不过神。

  “蔺衍,淮安王,萧枫白,以及其他不名身份的人皆在泸水县衙内,他们功夫如何,我亲眼目睹,就郡王手下的那些亲兵,若说对付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绰绰有余,若和这些高手相比,那就是以卵击石了。”常风嘲讽道。

  “淮安王身份高贵,即便没有受伤,郡王也会被扣上刺杀皇室宗亲的罪名,燕律记载,但凡残害皇室宗亲者,无论身份如何,杀无赦。”常风淡淡道,“他下去了,咱们的路,也就宽了些。”

  邱永鑫深深看了眼常风,不得不承认主子的眼光,这人心狠手辣,是块好料子。

  “他既然赶着去送死,我也不好拦着,只能成全他了,毕竟我从不喜欢勉强别人。”常风轻摇扇子,“做好准备吧,此地不宜久留。”

  泸水县衙内,方鸽子师徒三人轮流照顾着林越,不时骂骂咧咧,连语气都一样,在外头经过的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林公子真可怜,受个伤还得被人轮流骂。

  “心肝,再不醒你媳妇儿就有孩子了。”方鸽子翘着腿,开始胡说八道。

  见林越依旧无动于衷,方鸽子眸光微黯,这都第四天了,不会真打算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吧?这几天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也没有一丝反应,若是江昀见着了,这该怎么交代?

  陈漠走进来,脸色古怪地看着方鸽子。

  方鸽子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陛下来了。”陈漠道。

  方鸽子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方鸽子重新起身坐回凳子上,问道:“什么时候来?”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五天。”陈漠道。

  方鸽子回过头往林越盖着的被子上面拍了拍,道:“听见没有,你媳妇儿来了,赶紧醒来挨打,不然为师不好交代。”

  林越睫毛轻颤,放在榻边的手指微微蜷缩着。

  方鸽子见状,心下一喜,又继续说道:“听到要挨打就醒了?我跟你说,到时我替他找一根拳头粗的棍子,然后叫上衙门内所有人,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你挨打,等你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就给你灌人参汤。”

  林越迷迷糊糊睁开眼,艰难地发出一丝声音:“景清……他来了?”

  “还没有。”方鸽子道,“不过也快了,按你目前的身子状况,他见着了又要心疼死了,估计眼睛又得哭得跟葡萄一样肿。”

  “师父。”林越无力道。

  一听林越喊师父方鸽子本能的拒绝:“除了钱,什么都好说。”

  林越:“……”

  “蚀月蛊,压不住了。”林越低声道。

  方鸽子闻言,神色戚戚:“我知道。”

  药物,金针二者都已经控制不了了,蛊毒已入肺腑。

  “我终究得不了长久。”林越垂眸道。

  “老三还在找,不能放弃,还有希望。”方鸽子干巴巴地说道,虽说已经得知风雨寺就在燕国境内,可这幅员辽阔的燕国,每一寸土地都给踏遍,犹如大海捞针。

  “我昏迷多久了?”林越问。

  “四天。”方鸽子道。

  林越看着房梁,手攥紧被子,自言自语道:“原来发作只是半柱香,再慢慢的一炷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以至于更长,以前明明都无所谓的,怎么就怕了呢?”

  “大概是知晓温暖近在眼前,身边多一丝凉意都会厌恶至极,哪怕你前生皆是寒凉。”林越无奈道。

  “振作点,我们还有希望。”方鸽子鼓励道。

  林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师父,可不可以把延阳丹给我?”

  方鸽子错愕一阵,随即反应过来,斥责道:“想都不用想,哪怕是丢了,我也不会给你的。”

  延阳丹是世上罕见的奇药,号称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皆是传说罢了,只不过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恢复精神,等药效过了之后,便又会恢复原状,甚至比以前更差,有的直接去了西天跟阎王爷逗乐去了。

  方鸽子曾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因为意外救了个人被对方仇家四处追杀,无奈只好躲到古青。

  延阳丹便是方鸽子亲手炼制的,方鸽子深知其害,是以坚决反对。

  “他来了,我怎么也得抱抱他吧?他走了这么远,肯定累了。”林越一脸委屈道,“我现在连手都抬不了,万一他哭了,我都不能给他擦眼泪了。”

  “不行!”方鸽子丝毫不肯松口,“还有五天时间,你听我话好好歇着,肯定能抬得起手的。”

  林越苦笑道:“那要是他打我呢?我躲都躲不了。”

  “被自己媳妇儿打几下不很正常?躲什么?”方鸽子替他掖了掖被子,没好气道,“总之,想都别想,好好歇着。”

  林越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一处发呆。

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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