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三更时分,派去的使者传信回来,满伽对炎军下的战书浑不在意,按兵不动。如今在开平城的闸楼上,奴儿干和女真的旗帜仍并立招摇,密不可分。

  裴言昭披着战甲,手持插地长剑,等到半夜,等来这样一则消息。闻讯后,他延迟了开拔时间,吩咐苏良叫三军回营休息后,他阖目又默忖了两个时辰。

  一计不成,只得再等上一天。

  熹微破晓,裴言昭方卸下绛衣,出了小营帐。

  帐外,侧面撞上正从大帐里走出的姜珩,他呼吸一紧,疾步过去:“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偷偷跑出来啦。”

  姜珩黑珠微转,目眺远方:“有点闷,出来透透气。这里军规严明,不会出事的。”

  “我陪你。”裴言昭强硬打断她,拉上她的手。

  实则,裴言昭遵守约定按时出兵的消息,在寅时时刻,就传遍了翘首盼望的众将士的耳目中。

  当时他在议事堂立军令状,虽是将‘明日出发’的出兵命令说在前,不包含在军令状中,然不能准时施行,大大削弱了诸将对他扭转乾坤的信任。

  消息不胫而走,乃至现在一角落的守兵,看他们如胶似漆的眼神都带着隐隐的憎恶。

  姜珩感觉到了,他们所穿行之处,前后左右都受一种惶恐又憎厌的眼神包围,如芒刺在背。

  是,这些士兵完全有理由忌惮、恨他们。一旦他们不肯妥协吕钺的条件,断绝难民的生路,那必须从别处寻生路,眼下裴言昭延迟发兵时间,看来是希望渺茫了。那难民一饿得发疯了,搞不好会集结哗变,反过来抢他们这些当兵的粮食吃,甚至不用等难民来抢,上级就会下达要他们让出口粮的命令。

  将领们算过了,晋城一时也筹措不出几万人粮饷,连同他们的军粮在内,从京师运过来,还需十日为短。

  他们凭什么要少吃一半口粮,分给那些灾民?倘若填不饱肚子,敌人打过来,死的是他们。

  他们也并非石木,毫不顾念同胞死活,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分点口粮出来也是逼不得已。但现在,分明有更好的办法,就是把那个女人送出去!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凭什么为保留她一个人,将战士们的性命悬于危境?

  一个简单而明确的选择摆在眼前,两个人却依旧在你侬我侬,听凭外面饿了一天一夜的难民不管。他们两个才是罪魁祸首!

  裴言昭视而不见众士兵怨念的眼神,携着姜珩了,到了一处远离军营的沙地上。

  他选了一块隆起的沙丘,同姜珩坐下。

  晨间云迷雾锁,是干燥的沙漠一天当中气息最湿润清澈的时候。往远处呈一片黄土与青天相接的苍莽景色,沙堡前的水草边,有共居的蒙古民,正在牧放雪白羊群,像一朵巨大的棉絮,自由疾驰在沙土上。

  再过去是炎军筑起的高厚城墙,遮掩敌营,空留下来的,仿佛只有蓝、白、黄三种简单色彩,快活无忧。

  裴言昭吸一口清冽气息,转过头去,见姜珩仍一副神思恍惚模样,按她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

  “说了不要多想,一切交给我。”

  姜珩扭了扭身躯,挣扎不过他,作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再拖延下去,民怒兵变,不用等你发兵,我们两个就会被绑了。都是一样的结果,你果断一些,还不至于败坏军威。”

  “此月夕花晨,但愿长久。”裴言昭悠然的观山川景色,袖下暗暗摩挲佳人手心。

  “……”姜珩还待说话,忽感后背被一物袭击。

  她身子微微往前趔趄,裴言昭愣然拥住她,往后看,竟有五六个汉子集结往这边走来,燕颔虎须,手持砖块,来者不善。

  姜珩拾起砸她那落地之物,是几块啃得光秃秃、只剩瓜白部分的西瓜皮,有的甚至连白瓤子都啃光了,残留一片薄薄的绿纹表皮。

  裴言昭推搡发呆的人一把:“你先回营去,我会会他们想干嘛。”

  姜珩略一迟疑,扣起他手腕:“一起走。”

  美人脂膏如玉般的手覆上,犹珠碰玉触,再看她眉目间染忧色,是心系他的模样,裴言昭不禁喜不自胜,也不管那些个刁民,拉着姜珩跑了起来。

  到军营内部,刁民自然有守卫拦住,无法追上来了。

  姜珩惊险喘息,讷然道:“消息想必已经传开了,他们也不是坏人,只是想活下去罢了,无需与他们为难。再说,讲道理也是行不通的,没有粮食,什么话对他们来说都是虚言。你身为将军,不可随意跟人斗殴,自毁形象。遇到这样的情况,在无实策前,还是不要妄图跟他们讲任何你以为的道理,避开为好。”

  裴言昭紧捏她的手,抽搭嘴角:“够了,怎么跟说遗言似的。”

  “我只是,谢谢你为我着想。”

  裴言昭舒口□□的气,微微一笑。

  这时,参军苏良找到他们,他略颔首向两人施礼,将主帅引去一旁,耳语情报。裴言昭听之,面浮喜色,急往前迈开步子,又止住,吩咐苏良:“你送夫人回营,派人看守,严禁她与所有人接触,我先走了。”

  苏良恭送:“将军放心去吧,我会看好夫人的。”

  裴言昭就这样头也来不及回解释,一路疾风奔回营帐。

  目下有三件事,两件事的东风已经来了,另还有探子发现了一桩意外之喜。

  裴言昭又恨又解气,再无后顾之忧,吩咐发现的人继续潜伏,待有朝一日拆穿秘密。

  他虽立刻想公之于众,但无实证在手,如姜珩所言,别人会以为一切都是他的托词诳语。

  处理完这则小事,裴言昭接见了受他秘召、快马赶制的姜武,便是令姜家头疼的刺头、常在街头拳打贵贱,他的表舅子。

  人高体壮的姜武走进来,同为纨绔,他无从前窦天景那样的目空一切之态,静默的时候,像个憨实的好孩子。

  他也谨守尊卑,来这不当是将军的舅佬,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军户,抱拳行礼:“将军,不知你八百里加急让我赶来有什么事,我的马都累死了三匹。”他翻了翻白眼。

  裴言昭哈哈一笑:“马我会赔给你的。”

  姜武没有拒绝:“那倒不错,是你自己要赔的,回头可别跟我上司告状。”

  见他性子实诚,裴言昭不拐弯抹角了,嗯声道:“你知不知道邱孟先仗着他岳父的名声,行很多恶贯满盈的事?”

  姜武忿忿大声应:“知道!那小子比窦天景还贼,办丑事偷偷摸摸,我三叔想抓把柄都难,比窦天景还可恨。”

  一拍即合,裴言昭又问:“你既然对他嫉恶如仇,我这有一项把他置于死地的差事,可万一整不死他,你可能反被他整,你敢不敢做?”

  姜武捶了捶胸脯,下巴要翘到天上去:“没有小爷不敢揍的恶人,何况这样的好差事。这要命的事交给别的胆小鬼,畏首畏尾,我还怕别人坏事呢。你尽管道来!”

  裴言昭一喜,“好,你听我说。”

  ……

  接见了姜武,让他去做准备,裴言昭脚不停步的又去找司徒卬会见。

  大喜过后,他很好的收敛了情绪,见到司徒卬时,一脸冰凌摄人。

  司徒卬浑身一凛,挥退手下,将裴言昭引到上座。

  “将军大驾光临,不知”

  “找你算账。”裴言昭冷冰冰开口。

  司徒卬羞垂下头,还未申辩,就遭裴言昭劈头盖脸一通叱骂:“你父在晋城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虎生犬子,到你这,却丢尽了他的脸。上回要不是你把兵权让给邱孟先,他不听令清除后患,何以招至失败。耳根这么软,你将来怎么继承你父亲的大业!”

  按说裴言昭比他还小三岁,谁叫他跟自己父亲成了忘年交呢?司徒卬认命的毕恭毕敬:“将军说的是,我知错了,对当日之举懊悔痛恨啊。”

  “光后悔有什么用,我要你将功补过。对邱孟先说几句话。”

  司徒卬一凛,不敢松懈立时答应,问:“什么话?”

  裴言昭将他趑趄不前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暗鄙视,不露于表,吩咐了几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啊,这么说……敢问将军是何意图。”司徒卬留了个心眼。

  裴言昭状似随意说起:“哦,也没什么,我要全力调动兵将去攻打开平,到时无人镇守恪都,想跟邱孟先借一点兵力。但他和我有仇,定不敢相借。”

  原是借兵守城而已,那恪都万一丢失,的确有不少麻烦。只要不是让他冒着得罪窦邯的危险去害邱孟先,那又有何不可?

  这一通诸多顾虑,非他狡诈,是临行前父亲曾嘱咐过,此役到军中来,别人需是提防,父亲的这个忘年交,也不得全然托付,在父亲口中,别人是狼,裴言昭也是虎,惯常一嘴花言巧语把人骗得晕头转向,借刀杀人更是他的拿手好戏,不得不防。

  如今听他之言句句真挚,分析下来也合情合理,料想不会再设别的陷阱。

  斟酌一番后,司徒卬恭声应好。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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