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梦南柯亦倾城。
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直做了很多很多年。
你的身影渐渐的真正消失在时间的尽头，就那么一点一滴的,从自己的生命里离开。
先开始拼了命都想牢牢地抓住，但后来发现，这种希望就像是当初乞求你不要离开一样，根本就不可能。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工作越来越忙，有些时候猛然想起你，我竟然都有些记不住你的样子了。只记得你仿佛是在对我微笑着，伸出手来对我说，阔别已久，你还好吗。
到最后，何柯终于发现，其实难受的日子过惯了，整个人就变得麻木了，其实痛苦，也只是需要习惯。
何柯自从青澄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选择再娶。虽然在旁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但是他真的好像把生活经营的顺风顺水。他们在b市只待了一小段时间，何宥上小学后就又回到了A市生活，何宥从小就是很让人省心的那种孩子，无论小学中学，只要一有老师提起她，也都是赞不绝口，说这个女生真的随她的父亲，长得也不错，成绩好品德也好，怕是他的爸爸妈妈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有一个如此令人羡慕的女儿。
她妈妈上辈子虽然没有拯救银河系，但却拯救了她深爱的男人。
何宥后来不负众望的考上了她妈妈原来在国外进修的大学，她选的专业也是室内设计。何柯当时听说了之后这只是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沉思了一会才看着她缓缓开口。
“室内设计...柚柚的想法不错呀...你妈妈...你妈妈当年...选的也是室内设计吧...既然选了，那就一定要好好的学呀。”
何宥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名字中这个“宥”字的来由，只知道宥是宽宥的意思。但却不知道给她取名字的人想让原谅谁。
她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可以让她报之以戈，虽然妈妈不在身边，但是她还是活成了人人口中称羡的孩子。从小时候开始就有她的爸爸和大舅舅一直在关心她，她记得小时候每次生病都有她大舅舅在她身边。她爸爸每次等她病好了之后都会给她煮她最喜欢吃的酱猪蹄。长大后她考上了国外的一所很有名很不错的大学，这是她一直的愿望，应该是遗传了她妈妈的兴趣，她也很喜欢室内设计。那是她妈妈去过的地方。虽然她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她妈妈一面，但是在冥冥之中，妈妈还是在给她力量，保护她，支持她。
其实妈妈对我已经够好了，至少在不可避免的情况下，她也没有让我经历那一场生离死别。
后来何宥嫁给了在大学的时候遇见的初恋，那个男生叫栾澜平，也是一个有钱人家的二少爷，他们几经周折后也终于生下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宝宝是个男孩，叫栾祺瑜，小孩子长得很可爱。而且还是在过年附近出生的孩子，很有福气。每次何柯都会把他孙子胖乎乎的小手捏在手里都舍不得放下，看见他的乖孙的时候都会开心的不得了，有些时候都会开心到眼角闪起泪花。
何柯的身体也渐渐的不行了，先开始是在吃药，再后来就住院，到现在直接是住进了医院的ICU。
说实话，他很讨厌医院这种东西。
不是害怕住院，而是害怕离开。
那一次何柯因为突发心梗住进了医院，过了两天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醒来的时候将近天明，房间里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微微看得见一些。他看见何宥就就趴在自己病床上的斗柜上休息着，她劳累的样子惹得何柯一阵心疼。本来想稍稍下床给她披上一件稍微厚一些的棉衣的，但却不小心把何宥吵醒了。何宥直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周身都有一些酸痛，何宥看见他爸醒了身上只有一件绵薄的病号服就特别着急。
“爸，你怎么醒了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的怎么不穿件外套就下床了，冷不冷啊”
“我...我就是口渴了下床倒个水，结果你就醒了...看看你这个样子...这么大个病房你怎么就睡在这儿...我倒是看见你这个样子很不舒服。”何柯故作嫌弃的说
“本来才刚刚生了孩子，不好好在家坐月子休息，跑到这儿干什么...”
何宥从病床下拿了一个保温壶出来，到了一些热水递给何柯，“我是因为谁才不能好好休息的呀。”她埋怨了一句，这倒把何柯的话噎住了。何柯没法，看了她一眼就又悻悻的的躺会床上休息。
这孩子，怎么越活越像她的妈妈。
何宥被何柯叫到了沙发上去休息，何宥一直让何柯不要担心她，祺瑜也他爸爸栾澜平有看护着。
“话说前两天真的把我吓惨了，爸你知道吗，栾澜平都在说我那天接到大舅的电话以后脸都白了。”
“那不是...人岁数大了嘛，身体出一些状况是很正常的...”
“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话！这两天你倒是睡得舒服了，我这几天...”
何宥说着说着就哭了，泪珠子就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掉，何柯无奈的撇撇嘴，何宥虽然看起来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但是心里还是特别强大的。上一个月月初生孩子也是难产，险些连年都没有过上。虽然到最后是母子双全，但她也是受了不少折磨。这几天她心里防线特别脆弱，遇着点小事都在偷偷抹泪。
“你不知道...这...这...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何宥抽噎着向何柯数着苦。
何柯看着她，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行行行，我错了行不行。不要哭了好吧？你都已经是当妈妈的人了。”
被这么一安慰，何宥哭得更惨了。
想着这两天，自己在昏迷中还做了一个梦，现在回味起来还有余甘。
“你知道吗，我又梦见你妈妈了。”何柯看着手中的水杯，笑着叹了一口气。
梦境中似乎自己又回到了三十多岁的年纪。记得那时刚刚到而立之年的他，还是很英朗帅气的。在梦境中陡然醒来，记得那时的梦境是一个清晨，还是在他们原来的那栋小居。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晒进来，变成了一缕一缕很温柔的光线。他翻了个身，看见了在自己身侧熟睡着的青澄。
许多年未见，她还是一样的年轻漂亮。皙白的肌肤清晰立体的眉眼还是一个少女的模样。何柯看着她有些激动，他有好多年都没有见到她了。曾经疯了一般的想她念她都求而不得，但是现在她居然就在自己的身侧。
要是这不是梦该多好。
这一瞬间他在祈求，他想就这样一直就在这个梦境里，想起以前把孤独相思比烈酒，入喉梦断难作平的日子就觉得特别难受。
身旁的青澄忽然醒了。她翻了个身面向他，四目相对。
“诶，哥，你醒啦？”她懒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侧头笑着对他说。
许久都没有听见过她的说话了，猛然听见很久以前就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声音，竟然有些想落泪的冲动。这些年因为独自抚养柚柚，有些时候竟然不会因为想起她而伤心。只知道自己还是爱着她的，不过现在她真的就像梦一般，飘渺难存。
这次会不会也是一个难存的梦
何柯抬起手给了自己狠狠的一巴掌，果然一点都不痛，
一瞬间心灰意冷。
青澄看见他那个样子被吓着了。只见她急忙床上起身，看见何柯红彤彤的半张脸就哭笑不得：“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平时工作压力太大了呀？”
“不是....就是感觉....特不真实.....你知道吧.....明明.....”何柯看着她，把她的手拿在手里反复摩挲。
明明你都已经离开我那么久了。我本以为早就已经习惯了你不在身旁的日子，可现在才发现...哪怕是在梦中相遇，我也能再一次清楚地回忆起但是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哪怕是你的一个不经意的微笑，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明明什么呀，什么真不真实....不想去上班就直说，真是的，现在柚柚才刚刚上幼儿园大班，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你不挣钱，小心我让你去直播跳钢管舞。”
“柚柚？!”何柯惊喜的说着，他没有想到，柚柚居然也在这梦里。
“行行行，我马上起床，给柚柚做早饭，然后上班，给柚柚挣学费。”何柯喜出望外，起床准备收拾收拾做早饭，看着卧室梳妆台上的镜子，似乎不敢相信镜中的自己，但这的确是自己当年年轻时的模样。
“你真的是工作到时间都搞不清楚了吗？何老师，今天可是周六，你可是答应了柚柚今天陪她去游乐园玩的，你今天要是敢提工作上的一个字让柚柚不开心的话，我都要让你好看。”
“周六？今天是周六？”何柯想了一下。他并不知道今天是多久，但是却想到以前在现实生活中，他因为工作的事情，特别是在公司在海外开了两个分公司之后，他几乎没有几个周末是好好陪陪小柚柚的。说着也愧疚，他一直觉得他既没有当一个好丈夫，也没有当一个好父亲。
好，今天去游乐园，我们一家人玩个整整一天，了了我这多年的遗憾，好不好。
是不是梦都无所谓了。你在不在也无所谓了。
到了现在，我终于可以说出，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你，最多的无奈，是你。至始至终让我勇敢面对生活的苛责的，也是你。
我认了。
他以前想过很多次他们一家人幸福美满的日子，虽然这在现实当中一切都触不可及，但是在梦境中却可以得到圆满。
A市有一个特别大的游乐园，里面有很多特别好玩的地方，小柚柚今天就像不知道疲惫这两个字怎么写似的，兴高采烈的玩了一上午都还没有说要停下。直到在下午去水族馆玩的时候，才揉着眼睛拉着何柯的衣角说爸爸我困了。
何柯看得睁不开眼睛的柚柚抱着，小柚柚软绵绵的很轻，抱着一点都不费力。以前小时候柚柚睡不着觉，自己也是这样哄她入睡的。柚柚睡着以后何柯和青澄还打算再逛逛水族馆。他真的有很久很久没有在和她这样漫步了。
好不容易自己年轻了一把，好不容易她又回来了这一次。
青澄看着他，摸了摸柚柚的小手，眼中有无限的光芒。这是她拼尽了自己的全力生下来孩子。她万分怜惜不舍的摸了摸柚柚的头。眼中一直泛着的涟漪终于落了下来。
“你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没有你....开始很不习惯.....但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何柯搂了搂身上的柚柚看着和自己说话的青澄，明知离别是注定，但这一刻心中还是万分不舍。
“你放心，柚柚很听话的，从小到大老师一直在夸她，后来也选择了你喜欢的专业，读的也是你原来在国外进修的那所大学。”
“柚柚现在也已经当妈妈了，咱们的孙孙是一个男宝宝，长得可乖了。也很听话，叫祺瑜。”
青澄看着何柯，激动的同时也感到有一些无奈。
她也好想看看他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也好想看看祺瑜长的到底有多么讨人喜欢。
“放心，好歹祺瑜也是有你的基因，那肯定长得不错的。”
“我才不会相信你呢，你这张嘴，哪个时候说过实话。”青澄抬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努力的笑了笑。
谢谢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把我忘记。
万分感激我们曾经有过的曾经。
也万分感激你一直待我如初，至死不渝。
你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颓唐，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丈夫，和一个很优秀的父亲。
“那好吧，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柚柚啦，但是以后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哦。”青澄长长的叹了口气，满眼泪花的对着他说。
“好的，再见。”他笑着，一只手抱着熟睡的柚柚，腾了一只手出来，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顷刻，梦醒。
醒来看见何宥在床头柜上趴着睡着，想着青澄给他说的话。苦笑了一下，准备下床给柚柚披一件衣服，免得她感冒了。
其实他早就忘记了，但在何宥的心里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身体也很不好，特别容易生病，经常住院。当时的她爸爸也是这样困到单手撑在病床床头柜上就入睡，夜再深天再冷也舍不得离开一步。每次一醒来，她最希望看见的而就是她的爸爸，而她的爸爸，每次都在她的身旁。
何宥醒了，她给她从刚重病里挣扎出来的父亲倒了一杯热水，她刚刚也做了一个梦，而且是一个特别清晰的梦。梦里她似乎是回到了她小时候。她的父亲还是年轻时的模样，还有她的妈妈。他们一家一起去游乐园玩，她玩得特别开心。
她的妈妈长得真的很不错。亭亭玉立，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淑女。
她妈妈在给他爸爸说,照顾好柚柚，多多保重。
她还有好多话想和她妈妈说，但都哽咽在口说不出，好不容易犹犹豫豫的准备说出来时，妈妈却却不在了。
其实想想自己想要在那一刹那说的话，也不过都是谢谢，对不起，我想你，保重。
终究我还是醒过来了，终究留不住的人还是走了。
过了一会，已经到了早上七八点，太阳徐徐升起来，万物开始苏醒起来，阳光洒进阴暗的房间，打扰了正在熟睡中的人们，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各自带着各自的心事又开始新的一天的忙碌。
有一刻多么渴望时间就停在你离开的前一瞬间，那样我就可以紧紧握住你的手，和你互诉衷肠。
如果有一天还能再一次遇见你，我一定会紧紧地抱住你，激动的说着，阔别已久，你还好吗。
我醒了。从那一场旖旎悲哀的梦里醒来了。
即便以后迎接我的是更大的悲伤更长的思念，我也一定会好好的珍重的。
白驹不留当年人，
难凭旧事忆韶华，
不叹回首过往事，
一梦南柯亦倾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