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思考半晌,微有些疑惑的按下接听键。

  一刹那,她的世界

  崩坏了。

  家族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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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少女跪在床边,以手掩面,将素白的面孔埋入柔软的床单里,久久不起。

  没有泪,只有麻木的痛苦不解。

  想不出,为什么一次简单的旅行,就能让最亲的人一去无踪。

  飞机不是比轮船火车更安全吗?

  失事范围太大,难以搜寻,天气恶劣,营救难度太高……理由有无数个,她都听不懂,只知道,最疼她的那个人,不见了。

  在东南亚的某一个小国,找到了飞机的残骸和部分遇难乘客的遗体。

  没有他。

  上天留下一线希望。

  只是已经一个月了,如果这希望真的存在,他为什么迟迟不出现。

  每一天都是漫长焦灼而惊惶的等待。

  始终无泪。

  只是精神濒临崩溃。

  慈祥的老管家在外边敲门,半强迫的提醒她该吃饭了,不能再像前两个星期那样靠注射营养液维持。但她真的没有胃口,每次都强忍着进食,吃完后又吐出来。医生都无可奈何。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忧心的老管家用钥匙打开门,看见黑暗中的少女一如既往的发呆,不禁心疼的叹息,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两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路怎样走来,有多深的兄妹情谊,她比谁了解。现在远哲生死未卜,千寻又不饮不食,憔悴如斯,她焦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门外还有一大批突然失去压制者而虎视眈眈的亲戚,不知道还能挡到几时。

  “小寻,你听我说。”

  老管家满是皱纹的手搭在她的肩头,慈霭而慎重,决定将眼前最麻烦要紧的事情坦白相告。那群噬血的亲人一日比一日嚣张,她已经无力再为这个孩子抵挡支撑下去了。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你哥哥的事业必须有人出来支撑,再不管,你父母留下的心血就要被那群混帐蚕食殆尽。”

  想起那帮家伙贪婪的嘴脸,老人愤怒的喘口气,只恨不能把他们像扫垃圾一样扫出去,眼不见为净。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这是你哥哥辛辛苦苦保住的家业,不可以让他的心血白费。”

  恍惚的神志抓不往完整的话语,隐隐听到老管家语重心长的劝说,却到不了心头。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老人疲倦无奈的脸,听到最后一句话。

  “我相信远哲一定还活着。”

  哥哥,还活着?

  还有人和她一样相信?

  眼里蓦然涌出泪意,她低泣出声,紧紧拥着老人,纤弱的肩膀颤动,呜咽着渲泻出所有哀痛。

  是的,一定会回来,一定能再相见。

  他只是累了,暂时休憩一下。很快就会回来,像以前一样轻抚她的头。

  良久,她终于平静下来,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澄如水,盈盈闪亮。

  原本寂然麻木的神情渐渐远去,转化为亮丽的坚定。

  “婆婆。”她和哥哥一直唤这个陪过方家三代人的长辈为婆婆。

  “我相信哥哥没有死,他一定会回来。”

  “我会像以前哥哥守护我那样,替他守住公司。”

  “所以请告诉我,现在是怎样的情况。”

  “情况非常糟糕。”

  方远集团的首席助理辛平紧皱眉头,显出眼下之棘手。

  “方家有三位亲属在公司任职,分别处在不同部门,虽然不掌实权,但由于他们持有相当数量的股份,所以也拥有一定发言权。”

  “眼下由于总裁……”微咽一口气,他坚持着把话说下去。

  “总裁的行踪不明,公司群龙无首,所以各位亲属利用职权趁机大肆贪污,强行截留公司正常运营奖金,撤换部门经理,改委以亲信重任,伺机等待律师公布……继承权后,凭所获取的资产拆分公司,将集团分解转入自己名下。”

  看前眼前脸色苍白的少女,他实在无法乐观,公司现在的状况完全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很难想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能够在这样一团乱麻的危局中做出什么明智的决策来改变困境。

  “辛先生。”

  “请叫我辛平。”

  “听说你已经跟着哥哥五年了,对公司了若指掌。”

  “总裁教了我很多。”想起那个沉着理智的男子,他不禁心里一酸。

  “请你告诉我,现在我应该做些什么。”

  辛平一阵意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既然哥哥能信任你,我也能。”少女平静的开口,直视他诧异的目光。

  “我要替哥哥守住公司,所以,请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少女的眼光清澈而凝定,有不容撼动的坚决。

  他深吸一口气,慎重的说出自己的建议。

  “我想您最好先询问一下律师。”

  如果要掌控公司,必须具备一定的资格。在这种时候,手上的股份才能决定说话的分量,现在未满十八岁,暂时还无法继承父母留下的股份,而哥哥失踪期间,持有的股份归谁暂持,都需要咨询律师。所以她用了大半天时间,专程约见父母的老朋友,一向为方远集团解决法律事务的赵律师,当初也是他在接到方远哲意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和她联络。

  数个小时的长谈并未让她沉重的心情稍轻,反而凭添了烦恼。

  离她满十八岁还有两个月,只要时间一到,她就可以使用父母遗留给她的30%的股份,哥哥手上的部分约为40%,被暂定为失踪,由于她是最直系的亲属,所以可以等成年后由她暂摄,这样她手上的股份就可以有绝对优势,拥有最大话语权。

  但目前的麻烦在于,在她没有法律资格介入的两个月内,其他亲人联合起来可以持有30%的股份,顺利的把持公司,也许还不用等到一个月,集团就会被拆分为数个小公司,当那些亲戚瓜分完最有利润的部分后,其他价值不高的,必定会被零卖并购,汇集方家两代人心血的方远集团也将不复存在。

  这还只是未来两个月的危机,失去决策者后的集团整体无人负责,内部贪腐横行,不少悲观的员工看见各路亲友不择手段的为自己谋取私利损害公司,都对未来失去了信心,纷纷另谋出路,方远的竞争对手则在此时以高薪挖走了好几名高级经理,有些甚至是连带客户档案一起跳槽,对一个业已风雨飘摇的公司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外界都在猜测方远还能再挺多久,树倒猢狲散是众人都可预期的景象。

  即使她能顺利取得公司的主控权,也不代表事情就会顺利,毕竟一直以来她被哥哥保护得太好,没有接触过任何商业上的事情。一个完全没有经验少女能让如此庞大的集团顺利运营吗?恐怕最乐观的人也不敢说。况且她知道自己并不像哥哥那样具有商业上的天份。

  只是现在别无选择,与其让哥哥倾注全部尽力的公司被拆零散卖,还不如由她来背水一战,放手一博。

  静坐在露台宽大的藤椅上,各种考量在脑中翻涌,迟迟不休。

  时间一点点滑过。

  天空的颜色渐渐由深黛转为浅蓝,新的一天开始了。

  “你说那丫头突然请我们来是什么意思?”

  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刻意拔高的声音划过耳膜,好不难受。

  “谁知道,又不是我们一家,大家都有份。”

  一个男声懒洋洋的敷衍,似乎早已习惯。

  “谁知道她打什么鬼主意。”另一个微哑的女声低哼。

  “反正我们几家商量好就行,量她也翻不出花样来。”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懂什么。估计是吓晕了求我们拿主意吧。”轻佻油滑的腔调接口。“倒是怎么没看见表嫂带宝贝儿子过来,听说夜达最近犯桃花劫呀。”

  提起这个浪荡子,当母亲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是那些个小明星自己沾上来的,甩都甩不掉。”

  “那些八卦报纸也跟着乱写,搞得现在出门都得戴墨镜。今天是把他拖着一起来,一转眼又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方家旁系里有个日日游戏花丛的方夜达,是人尽皆知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表嫂也不要太苛了,等年纪大了,娶个老婆管着,应该就收心了。” 男声懒懒的答腔,话里不带半点安慰。

  “你这当舅舅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他都二十八了,人家结婚早的孩子都几岁了,看这个鬼样子,哪个好人家肯把女儿嫁给他。”不是没有为儿子求过亲,几次她中意的女孩都被儿子的荒唐韵事给吓走了,让她一张脸都挂不住。

  阴恻恻的笑笑,尖利的女声再次开口,“表嫂太心急了,等这次事情办完,凭方家的钱,哪还有娶不到好媳妇的。”

  想想也对,胸口的气慢慢平下来,转回刚才关注的事情上。

  “那死丫头人呢?”

  早晨的花园清新而秀致,高低错落的花树灌木晕开深浅不一的绿色,让庭院深隧而雅致。间或有几株开满蔷薇的花树,沾着夜间的露水分外美丽,馥郁的香气远远传开,泌人心脾。

  少女穿着一袭样式简洁的白裙驻立花间,恰到好处的剪裁勾勒出纤细柔美的身段,一旁的藤蓝里还装着刚剪下的几枝长茎雪色蔷薇。清凉的空气微微稳住了心神,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淡然。

  今天将会是一次双方的试探,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作出判断,以便在尚未成年的两个月内稳往局势。虽然老管家通知客人已经到了,但她仍希望自己能更镇定一点。面对这些亲戚,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童年时期的梦厣令她无法确定自己能否保持平和。

  轻微的树枝折断声从一旁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循声望去,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花树后,

  一瞬间,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晨光中的精灵。

  花间的身影娇小得令人心动,黑亮的长发如丝垂肩,腰身纤小不盈一握,冰玉般的肌肤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是淡淡的粉,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清亮的大眼熠熠有神,倔强的下巴有些尖削,益发楚楚可怜。

  几乎有些不敢呼吸,眼前的少女似一个触手即碎的梦。

  想悄悄的上前靠近,脚下不留神踏到了断枝,那双分明的大眼望过来,他的心突地一跳,仿佛一个偷窥被捉住的少年,手足无措。

  “你是谁?”

  少女冷静的打量,来人面容尚可称得上英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浪之气,鲜艳花哨的衬衣固然让他显出几分风流,却也彰显艳俗的品味,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一身穿戴皆属名牌,可见其家世背景。

  清泠柔和的声音入耳,原本混乱的头脑本能的回答。

  “我叫是方夜达,来这里……”

  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似乎是和母亲一起来看那个死去方远哲的妹妹,自己的远房表妹。

  这里应该是方家的大宅,那么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是方千寻。”

  似乎看穿了他的思绪,少女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让他失了神。

  怎么会有这样淡然出世,不染纤尘的少女?仿佛是不属尘世的精灵,一直以为自己喜爱狂野奔放的性感女郎,可见到她时的心动却远不是那些艳丽风情的小明星可以比拟。活了二十八年,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一见倾心,相较之下,过去那些魔鬼身材的女人简直成了庸脂俗粉,令人厌倦。

  “也许我该叫你,夜达表哥?”

  少女垂眼,长长的睫毛微阖。这是第一个见面的亲人,她不动声色的回想他的资料。

  方夜达,协理部任职的表叔表嫂之子,二十八岁,性好渔色,夜夜笙歌,朋友多为酒肉之交,三教九流之属,胸无大志,喜挥霍,好胜烂赌,表嫂以前挪用的公款多为他填了赌债的烂摊子,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坐吃山空的二世祖。表叔过世后由表嫂当家,手上持有10%的股份,这次急于搜刮将方氏拆解入腹也是因为这个儿子,似乎有传闻说他炒作股票吃了大亏,让原本富庶的家境紧张了不少。

  这样的人,贪欲极强,逢利改道,也许可以……

  “你是千寻表妹?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呃,不是,我见过你,不过那时候你还很小,可能完全不记得我。”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样在佳人前留下好印象,当初那个多年前沉默孤僻的小女孩影子已经很淡薄,几乎不复记忆。

  美丽的眸子看着他,温和而平静。

  “我记得的,夜达表哥以前对我很好。”

  那样灰暗的记忆,怎么可能忘记。

  “真的?”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完全不记得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当年无足轻重的小丫头在他一心寻芳猎艳的脑海里留不下半点痕迹。

  “表哥愿意陪我到客厅里去吗?我想表嫂和舅舅他们肯定要等急了。”

  方夜达惊喜的点头,眼前的佳人似乎对他印象不错。

  拎起地上的花蓝,轻挽身畔男子的手臂,她淡淡的一笑。

  “对不起,舅舅舅妈、表嫂、叔叔,我来晚了。”

  “今年新开的蔷薇很漂亮,想剪几枝让家里人也看看。”

  白衣少女优雅的躬身致歉,礼仪周全,从容自若,任是再苛刻的眼光也挑不出毛病。

  五双眼盯向神态平和的少女,似乎要把她看穿。

  还有一个在她身侧的男人,目光就没有离开过。

  在众人尖锐的注视下,少女始终保持微笑,招呼佣人端上茶点,亲昵而自然的待客。

  久久,尖锐的女声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有些不甘的开口。

  “你倒是长大了不少,也漂亮多了。”

  少女一径淡然的微笑。

  “谢谢舅妈,这么多年舅妈也还是那么年轻。”

  “老啰,不像年轻人那么有本事。”

  女人身边的男子开口,慵懒的话语中却带着挑衅。

  “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面,哪还把我们放在眼里。”

  “舅舅说哪里话,哥哥是心疼我一向身体不好。”少女轻柔的解释,冲淡敌意。“他常说等我身体好了,要和长辈多来往,毕竟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现在你哥哥又出了事,方家群龙无首,你说怎么办?”

  半晌不出声的男子油滑的扯开话题,一下切入正题。

  片刻的寂静,六个人十二只眼睛全盯着她,等待回答。

  少女柔弱的笑笑,垂下头。

  “叔叔说笑了,千寻年幼不懂事,哪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请各位长辈来,也是希望能帮忙拿个主意,眼下这种情况,该如何才好。”

  娇怯的声调越来越低,仿佛已经全然无主。

  众人四顾,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的神色,这个无知的小女孩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戒备的姿态一时都放松下来。

  拿出舅舅的姿态,大大咧咧的开口。

  “这些东西你也不懂,还是让我们来操心吧,远哲这一走,把重担都落到我们肩上啦,辛苦哟。”

  沙哑的女声随即应和。“是啊,你都不知道现在公司是个什么情况,本来公司就运营不佳,远哲投资的项目又失败,欠了银行一堆债,天天都有人来催。”

  当叔叔的也加入唱和,语带恐吓,存心吓坏这个不问世事的娇弱小姐。

  “现在竞争对手落井下石,抢了我们不少客户,眼看业务是越来越差了,债务又高,说不定再过不久,银行连方家的大宅都收了。“

  美丽的螓首完全不敢抬起,黑亮的刘海垂落,勉强挤出的声音低弱而无助。

  “那——该怎么办呢?”

  身边的男子有些心疼,似乎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母亲凶恶的眼色瞪回去。

  十分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轻抚唇上的短须,“还能怎么办,舅舅也没办法,只有趁公司还能值几个钱的时候,卖掉算了。”

  少女终于抬起头,小脸上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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