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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远集团大楼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一栋黑色,冰冷而气派的三十二层建筑。錾金的大字飞扬耀目,大楼表面的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折射出属于商业的无情气势。

  在前台小姐惊讶的目光下,一个清丽出尘的白衣少女与总裁助理辛平一路走入,穿过公司大堂,到达不同楼层参观,辛平甚至不停的指点介绍,让少女了解各部门的职能范围和业务情况。最后走入顶楼总裁办公室,留下身后一片嗡嗡议论声。

  踏入总裁室的少女,并没有如辛平所料直接坐上办公桌后的转椅。

  站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中央,静静的打量四周,纯白的四壁,深色木地板。简洁实用的设计,半边墙都划为书柜和档案柜,整齐的放置着各种资料供随时取阅。黑色实用的大办公桌安置在中央,半尺高的文件和电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由于每天打扫,并没有多少灰尘,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

  缓步走近,轻拂桌上的烟灰缸,熟悉的气息令她心头一阵酸涩。

  还没来得及放下,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廊上传来,总裁室的门被用力的踢开。方夜达竖立在门口,脸上满是惊疑不解,身后跟着拦阻不住而惶然失措的秘书。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冰冷而僵硬。

  半晌,方夜达终于捺下胸中的怒意,走近她低柔的开口。

  “千寻是想来看看哥哥的办公室?”

  看着他试探的眼神,少女没有任何表情。

  他渐渐沉不住气,语气也转为急促。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仍然沉默。

  代她回答的是一旁的助理辛平。挥手示意门口的秘书退回去带上门,淡淡的开口。“从今天起,千寻小姐会暂代总裁一职,方远集团今天起由她负责。”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能置信的看看辛平,又转而凝视眼前突然陌生的少女。“你疯了。”转而又想起什么,他踏前一步,逼视着一脸漠然的助理,厉声斥问。“是你诱骗她来?为了得到方氏?”

  激烈的话语在空荡的办公室回荡,俩人却是神色不动。

  白衣少女轻拂白裙,语调平静,“是我自己决定的,我不想让公司毁在你们手上。”

  漠然注视着胸膛起伏的男子,“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在公司做了些什么。”

  “不可能,你不可能这么做。”不能接受一向淡泊的白衣少女突然变得强硬,他喃喃低语,手指几度屈张。

  “方小姐有足够的资格这么做。现在她持有公司七成股份,方先生还是请回吧。”

  听着辛平冰冷的话语,他恍然了悟。

  “你是骗我的?你只是想拖延时间拿到股份?”

  “是”

  少女干脆利落的回答截断了他所有臆想。

  “那订婚一事?”愈是愤怒,他的话语反而愈是轻柔。

  看眼前几欲燃烧的眼,她的眸子掠过一丝黯然。

  “对不起。”

  失去理智的他愤怒的踏前,想伸出手去紧紧的掐住少女细白的脖子,却被辛平挡住,捏住手腕令他挣脱不出,一张脸涨得通红。

  “方先生,对不起,您不在本公司任职,以后还是请不要过来了。再这样,楼下的保安会记得您。”

  一贯公式化的语气,却隐隐透着威胁,从来没觉得这个温和的助理这么具有侵略性。手上的压痛的力道浇灭了怒火,他退后一步,努力平抑胸中翻涌的气息,狠狠的扫视两人,转头而去,巨大的摔门声响彻顶楼。

  良久,少女轻轻的开口。

  “谢谢你。”

  方夜达狰狞的表情似乎还在眼前,她箝住手腕,制止轻微的颤抖。

  看着少女下意识的动作,辛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我会交待大楼警卫注意,方小姐最好也提醒大宅的保安小心一点。”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绝不会就这样甘心罢手,被利用的耻辱恐怕会令这个公子哥刻骨铭心,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会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方远集团的总裁替换令所有人愕然,一个从未公开露面的少女坐上了庞大集团的中枢之位。种种猜测都一一落空,全城哗然。

  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据说是前总裁方远哲的妹妹,从未被大众所知,也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但在这次家族夺权中所展现出的手腕却令人侧目。

  宣布暂代总裁的即日,便颁下人事命令,将家族中仅存的几位从公司中剔出。谁都知道方家的亲友是公司的毒瘤,不禁为少女的手段之快狠准而叹服。

  八卦杂志为之疯狂,商业报刊也忍不住做了专题。

  惊讶归惊讶,商业法则仍然是冰冷无情。

  一个没有经验的雏鸟能做到什么程度,能否让江河日下的方远集团重振方远哲经手时的辉煌,谁也无法乐观。也许这是曾经兴盛的方远,最后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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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难,非常难。

  驾驭偌大的集团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尽管她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尽管辛平尽了最大的力量帮助她,堆积如山的难题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眼睫下已经出现了两抹蝉翼似的阴影。

  知道外界是怎样的纷纷猜测,也知道公司员工都在观望浮摇,但她无力去关心这一切,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学习怎样打理一个公司。毫不留情的把亲友都扫出公司后,别人看她的眼光也多了几分异样,想必这种冷血的作风让许多人非议。

  表嫂和舅舅的愤怒可想而知,天天轰炸她的电话,当电话设为拒绝接听,又开始利用公司的专线斥骂,没有片刻的犹豫,她向警察求助,如愿以偿的获得了清净。知道自己的行为让他们异常愤怒,但她没有时间浪费在博取原谅上。

  不知道哥哥二十岁时接掌公司是什么样的情况,她只知道自己真的非常疲惫,并不具备敏锐的商业天赋,也没丝毫的商业经验,更别提公关交际手腕。

  上次迫不得已参加的企业酒会令她如坐针毡,挑剔而审视的目光,低低的议论都还罢了,最难忍受的是企业家聚在一起闲聊时的鸡同鸭讲。故意挑一些专业性的话题询问她的意见,投资、基金、股票这些商业精英每日处理的东西她都一无所知,旁人轻蔑的目光更让她清晰的知道什么叫人以群分。

  回想担任总裁这两个月来的经历,浓浓的挫败感绕上心头,全力支持她的辛平也越来越沉默了,目光里时常流露出担忧。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方远集团就真的倒在她手上了。

  望向办公桌上的相架,兄妹俩灿烂的笑容格外刺目,当初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神情看起来那么遥远,现在她才明白,哥哥是用了怎样的力气才为她撑起这片天空。

  真的很想他,在如此寂寞无助的时候,曾经的温暖依赖显得那么珍贵。

  门上传来轻敲,她坐直身子。

  “请进。”

  是辛平,他捧着厚厚的一叠文件,难掩脸上的疲惫。最近两个月,他瘦了不少,承受了最多的压力和非议。

  男子没有注意到她的眼光,翻开手中的资料,进行公司情况报告。

  她专注的凝听,尽力的学习,突然几句话让她心中一跳。

  “最近的几件企划案都失败了,原因有好几方面。有些是因为我们多年培养出的企划专才刚刚跳槽,人才流失;有些因为公司人心涣散,没有全力争取;有些是因为最近公司声誉……”

  辛平没有说下去,但她明白,方远集团经营不善的传闻已经严重影响了生意。尤其是在传出当家主事的少女其实对商业一窍不通后。

  静默半晌,她艰难的开口。

  “辛先生。”

  “我——还是不行吗?”

  看着眼前少女有一丝脆弱的神情,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已经尽力了,你做的很好。”

  驾驭一个公司并不是光尽力就可以的,虽然她很聪明敏锐,但对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来说还是太生嫩了。

  缓缓的靠向椅背,第一次在人前展现出疲倦,少女有些迷茫。

  “告诉我,方氏这样下去还能维持多久?”

  “大概再两个半月。”没人比他更了解公司的情况,当年那些亲友作乱留下的恶果正一一浮现,对手公司也趁着方氏的低迷不断打压,外忧内患,目前已经快到极限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他微微苦笑,除非方远哲能立刻回来,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毕竟不是领导型的人才,只是擅长辅助经营,失去了强有力的决策者,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除非能出现有经验的商业奇才坐镇调控。”一如前任总裁。

  双方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良久无语,他将资料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静静的泪意涌上来,模糊了她的双眼。

  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无人见到的眼泪滑下,坠落在地。

  已经到极限了吗?

  好不容易才从亲友手上夺回公司,避免了方氏被分拆零卖的命运。

  难道又要在她手上重演。

  怎么可以。

  哥哥回来会多么的失望。

  止不住的泪珠接二连三的坠落,浸湿了衣襟。

  “除非能出现有经验的商业奇才坐镇调控。”

  辛平的话在脑中回响,让她不知所措。

  哪里有这样的人?

  又怎么才能找到这样的人,让他们为方氏效力。

  茫然的回家,不顾老管家忧虑心疼的眼神,她把自己反锁在卧室内。

  眼泪又要滑落了,她多么希望像一只驼鸟,能够找到可以把头埋进去的沙子。

  无力的跪坐在地板上,腿上却压到了什么东西,微微一疼。

  半晌,她回过神,发现是多日不用的小提琴。

  “除非能出现有经验的商业奇才坐镇调控。”

  蓦的,她想起什么,突然挺直腰身。

  周围没有这样的商业奇才吗?

  那么全国呢?

  世界呢?

  如果用另一个名义作等价交换,有足够的吸引力吗?

  突然浮现的希望令她激动,熟练的打开琴匣,取出提琴,纤白的手指压向琴盒不显眼的一个暗扣。第二层轻巧的弹开,现出一个隐密的暗格,一台超薄的银色笔记本电脑静静的躺在盒内,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力挽危局

  利落干练的处理着公务,娴熟的发下各种指令,镇定自若的外表下,内心的忧虑日盛一日。

  已经五天了,那个白衣少女自从那次谈话后一直没有来公司。

  打电话过去询问也由管家代接,只说小姐请假几日,说不出所以然。

  她,也到极限了吗?

  还是终于忍不住压力,崩溃逃开了。

  即使如此,他也无法责怪。换了一个男人只怕也无法承受吧。

  远哲,我多希望能有你的能力,帮她安然度过这一关。

  如果你在,看见她的样子,你会多么的心疼。

  想起失踪的上司兼好友,他不由轻叹。

  真的还活着吗?

  已经四个月了,为什么还不出现,除了那个少女,其余人早就绝望了吧。

  就连他也只在她坚定的眼中,才维系下来那一点信念。

  即使从来没有听方远哲提起,他也能看出这对兄妹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情谊,方远哲又把她保护得有多好,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想必她依然是绝世独立,不染纤尘的无暇少女。

  一切都改变了,看她慢慢学会坚强,学会冷硬,学着阴谋计量,心下不是不黯然的。如果公司能撑下去,也许再过若干年,就会出现一个精明冷厉的女强人,而那个淡雅清灵的少女将永远的消失。

  那么公司的早早结束,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吧。

  心头充满了矛盾,纷乱而迷茫。

  门口处传来骚动,不少员工纷纷起立,一探究竟。

  辛平压下心头的思绪望去,似乎来了几个陌生人。放下手上的文件,他快步走过去,看见来人的面孔,沉稳如他也不禁一怔。

  竟然是四个外国人,领头的男子身形挺拔,轮廓俊美,黑发碧眼,虽然温文有礼的微笑,气质却是侵略诱惑的,如一只蓄势等发的豹子,矫健而锐利。

  心里微微一咯,隐约感到这个人有某种危险性。

  目光迅速扫过其他三人,无一例外的高大健美,几乎都在好奇的打量公司环境,有一个还轻松的嚼着口香糖。

  还未等他打量结束,领头的男子微笑的朝他伸出手。

  用中文开口,有些奇特的音调,咬字清晰。

  “你好,我叫雷德蒙,找你们总裁,方千寻小姐。”

  礼貌性的回握,捺下惊讶,他平静的回答。

  “对不起,方小姐现在不在公司。如果你有什么事,也许我可以转告。”

  男子目光微闪,继而绽出一个微笑。

  “不,她说在办公室等我们,一定在。”

  千寻自己约来的?他疑惑片刻,回身示意秘书小姐电询总裁室,看是否有人。

  看见秘书意外的表情,他忍不住惊讶。

  何时,她从直达电梯上来的?

  忍住好奇,他有礼的伸手引客,亲自带领四人走入总裁室。

  门后,白衣少女并没有坐在皮椅上,她立在通透明亮的落地窗前,眺着鳞次栉比的城市,看不见表情。纤细的手指轻抚窗,被日光映得近乎透明。

  听到身后的脚步,背影微微一动,回过头,已经平静无波。

  会谈约一个小时,她按铃请辛平进去。让他安排三个青年到公司基层实习一个月。看见他探寻的目光,她又补充一句,雷德蒙暂时任他的助手,学习了解公司事务。大概是他茫然不解的神情太过明显,白衣少女轻笑,凑近耳畔提醒他五天前说过的话。

  除非能出现有经验的商业奇才坐镇调控?这只是自己无奈之下的喟叹,难道,她真的做到?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找到。这些人看起来实在……倒是像商业间谍多一点。

  他也曾私下探问详情,少女却只是微笑着带过,并不愿多解释。

  一个月,就这样扑朔迷离的滑过。

  一个月后,三个在基层实习的青年调任为各部门主管,方远集团开始中层大规模人事变动。

  而雷德蒙,几乎暂摄了总裁的全部权力,取代了白衣少女的位置。

  俩人共用总裁室办公,表面上似乎还是少女主管,实际决策权已然暗自转移。

  对此,他忧心忡忡,几番提醒,少女却淡淡的一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与其让公司在自己手中渐渐死去,不如横下心放手一博。

  秋日来临,漫长而火热的夏日终于过去,万物都松了一口气。

  方远集团在这两个月的表现令所有人意外。一改数月前的低颓,焕然一新的业绩报告令全楼上下振奋不已。在三个安插的部门经理协作下,原本的失灵公司调配如阻碍的血脉被渐渐疏通。无所作为人浮于事的元老被清退,积极进取责任心强的年轻员工被提拔,笼罩公司的低迷沉郁之气转为青年人跃跃欲试的锐意。庞大拙钝的公司终于又焕发新生。

  与此同时,年轻的女总裁与新任助理的桃色绯闻也甚嚣尘上,成为公司口耳相传的热点话题。

  谁让俊男美女总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三个部门经理虽然是外国人,却都年轻活泼幽默大方,上任不久便很快与周围同事打成一片,经常自掏腰包与大家唱K泡吧,很快赢得下属的拥护爱戴。完全没有一点经理的架子,办事效率却不容置疑。曾经有两个不知分寸的女下属自恃姿色和上司的亲切而疏怠职务,被毫不留情的开除,余威之下,再无人敢对工作掉以轻心。

  而总裁助理雷德蒙……

  论长相,他比另外三个更出色,兼有一种成熟男性的魅力,也更有距离感。总是温和的微笑,深沉难测。他的指令总是得到三个经理无条件的配合,虽然之间的气氛亲切宽松,却自然流露出领导者的威严。

  显然是在商界浸淫多年,他的眼光极其老到,也十分精明,对投资了如指掌,很快就熟悉了不同市场的特色,在多个领域皆有斩获。身为法国人,却精通中英文,让他更自如的在商界会谈交涉,优雅的举止风度常常让客户交口称赞,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时也吸引了大票公司女性的爱慕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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