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中)178

  等这些世家子将今日见闻传回家族,等绘心之名传遍建康,只要下定决心,有些人,迟早会寻上门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在外应酬一日的萧之谦回到府中,方乔迎上前服侍,待一阵梳洗更衣,又奉上热茶,她才迫不及待的将今日遇见陆岚之事言出。

  “哦?”萧之谦端起茶盏的手略微一顿,“临近玄武湖畔的小巷中?”

  燕雀湖也好,玄武湖也罢,湖畔的宅子别院,大多为建康世家所置,做为于游玩散心去处,偶尔也会在此设席宴客。可似乎,王谢二氏最近正闭门谢客,王陆氏理应不会前往玄武湖畔才是。

  “你见王夫人时,她身边可还有旁人?”

  “旁人?”方乔正说着她与陆岚品香一事,忽闻萧之谦这么一问,怔了一怔,迟疑的道:“似乎……并无旁人。”

  萧之谦眉头一皱,“究竟有还是无?”

  似乎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耐,方乔心中略慌,速速仔细的回想后便道:“确无旁人,王夫人一人坐于马车中,驱车的乃是一名婆子……”说着说着,她也惊觉事有不对了。

  莫说陆岚这等顶级世家的贵妇,便是方乔自己外出,朱轮华毂必不可少,身边也有服侍的贴身侍婢,车外跟着几名护卫,这均是最寻常的排场。照理而言,陆岚应当比她更为阔绰。

  可晌午在巷子中,陆岚却乘着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身旁既无侍婢服侍,也无护卫相随……

  “你可知她在巷中欲见何人?或是在暗中观看何事?”

  比起方乔,萧之谦的心思显然灵敏至极,一针见血的点出结症所在。

  方乔下意识摇头,可刚晃了半下又猛地止住,双眼微微一亮,“难道是为他?”

  “谁?”

  方乔自是将白日所见一点一滴,巨细靡遗的言出,末了又咬牙恨道:“那崔挽在临淄时还曾当街羞辱于我,想不到这等狡诈之徒,也能得学士赞誉,匀公真是老眼昏花,糊涂了不成!”

  当日当街受气,回府后,她便让人对追查一番,以方氏在临淄之势,寻一人,并不算难,当初萧之谦能在一日之内将曲水流觞的邀帖送上门,便是方氏寻的法。

  不过,待查清“崔挽”底细时,稷下学宫已开讲,崔挽名噪一时,便是方氏,也不好在风头浪尖上动手,加之萧之谦与方乔大婚将至,此事便被搁在了一旁。

  时至今日,被方乔重新提及。

  萧之谦仿若听不出方乔话中的忿恨,唯有“绘心园”、“崔挽”这二句话,萦绕在心头。

  玄武湖畔绘心园,他略知一二,今日各世家子齐聚一事,他亦有所耳闻,可崔挽就在绘心园中一事,却让他又惊又喜!

  寻到崔挽,便等于寻到萧谨!

  而且崔挽乃是太子之人,既然出现在绘心园中,便足以见得,一向清高自傲,看似与任何世家都无干系的百里无涯,也是太子的人。

  想到此,萧之谦心中抑制不住激荡万分,他倏忽间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夫主?”方乔一脸惊愕,忙起身追了两步,却听闻萧之谦的声音传来,“今夜我宿于书房。”

  书房?方乔眼底闪过一丝嫉忿,萧之谦的侍妾不多,却也有那么二、三位,其中便以时常被唤到书房中红袖添香的那名侍妾最为得**,方乔显然误解了将萧之谦这番急急离去的心思。

  一连数日,崔莞吩咐众人耐下米需 眯 心思之后,绘心园中慢慢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不过,当日一场新奇的赏梅宴,加之有心人刻意传扬之下,倒是令崔挽与绘心园的名声,便在建康世家之中口耳相告,广为流传。

  这几日里,崔莞几乎闭门不出,见天不是在书房中翻书练字,便是扯着百里无涯行棋抚琴,过得极为悠闲。

  事实上,就连半夏都知晓,这无非是疾风骤雨前的最后一丝宁静,再过一段时日,眼前的怡然自得便会一去不返。

  又过了两日,初雪过后的头一场绵绵冬雨,淅淅沥沥的洒下,落雨成冰,天气愈发寒凉冻人。

  清早,崔莞刚用过早膳,便听半夏来禀,有客登门拜访,看过半夏呈上的拜帖,崔莞眉心微微一蹙,迟疑了一下才道:“将人请到前院偏厅罢。”

  半夏应声而去,崔莞小坐片刻,心中细细思量一番,方起身前往前院偏厅。

  “你在外面候着便好。”将半夏支在门外,崔莞独自踏入偏厅中。

  来客正跪坐与临窗的棉席上,明亮的晨曦透过窗棂缝隙,映在那张熟悉的俊颜之上。

  “秦四郎君。”崔莞不近不疏,有礼的唤了一声,缓步上前,于秦四郎隔几相坐。

  “阿莞,果然是你。”秦四郎的面容清减许多,一袭白狐裘袍衬得原本缺少几分血色的脸庞更添上一丝苍白,眉宇间虽有疲色,却难掩明见的欣喜与松懈。

  “嗯,是我。”崔莞颔首,素手执壶,静静的为他斟茶倒水。

  以如今寒门的势力,即便当日无寒门子弟入园,但名声传扬出去后,让寒门得知,是迟早的事,而秦四郎寻上门,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再一次相对,崔莞心似古井,已惊不起一丝波澜。

  秦四郎捏了捏手中的茶盏,唇角泛开一丝苦涩,“阿莞,你可恨我?”

  崔莞垂下双眸,静静凝望着清澈茶汤中晃荡的两片碧叶,平声说道:“我为何要恨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两人脚下的路截然相反,即便将来有一日,定然必不可免的针锋相对,对秦四郎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她仍是不恨的。

  “那日,若非我置气离去,你也不会被……”有些事,只要存心,多少能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更何况沐园中,也并非全无秦四郎的人,对刘冀,他岂会不起防心。

  “此事与你……”

  “不。”秦四郎一脸懊悔,“倘若我未曾离去,一切也不会发生。”是他大意了,接到刘冀突如其来的传信,思绪紊乱下也未起疑心,便转身离开建康,只想着处理妥当之后,心亦静下,仍能与崔莞恢复如初。

  闻言,崔莞抬眼,却见他眼中一片愧疚自责,心中莫名一软,叹道:“那日一事,确实与你无关,即便你未离去,二皇子也会想方设法将你引开,况且,是我识人不清在先,怨不得谁,你也无需自责至此。”

  “许多事,你不知,我也不知从何说起。”秦四郎苦笑的摇了摇头,随后深深望着崔莞,涩声道:“总之,我不会害你。”说着顿了一下,道:“阿莞,离开建康罢。”

  阿莞,离开建康,也离开刘珩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客气的送走秦四郎,返回前堂的崔莞立在门前,凝望仍旧飘落绵绵细雨,略显阴暗的天幕,面色沉着。

  秦四郎的话不多,然而句句落在她耳中,却别有深意。

  江南粮盐两案,看似寒门损兵折将,可只要孝明帝打压士族之心一日不变,寒门势力定然不会示弱。

  待此次清算过后,孝明帝应会转手向士族施压,但对于王谢这等庞然大物,孝明帝暂且难以下手,故而最好的立危之人,便是亲生儿子。

  必要时,孝明帝绝不会心慈手软,甚至会亲自下手,剪除刘珩几根渐露的羽翼,以达寒强士弱的权衡之道。

  刘珩的处境,岌岌可危,此刻,绘心园的出头之举,无疑是自寻死路。

  因而,秦四郎一开口,便是让崔莞离开建康,介时再暗中以寒门势力相护,崔莞可无忧。

  可惜,崔莞坦言推拒了这番好意,她既然敢在此时将绘心园的邀帖送入世家中,又岂会未做好应有的盘算?刘珩越是朝不虑夕,绘心园的名望便越是要声名大噪,遐迩所闻。

  到时候,王谢等大族,定不会任由孝明帝探手,在众人的眼皮之下毁了绘心园,那无疑是明目张胆的甩了士族一个耳刮子。

  此举,只会令人心涣散,自扫门前雪的士族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奋起抗击寒门。

  除非孝明帝生出灭士之心,否则,断不会有这一日。

  “原来,她早已思虑周全,至纤至悉。”马车中的秦四郎,阖目苦笑,一双执笔抚琴的手,紧握成拳,狠狠一击,重重地捶在铺着一层厚实软垫的车厢中。

  与此同时,另一辆与秦四郎马车擦辕而过的青篷马车,缓缓的驶向绘心园。

  这一日,秦四郎告辞后,便再无客登门,崔莞心中生出一丝紧迫之感,她虽谋算得具无遗策,可若王谢等人下定心思洁身自好,崔莞亦别无他法神途凡少。

  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时断时续的落到深夜,方慢慢止歇,雨过天晴,云雾尽散,一轮明月悠悠的显出了浑圆的轮廓。

  一道纤细的身影自绘心园后门闪出,蹑手蹑足,悄无声息的穿过后门小巷,钻入另一条深巷中,左拐右拐,一路奔行了小半盏茶的时辰,一座望仍亮着灯火的民宅,远远在望。

  可就在此时,黑暗中猛地探出一双手,口鼻一捂,将人一扛,砰地一下丢入了一辆宽敞明亮的车厢中。

  “唰”的一声,好似细皮物剥落的窸窣碎响。

  “嘶----轻,轻点儿,疼!”

  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惨叫,一只修长的手自那清秀的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皮膜,失去遮掩的面容如空中跃出云雾的圆月,华光熠熠。

  “刘珩!”华灼捂着热辣刺疼的双颊,一双漫起水雾,却又透出忿然的眸子,狠狠瞪着倚在车厢内壁上,一脸漠然的俊美男子,含泪控诉道:“都与你说了,下手轻一些,这皮膜沾得甚是牢固,生生揭下岂会好受?”

  刘珩扫过葱白细嫩的十指缝隙间,那一丝丝不同寻常的潮红,也懒得理会华灼的抱怨,将手中的皮膜往她身旁一丢,淡淡说道:“你混入绘心园,欲意为何?”

  “你怎知我混入绘心园?还知晓我今夜离去?”华灼以冰凉的双手贴在脸颊上,刺痛渐褪,她眨了眨湿润的双眸,对上刘珩冰凉的目光,不慌不忙,竟还有闲情逸致追问道。

  而刘珩今日也不知是心绪好还是别的缘故,也破天荒的开口,予了她一个清楚明白,“无涯所寻的侍婢仆从,均为墨卫,孤的墨卫对彼此知之甚深,一言一行均了如指掌。”一个人,容貌身形再如何相似,言行举止间定有不同,哪怕再细微,落入熟悉至极的人眼中,便是天大的破绽。

  听到此言,华灼点漆般的瞳仁微微一缩,“也就是说,自我入园起,你便知晓得一清二楚?”

  她让阿笙趁着开园前夕,上下忙碌之际,暗中劫了一名与她身形最为相似的少女,又易做那少女的模样混入园中,却不想一开始便被人识穿梦游妈咪:谁是我爹地全文阅读。

  也就是说,这段时日,她每回夜里偷溜出绘心园,与阿笙私会之事,亦未瞒过墨十三等人的耳目,之所以按兵不动,便是为了今夜,让刘珩亲自捉个现行。

  “刘珩,难为你这般大费周章的,大半夜候在此处挨饿受冻,只为捉我这么一个无所事事的小姑子。”

  刘珩瞟了一眼她唇角勾起的嘲讽,并未在意,沉声道:“说罢,你混进绘心园,何故?”

  “自是来寻你晦气。”华灼柳眉一竖,冷笑道:“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寻我谈交易时,我曾再三言明,绝不动上洛郡,你亲口应允,却又出尔反尔!你敢起誓,上洛九条华道中崩断的一道,不是你所为?”

  上洛华氏自有九条商道,这九条商道便是使华氏敛尽天下财势之根本,极为隐秘,可华灼料不到,刘珩竟能查出九道所在,更是凿山落石,毁了其中一条没于深山之中的小道。

  “是孤所为。”刘珩直言不讳,深邃的眸子里冷芒幽然,“你应心知肚明,孤身旁的人,非是谁都可动,此次不过是一条华道,若有下一次……” 君心应犹在:“你敢!”华灼面色一变,死死的盯着刘珩,“倘若你再对上洛下手,我便会将崔莞身世之谜公之于----呃!”

  华灼话还未完,陡然觉得一道寒风扑面,脖颈霎时一紧,已然挤不出半点声息,她怔了一怔,随即艰难的垂下微突的双眸,掠过颌下一只自长袖中露出半截的铁臂,涨红的面色中泛起一丝苍白。

  “你,你……”你要杀我?

  华灼张口,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上一次,在钟山密宅中,孤曾告诫于你,莫要越过孤的底线,华灼,你莫不是以为,天底下,唯有华氏才是孤的出路?”

  明明是含笑的面容,温和的语气,却令华灼后背泛起一阵彻骨寒凉,她知晓,刘珩此时,是真动怒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非礼勿视君子乎(上)

  就在华灼双眸隐隐失焦,一颗斗大的汗珠缓缓自额角泌出,沿着姣好的轮廓蜿蜒滑下时,叮的一声轻响与“咻”的一声细微破空之音陡然划入刘珩耳中,紧箍在纤细颈子上的手蓦地一松——

  一道利芒擦过刘珩晃动的袖子,“嗒”的一声闷响,一支不过半指长袖箭赫然扎在车厢内壁上,箭头尽数没入木板中,箭尾雪白的翎羽因力道正微微颤摆,随袖箭破空而来的,是一道温和的嗓音:“阿灼不过贪玩了些,还当不得殿下如此盛怒。”

  刘珩回头,漆黑的眸子掠过可遮挡风雪的裘帘,之间上头已然多了一小指大小的细孔。

  马车外,守在四周的墨卫如临大敌,此处颇暗,加之来人身手不弱,且方才两箭齐发,急如闪电,即便墨七出手,也只来得及阻下其中一箭。

  “主子!”

  “退下。”刘珩磁沉的声音低喝道。

  听闻刘珩声音中气十足,墨七悬着的心骤然落下,不过,他仍谨慎的盯着那道渐渐走近的身影,与围在马车旁的墨卫一同,略微退开几步,任由那人行到马车旁,登车,撩帘,入内。

  扫了一眼微微晃动的车帘,墨七双手一摆,在场的墨卫均悄无声息的守在马车旁,严阵以待,寸步不离。

  嵌着明珠的车厢中,莹莹光辉之下,刘珩慵懒的靠在窗棂旁,一双墨眸深浓如夜,而阿笙则将华灼揽入怀中,与他相对而坐,两人好似都将仍钉在车厢后壁上的袖箭,忘得一干二净。

  “阿……笙。”华灼沙哑的挤出两个字,随即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刘珩的手劲不小,而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弱女,一箍之下,难免伤及咽喉。

  闻及这道细若悬丝的抽气声,阿笙剑眉一皱,抬眼对上刘珩的目光,道:“上次崔氏小姑子被掳一事,是我思虑不周,但也并非是想至她于死地。”

  “若非如此,司徒将军以为,事后你们还得以安然的踏出钟山密宅?”刘珩的双眸微微眯起,暗含冷冽之意。

  阿笙圈在华灼细腰上的手缩紧了一些,面容上却是笑道:“此事确为我等行错再先,不过,一条华道,殿下的心头怒火,也该熄了罢?”

  华氏九道,明面上损一道虽无大碍,可这九商道乃是他与华灼费去九牛二虎之力,耗近百万金,历时三年,一点一点自崇山峻岭间开凿而出。平日无恙时,为敛财商道,一旦大祸临头,这遍布东南西北四方九道,便是华氏族人逃生之路,意义重大。

  虽可疏通,但需耗费不少时日,尤其是这等时刻,上洛郡随时都将面临魏国的兴兵进犯,损一道则等同失了一条生路。

  “阿笙……”华灼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听出阿笙息事宁人的心思,她不由强忍咽喉的涩疼,哑声唤了一句,却被阿笙垂眸一记目光,堵住了嘴。

  刘珩眸光轻闪,厉色渐褪,神情淡淡,“离开绘心园。”

  阿笙颔首,“这是自然,即便殿下不言,阿灼原本也打算今日离开绘心园。”

  刘珩的目光掠过华灼美艳得不可方物的面容,沉声道:“无论你对崔莞起了何等心思,孤劝你,最好打消干净,下回……”闪着一丝森冷的目光望向阿笙,“司徒将军,须得再快一些。”

  事实上,方才他若真起杀心,司徒长笙出现前,五指再一用力,便可拧断华灼的脖颈。

  “殿下许是误会了。”阿笙叹息道:“我这妇人,性子虽倔,为人行事又鲁莽了些,可却恩怨分明,并非是不清事理之人,进绘心园,只是想帮衬崔氏小姑子,以解心中愧疚,别无他意。”

第二百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中)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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