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也裘首领!你持凶杀人之心昭然,如今不思悔过,求我君原宥,还变本加厉提出此等无理要求,我君乃渊渟岳峙、精明强干之辈,岂容遭你一再戏耍。你所言若有理,皇上自会明正典刑,可如今你拿战场恩怨说事,有理吗。你若恨裴大人在战场上杀了你儿,日后再去战场上见真章便是。相反,你却堕入刺客之流,你……”

  姜珩声如蚊蚋,渐弱,两股开始战战。只因现在不止所有人看着她,她眼波微转,郝然对上右下方还立在场地中央的裴言昭似笑非笑的凤眼。

  裴言昭嘴角噙一抹笑意,眸底似缀繁星,目不转睛的盯着口若悬河的娇俏女子。

  “嗯?姜珩,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朕允你说,且恕你无罪。”隆正帝不以为忤,还颇为期待下文,特允准她。

  这小女将许多他身为帝王不便说出的话尽陈,比他堂下那些呆若木鸡的言官还要厉害,简直痛快人心。

  姜珩错开那人视线,略垂眸,收了声:“臣女为皇上安危所恼,一时僭越了……皇上是明君,我想得到的,您也一定能想到。请皇上自行裁定。”

  隆正帝点头,思忖半晌,冷然道:“首领,随朕去集英殿详谈。”

  这场斗武便匆匆散场。

  因还有飨宴设在傍晚酉时,姜珩还不得离宫,随母戚氏,被太子妃邀去了东宫暂歇。

  “珩妹妹,你方才真要吓死我了。幸好啊,非但没出错,看样子还让父皇很喜欢你。我跟你站一块,沾了你的光,风采可盖过了所有王妃!姐姐该再赏赐你什么好呢。”

  太子妃拉姜珩坐妆奁前,用岫岩玉簪比她发髻,拎玛瑙耳铛比她耳垂,总觉不尽人意,拿不出手。

  姜珩顺势握住皇嫂的手,暗慰:“哪里,七姐姐本就是矜贵尊荣的太子妃,无须沾我的光,也风采夺目。以太子敦厚温良的品行,不出差错,你们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太子妃还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觉镇国公一家覆灭后,太子孤立无援,凄苦得很。只知她是为了自己好,太子妃将苦楚藏于心中,拍拍她手:“好妹妹,借你吉言了。”

  飨宴设在宫中瑶台。

  暮春时节,杏花缤纷。酉时过半,天边金云叆叇,析出层层霞光斜照,映在池畔水面,轻风拂过,吹起彩光粼粼。场地临湖,四面花树环绕,草木葳蕤,空气沁着花草的自然香甜。

  髹漆木几如在武场时,呈两列摆放,也裘在原处,皇帝也处正中,两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姜珩料想隆正帝出于他的考虑,还是想同鞑靼合作的,武场上及时止险,未真正伤到人,不一定非得追究。亦或是两人在私底下,谁妥协了什么。姜珩深知当今皇姑父刚毅果敢的个性,如她所言,皇帝断不会卖也裘面子,真的去处置一个沙场有功的诛贼将领,那样于情理都不合。要是妥协,定是也裘跟皇帝妥协。

  少顷,宫女鱼贯而入,端佳酿上美馔,配这雨花纷纷的瑶台场地,宛若仙娥环绕。

  另有艺伶隐在假山后操琴吹箫,宾客笑谈声中萦有悠远朦胧的管乐之音。

  除了奉上吃喝,姜珩还接到了纸墨砚台。听正座皇帝出言,才知晚宴也有雅兴节目,也裘首领欣赏中原文化,想听他们吟诗作赋。由他们在场人所有人些,待会让司礼官挑选佳作朗诵。

  听完指令后,一些大臣便开始动手写了。有几人片刻就完成了诗作,隆正帝见状,叫侍人取来,先给也裘欣赏。

  也裘豪迈,下午的事过去丝毫不觉为忤,举止自然,翻看了几首诗,一点儿也不客随主便,皱眉的评头论足:“啊,都是些山啊草啊花啊,没意思没意思。蒙古全是沙子,我不认识这些物!”

  隆正帝笑他:“这些乃我中原诗人托物言志的意象。也罢,今晚是为首领设的宴。你们做些不要太深奥的,能雅俗共赏的诗词供也裘首领欣赏。”

  也裘提议道:“皇上,我十分喜爱你们中原一位人物,据说端午节便是为他所创。”

  隆正帝:“首领说的是屈原。”

  “不错。端午么,那时我早已返回蒙古,不能领略你们的端午节。不如今晚以这屈原为题,作诗给我瞧瞧。”也裘道。

  隆正帝:“这有何难,照首领的意思办就是。”

  于是场中做诗做了一半的人皆将废稿扔掉,重新开作。

  太子妃仍和姜珩坐一桌,探头去望,叮嘱道:“妹妹再拿出下午时的才华来,艳冠绝伦,让姐姐我跟着沾光。这场上来了不少燕京青年,皆出于官宦世家。你瞧我们后面那些小姐,都在卯足劲冥思苦想,想在公子哥们面前露脸呢。这到了年龄的,也该急于为自己找夫家了。”

  姜珩淡笑:“下午我得地利,能看清对面情况,再细心点罢了,不足为道。论文采,我不算出众。”她也不想出众惹眼。

  太子妃点点头:“无妨,娱乐而已,又不是考科举。妹妹想觅佳婿,姐姐另帮你想办法。”

  诶,觅夫婿一开始只是你说起的吧,她什么时候想了。姜珩低头不语。

  陆陆续续,所有人都写完,由宫婢呈上给司礼官,司礼官精心挑选数篇,扬声诵读。

  好文章比丝竹声还悦耳,读者口齿留香,听者如吸仙雾。

  司礼官念的多是长篇幅的排律诗,长词,念完下来半个时辰悄然流逝,暮色四合,灯柱火光燃起,宾客浑然未觉。

  听完,也裘鼓掌:“好,一叶知秋,我今天更了解到,中原人士如此仁义,难怪令四海臣服,九州来贺。”

  隆正帝被夸奖得欣乐之际,也裘开口:“皇上,因为您的仁义,因为这燕京的繁华,也因为我们今天的友谊会面,属臣有一个小小的愿望,皇上一定要满足我。”

  隆正帝敛起笑容,也不一口答应:“何愿望,道来听听。”

  也裘离座,徘徊庭中,哀怨诉说:“曾经两邦敌对时,大炎在隆正四年,占领了我部的迦罗城,请皇上归还此地。此地是我部通往向东贸易的重要关隘,这些年由大炎把控,我们的商队经过都遭收重税,甚至在关系冷冻时,都无法予以通行,使我鞑靼丧失大量钱财,穷困至今。迦罗由大炎控关,于我们鞑靼有许多不便之处!”

  “今日我得以窥见中原物饶阜盛,才知一伽罗城于大炎而言,不过是弹丸小地。当今圣上仁慈,以仁义立本,得以凌驾其它国邦之上,又怎么会不同意我这个小小请求?更何况我们此次会盟,为的就是修筑两邦友谊,想必皇上也不忍看我鞑靼痛失国土。”

  隆正帝脸色渐沉,怒火暗烧。

  这首领早上在集英殿会面谈论政事时,他对此事半点不提。如今当着诸多人的面,突然告知需归还土地的三点理由,方便、仁义、友谊。那便是说,他今天要当着众多人的面推诿,就落下一个不仁不友的形象!

  他此刻真想撕毁合约,将这不要脸的伧荒赶回蒙古去,什么夹攻瓦剌的无耻同盟,他不需要!

  但临场发难,未免彰显他气量狭小。

  真的答应?凭什么!鞑靼只是来订下盟约,一点真正的功劳还未献出,倒狮子大开口,先问他要东西。

  不答应,也裘说得痛彻心肺,有不仁之嫌。

  皇帝仁慈,以仁立本。

  八个字疼死了他的头。

  “皇上。”

  有人唤他,隆正帝隐忍怒气,淡望去:“姜珩,你叫朕作甚。”

  姜珩谏言道:“首领的话提醒了我一件事,想必能更好的促进两邦交好。”

  他此刻一点也不想促进友好。隆正帝心神纷乱,只当拖延时间容他想想应对之策:“什么事,你说。”

  姜珩立在原地,不疾不徐道:“大炎北边的广阳于隆正九年也被鞑靼占了去。此地是中原、蒙古的中立之地,蒙古得去后,时常据地骚扰大炎边境,害我大炎边境百姓饱受摧残。请也裘首领将广阳一地归还。也裘首领既羡慕我国仁义之士,自己也定是个仁义之士。今又是来求和,一定不会拒绝这点要求。如此,两方互归还土地,岂不是一桩美谈?”

  这可得亏死了,也裘咂舌。广阳是两邦相争的军略要地,他把这块地让出去,相当于让大炎架了支炮筒搁在家门前。那他不是成蒙古的千古罪人了。贸易之路还有别条,广阳决不能相让。

  也裘大喝:“大炎这是怎么了!让一个女人站出来对我们男人的事指手画脚,我们蒙古女子都没有这样不懂礼数的!”

  得奇谋,正欣喜若狂的隆正帝,自然不容得人这样说姜珩,正要护短,却听姜珩开口自辩:“衣冠未必皆男子,巾帼如何定妇人?我给首领念一首简单的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商将亡归罪于妲己,吴亡归罪于西施。只有无用的亡国之君,才搬出男女之别这等论调粉饰丑态。撇开这不谈,若是我说错了什么,首领发火我也是能理解的。难道我说了不该说的,首领不愿互归领土,只想单独要回土地?”

  那你的甚么仁义、友谊之说还能立足么,心照不宣的是。

  也裘再怎么不要脸,也不能不要脸到这份上,当然,如果可以逼皇帝就范,他也可以试试继续厚脸皮。但互归领土的事情挑出,对方皇帝就有借口发难他了。

  以大换小得不偿失,也裘权衡下,也不像隆正帝那般诸多顾虑,直接反口道:“不换了不换了!我们结盟是为了联合对抗瓦剌,整出这么多事儿来……皇上,我身子不利爽,先行告退!”

  隆正帝见也裘郁闷离去,心情大好,另问起:“今天所作诗赋中,怎么没听到姜珩的,把她的找出来念念。”

  司礼官赶紧领人翻找,很快找出姜珩的署名,是一首七绝。

  司礼官铆足了气势诵念:

  “汨罗临水投青粽,楚地哀咽比汛涝。生死轮回天有道,传吟古今乃离骚。”

  “好——”

  “好,好,很不错啊!”

  鼓掌赞叹声如雷如潮,震得树枝杏花纷扬,水波涤荡。

  姜珩只想挖地洞钻进去。

  太假了。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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