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蝶梦(1)

  第十四章、蝶梦

  慕容鼎中了计文迷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待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屋中。

  躺在松松软软的被子里,象在云里一样,舒服极了。他也出身大家,什么豪华的居室没见过。可是这儿就是不一样,这儿的感觉,象是在梦里,象是在天宫,象是喝了陈年的女儿红酒那种微醺的感觉。陷在软软的榻上,让人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从未有过的自在,从未有过的慵懒,从未有过的飘然。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似有似无,钻到他的鼻子里,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直觉得一股清气从头顶直到全身,舒服极了。

  他不禁奇怪道:这主人是谁呢,若论享受,天下当数他第一了,毫不豪华,却是舒服无比。便是帝王之家,钟鸣鼎食,也不过算得一个俗气。其实人生本来就是一件非常艺术的事,最简单也最复杂,最大的艺术就是化繁为简,这也是最不容易做到的。

  他终于挣扎着下了床榻。从这么舒服的床榻下来,可真是要下很大的决心去挣扎。这是一间小小的卧室,帐顶悬着一颗大明珠,床前放着一双软软的布鞋,脚伸进去,脚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痒痒地,痒得非常舒服。房间是小小的木制推门,糊着软烟罗,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隔壁房中,有人影飞舞。房子都是相连的,左边有一个推门,右边也有一个推门。

  慕容鼎向右边的房间走去,他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他轻轻地推开门,却发现没有人,飞舞的是衣服。整整一个房间的衣服,全都是女人的衣服,各色各样的女服,挂满了一个房间,满天飞舞。衣服的颜色都很鲜艳美丽,有红色,有黄色,有紫色,有绿色,有蓝色,有粉色......等深深浅浅的颜色,不一而足,单就红色就有大红、粉红、嫩红、浅红、火红、紫红、金红、杏红、桃红、石榴红、胭脂红等等……若论式样就更多了,凡外间女子间流行的,这儿都有,外头没有的,这儿也有,这个房间好大,但这么多衣服一摆,不但不大,似乎还稍小了些。世上还没有一个女子,拥有过这么多艳丽的衣服。而且这些衣服,似乎还没穿过的。这么多华服美衣不穿,简直是有些暴殄天物呢!靠着墙边,还有一排衣柜,难道还有什么衣服放不下放在柜子里吗?

  慕容鼎走过去,打开了柜子,柜子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格格小女孩的衣服,一格一格地,从小到大,最小的,似乎是刚出世的婴儿的衣服,也是女服,也是色彩非常艳丽的那一种。从一岁到十几岁的小女孩的衣服,一岁一格,放得整整齐齐,也是崭新的,从未穿过的。柜子下面,还放着各种各样的绣花鞋子。

  他越看越是心惊:“这屋子的主人是谁,他为什么放着这么多的女人衣服,小孩衣服?”这神秘的主人究竟是谁呢?他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大。走在一件件华服中间,闻着衣服中的淡淡香气,幻作一个个飘飘缈缈的女子,似陷在温柔乡里,如梦如醉。耳中似闻到女子的环佩叮咚之声,细听,又没有了。

  从衣服中走过,走到尽头,才又看见一间小门,他呆了一会儿,耳中似又听到那环佩叮咚之声。这门中又会是什么呢?

  一打开门,这比刚才那间屋子还令他吃惊。慕容鼎素来胆大,这屋子中若有什么毒蛇猛兽或什么更不可思议的事,也不能叫他吃惊了。可是这屋子里的东西却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谁也想不到,这屋子里只是一些玩具而已。但并不是十件八件的,而是满屋子铺天盖地的玩意儿。窗架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风铃;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布娃娃,泥娃娃,瓷娃娃,木娃娃,玉娃娃,纸娃娃,水晶娃娃摆放了一地;靠墙放着大大小小的风筝,其中最漂亮的是一只蝴蝶风筝,五颜六色的,精致极了;还有几上放着的九连环,玲珑珠,水晶球,双陆,小绣球等等。墙边还有一只精巧的秋千,上面还挂着一只小花篮。还有小木偶,小绒熊,小布兔,不倒翁,大阿福,手摇鼓等等。可是,连这些玩具也都是全新的,差不多都没动过。

  慕容鼎越看越奇,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迷惑,令人难以置信。这屋子里住的若是人,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全新的,难道,这里住的不是人,这一屋子的女服,女童衣服,小孩子的玩具,都是谁的?他被南宫玉击晕以后,怎么会到了这儿,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地太奇异了。

  他发现这间屋子的右边还有一扇门,这扇门里,又会是什么呢?

  慕容鼎打开门,走了出去。这却是一间小小的厅堂,向外开着门,庭院中百花盛开,夕阳残照,映着啼血杜鹃,有一种奇特的美艳。他一转头,看见堂上正中有一幅画,画的正是杜鹃啼血,满天蝴蝶飞舞,夕阳如血,蝶翼竟成为红色。旁边写着两句诗句: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慕容鼎一惊,退了一步,碰翻了一张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却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是谁?”

  慕容鼎循声看去,这才发现,这厅堂左右各有一扇门。刚才他是从左边的门中出来,这声音却是从右边的小屋中发出来的。当他想要找屋子里的主人时,找不到主人。当他觉得这屋子是没有人时,偏偏就有人出来了。

  慕容鼎满肚子的好奇心,说:“你是这里的主人吗?”那女子并不回答,只是说:“请进。”

  慕容鼎不由自主地推门进去了。这似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房中有梳妆台,梳妆台很大,台上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宝华斋的茉莉香油,兰花楼的胭脂花粉,耀日阁的珠宝首饰等等京都上等人家女子闺房中必有的东西。

  一个红衣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正差不多上好了妆,取过一盒兰花楼的胭脂,指尖点水化开,抿在唇上,用精炭笔淡扫蛾眉,又用金粉斋的香粉,重匀了一次脸。放下脂粉,拿起一柄象牙梳子,散开如云的长发,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梳着。随着她那婉约的韵律,袖中飘着隐隐如兰似麝的香气,整间屋子里都笼着那股如兰似麝的香气,叫人心醉神迷。

  这女子不过背对着他,就能令人有销魂之感,当她回过头来时,那一刻,千般美丽,万种风情,更非言语能诉。慕容鼎并非是没有见过美女的人,但面前的女子,又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气和超凡脱俗的高贵之仪,远非其他女子所能学得来的。

  这样的人,算让几百几千个女子,穿上同样的衣着,让她混在其中,你还是能一眼就看到了她。不论怎么样的美女,在她面前也会黯然失色了,因为她有一种天生的鹤立鸡群的气质,叫人不得不低头。

  慕容鼎看着她,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只觉得自己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一向的记忆力都很好,而这女子,又是这么特殊出众。叫人想忘记都难的。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女子了。可是,他对她却总是有股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之感,好象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好象前生注定,相约今生了似的。

  那女子停下手来,微微一笑道:“让你久等了。”说得自自然然的,一点也不象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慕容鼎也笑道:“没什么,是我打扰了。”他本是世家公子,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好冒然对着对方发问了。

  “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在这儿?”那女子凝视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这样问我。”

  慕容鼎也看着她,只说了一个字:“是。”

  蝶梦(2)

  那女子飘然出了房间,站在厅上,看着那幅对联,轻轻念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她回过头来道:“我的名字,叫晓蝶。”她轻盈地转了一个身,就象是一只蝴蝶:“这里是我从小住的地方,我叫它蝶谷。至于你,”她仰起头看着慕容鼎,脸上是一片清澈:“你是我的梦中人。”

  慕容鼎震了一下:“我是你的梦中人?为什么?”

  哓蝶仍是一脸的恬然:“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很久了,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她低低地说着,慕容鼎却似乎听出了寂寞。“我一直希望能够有一个同伴,也许,真的是我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今天早上一开门,你就在这山谷之中了。这,真的是我梦想成真吗?。”

  慕容鼎喃喃地道:“梦想成真,我真的是在梦中吗?”

  晓蝶淡淡地笑道:“真与假,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你没听过:真作假时假作真,假作真时真亦假。你知道这幅对联的来历吗?传说庄子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醒来时,他恍恍惚惚,不知是自己在梦中变成了一只蝴蝶,还是自己原本就是一只蝴蝶,只是作了个梦,变成了一个人。人生本就是大梦一场,既来之则安之,何必问那么多呢?”

  慕容鼎呆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说得好。晓蝶,就为你这句话,我就当干上一杯酒了。只可惜,你这里没酒。”

  晓蝶微微一笑,笑容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俏皮:“你非我,你怎知我此处无酒。”她转了个身,翩翩然出去了,一会儿,就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一壶酒,两个酒杯,还有两碟下酒的小菜。放在了桌上,笑道:“如何?”

  慕容鼎喜道:“你怎么会准备了这些?”

  晓蝶不答,却坐了下来,酌了两杯酒道:“饮葡萄酒当用夜光杯,岂不闻‘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只有临近玉门关的酒泉所产的夜光杯,才是最好的。你看看这是不是?”

  慕容鼎坐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杯子,点头道:“果然是酒泉出的夜光杯,而且是玉溪中出的夜光玉琢成,这杯子真是精致。”

  晓蝶举杯道:“来,喝了这杯酒。”

  慕容鼎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才奇怪道:“晓蝶,你怎么不喝?”

  晓蝶把玩着杯子道:“这酒,可好喝吗?”

  “难道你自己的酒,你没有喝过?”慕容鼎奇怪地问。

  晓蝶看着杯中的酒:“我、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喝过酒。”

  慕容鼎问:“为什么?”

  晓蝶微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因为,我从来也没有机会和任何人喝过酒。”她不经意地一句话,慕容鼎却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可见她独自一人在这山中,是多么地寂寞。

  晓蝶眼中闪闪发光,脸上有跃跃一试的神情,笑着说:“听说酒是很好喝的东西,刚才我见你听到一句好话,就说要干上一杯酒,想必这酒一定很好喝。我也来试试。”

  她说完,就一口喝下了一杯,慕容鼎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见晓蝶一口呛住,抚着喉咙咳嗽不止。慕容鼎忙倒了杯水给她,笑道:“你太心急了,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晓蝶喝了一大杯水,才慢慢喘过气来,白了慕容鼎一眼:“亏你还说酒好喝,又辣又涩,还这么呛人。”

  慕容鼎却哈哈大笑起来:“是你自己不会喝,却来怪我。来,我教你,喝酒应该先喝一小口,含在口中,慢慢品味,才能喝出滋味来。”说着,又倒满了两杯酒。

  晓蝶笑着摇头道:“谢了,你还是自己享用这一美味吧,我可不奉陪了。我才不信,难道你们男人个个都这么爱喝酒?”

  慕容鼎笑道:“这也未必,我有一个朋友,他是就从不饮酒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

  晓蝶道:“你怎么了?”

  慕容鼎低下头,好一会儿才道:“可惜。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

  他忽然想起了他和南宫玉的事,想起以前种种,他的心中,就象有一把火在烧,他拿起酒壶,对着自己一直灌下去,灌下去。晓蝶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喝酒的样子,也忍不住举杯,陪着他一起饮下这份痛苦。

  慕容鼎一口气喝完了一壶酒,放下酒壶,看见晓蝶竟也喝完了一杯,怔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喝酒?”

  晓蝶看着他道:“你为什么喝酒,我就为什么喝酒!”

  慕容鼎哈哈大笑道:“好,好,只可惜没有酒了。”

  晓蝶道:“为什么没有,只要你高兴,这里酒窖里的酒,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她拉着慕容鼎来到酒窖中,只见酒窖中堆满了酒,有江西的杏花春,姑苏的香雪海,绍兴的女儿红,东北的醉太平,山西的汾酒,贵州的茅台,四川的大曲,昆仑的玉红春等等,应有尽有。

  慕容鼎也似愣住了:“你这里竟有这许多酒?”

  晓蝶拿起一坛酒,眼波流转:“这是什么酒,你可知道?”

  慕容鼎打开闻了闻,喜道:“这是香雪海。是我们姑苏出的美酒,我只喝过一次,至今想起,仍是齿颊留香。”

  晓蝶问道:“这香雪海有何难得之处?”

  慕容鼎正色道:“你有所不知,这香雪海乃是梅花酒。世间以梅为酒,有青梅酒,黄梅酒,乌梅酒,杨梅酒等,都是以成熟的梅子制成。唯有这香雪海,却是在寒天腊月里,取含雪的梅花花朵制成。梅子易得,可是这梅花却要待正开时摘下,这花朵开的时间拿捏不定,早了不得,迟了不成。不可用手来采,亦不可接触到铁器……”

  晓蝶瞧着他故作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篇故事来,不由地笑弯了腰,道:“我才不信呢,怎么就这么麻烦,是你编的吧……真如此,这花可怎么采,酒可怎么酿?”

  慕容鼎也不由地笑道:“要不然怎么说难得呢。这得用竹剪子来剪下花朵。再说,一般地方,也没有这么多的梅花可以采摘来制酒。唯有我们苏州有名的梅园香雪海,才能酿制这香雪海酒。每年采集盛开的梅花,也不过只能制得一二坛酒,主人视若珍宝,舍不得轻卖。王安石‘梅花’诗有云: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故梅花别名香雪。那梅园题名‘香雪海’,这酒便与那名园同名。看来这酒已有六十年以上了。若要饮此酒,亦有名堂。诗云: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饮香雪海当用寒玉杯,则香气自寒意中来,越寒越香。”

  晓蝶抚掌笑道:“看来你果然是见多识广,杂学旁收。这坛香雪海遇上你,也不辜负这一坛美酒了。”说着,将那坛香雪海放在慕容鼎的手中道:“来,让我们找找这寒玉杯放在何处。”

  两人走到邻室,晓蝶打开柜子,只见柜子里尽是些精美的酒具。晓蝶找了一会儿,喜道:“在这儿了,喂——”转过身来,笑道:“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慕容鼎失笑道:“是了,我还没告诉你的的名字。”虽然不知姓名,也才认识了一会儿,可是彼此相处的默契融洽,却好象已是多年至交了。忙笑道:“我叫慕容鼎。”

  哓蝶应了声叫道:“慕容大哥——”

  慕容鼎听到大哥二字,只觉得心中一痛:“你别叫我大哥。”他转过头去,看着室外:“这个世上,曾经有过两个人叫我作大哥。”

第十四章、蝶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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