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共说此年丰(上)

  数月转瞬便近元旦了, 宫中一片洋洋喜气, 宫人们纷纷宫里宫外的跑着, 大臣们也准备向陛下朝贺的礼品,为着“正朝”费尽心思。

  而最为隆重的则是正月初一夜里未央宫的宴会,原本武帝时期流传下来的夜宴习俗, 而底下的人为了讨好民间出身的新帝, 这几年纷纷请来大臣元旦时夜宴请的节目,像是走绳、藏人幻术、歌舞表演等等, 多多少少的, 在未央宫上演着, 博人欢心。

  从前许皇后在时,便是她一手操办, 许皇后虽则民间出身,却早早持家,在宫里三年, 也慢慢熟悉, 操办起这类事情也算合心。

  “元旦的夜宴,你来操办,如何?”刘询看书时忽然来了一句, 起身拿起纸笔, 想写点什么。

  成君刺绣的手停了下来, 似在忖度。

  刘询一笑,冲着她指了指半干的砚台,示意她磨墨, 也接着说道:“也可以让王婕妤帮你,无妨的。”

  刘询口中的王婕妤便是王攸宁,从前刘询在民间之时认识她的父亲王重光,王攸宁在民间五次说亲,五次对方公子故去,久而久之,也有人说她“天生克夫”,刘询也算同王重光相识一场,便把她传入宫中,也算是了却了王重光一桩心事。

  霍成君不紧不慢地磨墨,也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啊。”

  刘询蘸了蘸成君研好的墨,便瞥见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手腕上戴着鎏金点翠手镯,和白皙的手腕一对比,更显冰肌玉肤。刘询抿了抿唇,感觉有些扎眼,原是准备写点什么,现在似乎是没有心思了,索性停住了笔:“你平日里也不需日日穿戴这些首饰。”

  霍成君一愣,见着自己的手镯,平日便不是心思敏感此时也大抵多想了些什么,去年正月,他失去了他的妻子,是否见自己吃穿用度奢靡,便想起了此前那位会持家的主儿?

  一想到这里,反倒是赌气似的心一横,将墨放下,右手摩挲着这手镯,娇憨着笑道:“旁的也就罢了,这点翠镯子可是陛下头次赏给我的,我宝贝着呢,再也不摘。”

  刘询一愣,随即扫过眼下些许的无奈与思虑,这才回过神来朝她笑:“阴阳怪气!”

  霍成君耸了耸肩,只不答语。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你怎么开心怎么来罢。我只是怕你初做此事,有些事情可能也不太明白怎么做,从前王婕妤跟着平君做过,你可以问问她便是,我也知道你聪明的很,不问也是会的。”

  霍成君见他如此费劲解释,噗嗤一笑,更加变本加厉调笑道:“陛下惦念着这个霍婕妤没有事情做,那个王婕妤近来有些闲,便时时留意着,还有陛下先前收的长乐宫的一宫人做美人,我带着她做事情也是可以的。”

  刘询再次退了一步:“之前朝堂之上都有人听闻我专宠某一人一事,自然常常……”

  霍成君噗嗤一声笑了,摸了摸手上的镯子道:“知道陛下常常心动,成君可没有别的意思。”

  刘询看了霍成君一眼,颔首,将笔扔掉,到她面前耳鬓厮磨:“我对你便不是心动,是情动。”

  “刘次……”

  霍成君却再没法多言。

  之后,霍成君便应下元旦一众杂事,刘询便也允诺可让一些开始管事的亲近些的官女子进宫学习。

  然而霍成君错了,她见着进宫帮她管事的女眷,就想立马掉头走人。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只不过——

  “霍姐姐!”

  这个娇媚的带着南方口音的故人,霍成君实在没什么兴致重逢。

  “霍姐姐!”顾玉瓒笑意盈盈,来到霍成君面前行了个礼,“瞧我,都忘了娘娘现在已经是婕妤了,娘娘可千万不要怪罪。”

  霍成君颔首,微笑,再颔首。

  “听说——”顾玉瓒笑而不语,似是等着见霍成君的反应,“金少府回长安了。”

  霍成君一听这话,反而松了口气,一面理着今晚宴会的账目,一面头也不抬:“元旦回来团圆很正常,再者人金少府在西南不过一件差事,又不久住,办完就回来了。”

  顾玉瓒笑意更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陛下没同你讲吗?”

  霍成君抬眼,越过顾玉瓒,拿过宫人手中的礼单。

  顾玉瓒见霍成君这样无视,也不恼,接着说道:“少府大人这次回长安,身边带回了一个白族姑娘,看来金少府总算是要娶妻了。”

  霍成君一顿,接着看着礼单:“金少府成亲了?”

  顾玉瓒道:“还没呢,不过既然都把人家带回来了,便是……”

  “那便好,若是少府成亲了,便是在礼单上最好单独列出的,现在既然还未成亲,依旧不余外记名,也是省了些事情的。”霍成君看着账目,语气冷清。

  顾玉瓒一愣,忙追上霍成君的脚步:“霍成君,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霍成君抬眼皱了皱眉,似是责备。

  顾玉瓒补了个礼:“娘娘,顾氏僭越了。”

  “我不拿身份压你,但你也要先做事啊,进宫来不会只是给我聊金少府吧?何不去金府直接登门拜见?”

  顾玉瓒点头:“好啊,娘娘现在修炼的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当年在南山的时候,我明明知道你同金建有私情,还有陛下即位的这几年,你同金建往来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

  霍成君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往她:“你说什么?”

  顾玉瓒梗着脖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霍成君道:“在南山的时候你说我同金少府怎样?”

  顾玉瓒一急,说道:“当日你见着条子便出门,同金建破庙相会,以为我不知道?”

  霍成君看着顾玉瓒,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当日她见着署名金龄昀的条子,便去破庙赴会,谁知等在那里的根本不是金龄昀,而是刘次卿,当晚她同刘次卿便知晓刘胥同顾太常的勾当。而之后她一门心思同刘次卿相斗又合作,没有想过金龄昀其事,现在听着顾玉瓒一时心急说出条子之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的纸条是顾玉瓒写的!

  现在她依稀记得当年她以为是刘次卿又一次伪造金龄昀笔迹,而当时刘次卿虽则否人,霍成君最怀疑的人也还是他,现在一想,时隔六年水落石出,又有什么用呢?

  倒是顾玉瓒,当年正是她随意扯出的地址,竟然是她父亲私会广陵王之所,此等父女连心,也算是断送了顾家的未来,如此想来,倒是不禁唏嘘。

  霍成君看着顾玉瓒一眼,她还什么都不知情,一如既往的同她争锋,顾家的落魄中却还让顾玉瓒嫁给了张彭祖,她自小认识这两人的,一对再合适不过的璧人。

  “以后你若再敢提及此事,我定不饶你。你随阿容去少府拿酒樽单子,正好你这么想见金少府,就亲自去问好吧。”

  说完,霍成君转身就走。一路走来,步步惊心,霍成君走的艰难,身边人过得也很艰难。愧疚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对自己也多有惭愧。

  临近元旦的几日,到底出了些事情。

  负责酒樽的金少府被指中饱私囊,上用的合规酒樽仅有要求的十分之三。

  这可让顾玉瓒逮着了,还想趁这个机会能插上话,好好让金少府吃点苦头。自从金建从西南干完差事回来,便整日同张彭祖见面,不知道在密谋什么,但凭着她的直觉,张彭祖近日越来越郁郁寡欢,还是同这金建莫见面的好。

  此时临近元旦,陛下也不愿在此事上大费周章,还是希望年后处理,而见着负责此事的长御总管睢宁,曾经受过金家的气,也希望能通过此事让金二公子掉层皮。

  霍成君对此事倒是一句话也没说,现在房间里其余两人睢宁同顾玉瓒,却是大有大做文章之势。

  恰在此时,太皇太后过来想知道元旦诸事的情况,见到此事,便觉多少只是后宫之事,拿到前朝说理也未必就好,加之后位宣而未立,只把此事揽下。

  刘询自然乐意。

  顾玉瓒见如此状况,一时心急,便多嘴道:“可是陛下,太皇太后一向同霍婕妤亲近,若是由他管金少府贪污之事,恐怕有些不妥吧?”

  此话一出,霍成君猛地抬头,刚想说些什么。

  刘询看了顾玉瓒一眼,神色平静却不怒自威:“太皇太后是同霍婕妤亲近。”话说一半,并没有说开,而顾玉瓒自知失言,连忙退下。

  霍成君却心揪起来,抬头望望刘询,却见他依旧不动声色,好似刚刚顾玉瓒什么都没有说过。

第88章 共说此年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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