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几个随从闻言,一气未歇,投笔再算。黄麻纸渐渐斑驳,他们面泛难色,又有三公子在背后暗声催促,犹如被一双恶鬼的眼睛凝睇,他们心神扰乱,汗流至踵。

  超过了上次算答的时间,窦天景极为不耐,抽出腰间长鞭,扬笞一列他从卫所军流放到京卫判刑的犯人。

  “你们也答啊,本少爷白养你们这一路吗。”

  “你,”窦天景徘徊踱步,挑中一颔留髯须、面清儒雅的老者,挑抬对方下颔:“看着像个读书人,这点问题都答不出来吗。不答老子就捏死你。”

  老者被掐住下颔至喉管间,口齿流涎,目珠翻瞪,哀哀恳求:“饶命,饶命啊,小的是屯田兵,是种,种番薯的,没念过书。”气息奄奄。

  窦天景戾气丛生,五指扣紧:“没用的老东西,活着也浪费粮食。”

  他身旁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抓住老者的手,呜咽连连:“爷爷,你这坏人,放开我爷爷。”

  抬起枯瘦肌黄的细胳膊捶打窦天景。

  窦天景狠起来老小不忌,扬起比女孩脸还宽的巴掌:“你爷爷才是下贱的军户。敢打老子,找死。”

  “三公子,请手下留情。”

  窦天景咬紧牙根,手下还没答出问题让他心急火燎,这女人又撞上来:“姜珩,你算什么东西,一再的挑衅我?就是你爹在这,他也没有管犯人的权力,不就是一靠道人是非升官的弄臣吗,我呸。”

  姜珩冷睨他:“我没有权力管犯人,你也没有。你不物伤其类,曾和他们同为军籍就罢,这些人不管犯了什么错,你正好负责押解入京,但他们自有府尹和五军都督明正典刑。你蛮横僭越,视犯人为草芥,还说锦衣荣归,我看是丢尽了窦尚书的脸。”

  窦天景目光一眺,眸光微闪,又喜又气:“大胆!你敢把我爹牵扯进来,这笔账我要好好跟你算了。我如今脱离军籍为武教授,哪里丢了我爹的脸?你是御史的女儿,要是平白无故泼我脏水,罪加平民三等!”

  姜珩气盛直视窦天景,倒不知心心盼念的人已莅临,还是三大堂官为首众侍拥趸的庞支队伍。

  三大堂官分别是窦邯,府尹褚云天,通政司通政使曹格,除了窦邯,皆是相协管理民务的官员,他们怕手底人镇不住窦天景,故亲自前来,半途与窦邯相遇。不料一来,就见到这样唇枪舌战的场面,又见提起了窦尚书,不禁也要忌惮三思行事。

  看向窦邯本人,却是不动如山,不辨情绪。他们陡然跟着窦邯驻足,不敢上前,盼望姜家那丫头不要说出悖逆之言才好。急急思索应策。

  “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博弈好酒,不顾父母之养;从耳目欲,以为父母勠;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你犯了其四,桩桩件件都还在申明亭有据可查。非我杜撰,是你自取其祸。”姜珩一字一字,掷地有声道。

  窦天景当众被人叱骂羞辱,还是当着亲爹的面。

  他双目瞬间充赤,咆哮越过面前侍从,吃人般眼神锁定姜珩,大步流星朝她走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

  姜珩拔腿欲逃,还未动身,身侧探入一道劲力,将她往旁拨开。

  窦天景郝然对上窦邯一张冷沉似冰的脸,扬起的拳头急忙放下,气急旁指:“爹,你来得正好,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敢诋毁我们父子,我们把她抓回府衙拷问,谁教她的那些荒谬鬼话”

  ‘啪——!’

  猛的一道清脆声响,窦天景脑子嗡嗡震麻,脸颊火辣,发懵的从下盯着他爹打颤的手,讷讷上移:“爹”

  “人家说得没有错!你这张扬跋扈的东西,一回来就惹是生非。容我回去带你好好管束。”

  窦邯抽走他扬武扬威的鞭子,抛丢了出去,转身向褚云天拱手告罪:“我儿僭越了,犯人由大人带回去审理吧。”

  褚云天想回馈安抚两句,却见那列犯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心中也有气。军户多是受不了非人的对待,才落逃或另觅生计,本就可怜。即便是死囚,国有国法,岂能随意轻践他人躯体,摧残身心。

  褚云天什么也不说了,让道:“请。”

  窦邯拽住小儿子,带离了是非场地。

  裴言昭缓缓心神,脱离队伍跟上窦家。

  经遇姜珩身侧时,他步伐停顿,睊目而望。

  人儿却目不斜视,如同将他当空气般,擦身错过,往他身后一群犯人走去。

  裴言昭心头微刺,略踌躇,亦然继续往前。

  姜珩进到犯人堆里,检查那名被窦天景掐昏过去的老伯,安慰小女孩别哭,道老人家只是缺水过度昏迷过去,再问围观路人取点水来。

  霎时,便有数十支水囊争相递来。

  姜珩先亲自灌老伯喝水,见他转醒,将水囊递给她孙女,让她照看,随即退去道路一旁,好让顺天府的人执行公务带他们走。

  眼看犯人们被顺天府接管,平安无事离去,街上慢慢恢复生机,收摊收一半的重新摆出来,又是袂云汗雨的景象。

  姜珩也要走时,一群男子围拢上来,目露殷切之光,纷纷自介。

  “姜小姐,果然是御口亲点的才女啊,外不惧强敌,内不畏权贵,实令我等叹服!我还道窦天景一回来又要把燕京搞得乌烟瘴气,正想上去教训一二,没想到你就先出手了。”长安侯府家的二公子昂首阔胸。

  苏尚书家的小儿子腼腆道:“姜小姐还记得我吗,我娘去你家……应当跟你提起我过,在下今年十六,与你年龄相当。方才怕你受委屈,时刻准备挺身而出,保护小姐。”

  “在下也是!但看小姐舌灿莲花,赏心悦目至极,便先没有插手。小姐真有不输男儿的心,却也长得一副仙姿妙容啊。”薛远鸿薛首辅家的孙儿薛月笙,一双含笑的眸子流眄在姜珩身上。

  有让一个女人挨受窦天景谩骂,却躲在背后欣赏,这种保护方式的?

  方才这些人无不畏惧窦邯名声,退避三舍,有人拿妇人衣角作挡,有人装醉不醒。

  保护姿态……恕她眼拙。

  姜珩摆手后退:“各位谬赞,维护法纪,不分男女。”

  她正不知如何脱身,眺望到一左顾右盼的身影,忙绕开人群。

  “爹,我这这呢。我送你回分院办案吧。”

  姜珩挽上迟来的姜世洵的手,快步离开。

  姜世洵纳闷的东张西望:“你差人跟我说窦天景那小子犯浑,我手头正有事,完事立马赶过来了。窦天景人呢,看我不收拾他。”

  “没事啦爹,我慢慢跟你说。”

  窦府祠堂,牌位林列,焚香缭绕。

  窦天景跪在没有蒲团铺垫硬绑冷冰的地板上,身体左歪右扭。

  啪——

  窦邯一竹篾挥霍下去,恨铁不成钢:“当着祖宗的面你都敢三心两意,你是顽石变的吗,怎么教都教不好。”

  窦天景抱住火辣辣的臂膀,怒火中烧,放声:“我怎么了我,我辛苦谋上教授的差风光回京看望你,你不夸我反而打骂不停,我才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窦邯怒斥:“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都懒得骂你管你。”

  窦天景冷笑:“从小挨打的只有我,大哥二哥你都舍不得碰一根指头。”

  “你能跟你大哥二哥比吗,你要是有他们一半听话,我就谢天谢地。”窦邯闷闷踱步。

  窦天景不服气:“他们哪里比我好,只会躲在你壳子下长大。别人说你不好听的,是我一马当为您出头。今天也是,姜珩当众侮辱我们,我丁点还没碰到她,你就灭我威风。我打她怎么了,了不起再做回军户!儿子这样为你着想,你还要罚我!”

  窦天景心乱如麻,走到裴言昭面前,冰冷视之:“我叫辅佐三公子,你怎么辅佐的,怎么容许他为非作歹,大街上搞得人仰马翻,当这燕京是他的地盘么!就是皇子也不能这样胡来。”

  在街上时,他感激姜珩拦下儿子是真心实意。

  诚然,他一再的纵容,也是不得已为之,远在晋城地方,他无力亲自管教,只能尽力帮儿子遮丑。但作为一个父亲,他由衷希望儿子变好,变得像他两位哥哥那样,是世人眼中谦谦如玉的高尚君子。绝不是变得像下三滥一般。

  裴言昭垂首:“在下认为,三公子回乡一时兴起,捉一些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助兴无伤大雅。若他招惹上不能招惹的人物,我再出手不迟。”

  做属下的奴颜婢膝,这是司空见惯的事。窦邯却恼:“滚!以后别再接近我儿子,他都是被你们带坏的。”

  窦天景撂跑起身,冷冷盯向父亲:“儿子能当上教授,全得裴言昭相助。如今爹连他也要赶走,是真的不想盼儿子好了。”真的,眼中只有其他两个儿子。

  裴言昭忙进言:“公子勿跟尚书顶嘴,在下的确不够资格辅弼公子。公子身边以后有尚书跟刘都督教诲,我愿身退。”

  窦天景哼一声,不领情,夺门离去。

  窦邯凝眉思索,便于操控的刘澹,的确比裴言昭这表面老实的邪门小子好得多,更适合留在三子身边。

  他传唤:“去都督府,找刘都督过来一趟。”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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