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出自炎军同一人的手书,奴儿干首领完颜烈也收到一封,内容却跟女真收到的大相径庭。当然,两者名为共固城池的盟友,实是互相提防的各部首领,泾渭分明,收到敌军书信这种事,只要不涉及开平城的安危,不会心无芥蒂到互相观赏。

  完颜烈收到信以后很生气,因信中告密,说女真首领去书一封,勾结炎军,想驱逐出他,独霸城池。

  裴言昭在信中说,女真曾在朝贡途中遇袭,两邦结下仇怨,他怀疑首领满伽的真诚,且满伽这等背信弃义的行为也令他分外鄙夷。另列举了完颜烈的一些英雄事迹,歌颂他的丰功伟绩,称有他这样的明主,比那些个瓦剌、鞑靼、女真首领都好得多,唯有他统领蒙古,才是两邦福音。

  愿与他丹书白马、歃血结盟,反将满伽驱出开平,共襄大业。

  完颜烈坐在帐中,手抹大捧青髯,反复将信笺品味了数遍,一边气一边笑,再将这封密信摊开给众将看,商榷道:“裴言昭如此看得起我,难得大炎有个见地高的将军。哼,满伽想打独占开平的主意,我就知道他那只老鸟憋着坏水!”

  参军安晏仔细揣摩,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女真是否去书给炎军勾结,有待查实。裴言昭这封来信的目的倒是可疑,他初出茅庐,从前跟我们奴儿干,没多少交集,怎的突然感情很深厚的样子。大炎的目的终究只有一个,把我们赶得远远的,去沙子里吃草。那裴言昭是想在助首领退敌时,趁势假道伐虢,还是真的等您继承蒙古大汗,到时候等您把人得罪光了,求救无援,再集中力量对付您一个呢?”

  完颜烈听完一席话,登时歇下雀跃的心思,敛眉思索。

  这人是他营下一名汉人参军,自孩提起就阴差阳错的被他们蒙古人收留。完颜烈也不知人小时候如何过来的,等他听到去世的老参军临时举荐这个青年时,孩童已长大到十八岁,跟了他两年,他生性暴躁冲动,这青年思路清晰、沉着冷静,正弥补他的短缺,履为他出奇谋。

  故而即使安晏是汉人,他也命手下各部对其礼敬有加,不得生歧视之心。对他的金玉良言也颇为信赖。

  另名尉官彭连就无那么多顾虑,骨子里带着蒙古人天生的豪放:“怕他个甚!裴言昭想假道伐虢,咱们把他一块伐了。他想让首领众叛亲离,那也没关系,反正各部首领之间面和心不和,只有一家称大,命其他人俯首臣称,看拳头谁硬是真道理。”

  两方意见相左,都是他肱骨之臣,完颜烈不想被他们吵得他疼,勒令停声:“不要争了,让我考虑一晚。都退下!”

  夜半。

  完颜烈呼呼大睡时,被推搡叫唤。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往腰间一摸,扑空,睡觉时没带佩刀,他动作变化奇快,转眼两手如钳,格上对方的肩,使出蒙古摔跤的手法。

  “嘶,首领醒醒,是我啊。”

  完颜烈甫一睁眼,煞气腾腾,徐徐平复,推人一把:“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作甚!”

  趔趄的彭连站稳,命身后士兵上前,士兵手中捧着一个盒子,揭盖,黄金美玉流光溢彩的映入眼球。

  完颜烈眼前一亮:“哪来这么多宝贝。”

  “是哨兵巡逻时截下一辆鬼鬼祟祟的推车,搜出来的!驶推车的是女真部的人,被我们扣押下来了。这些珠宝是咱们的。首领,您在前线兢兢业业,光明磊落,满伽却在背后搞小动作,想把我们财物都搬空!”彭连气急败坏道。

  完颜烈啊了声,挑拣珠宝,一头雾水:“怎么是我们的。”

  彭连忙拾起一锭金元宝,翻开底部的城印给他看:“首领瞧,这‘奴儿干司’的刻印在此,是我们的钱啊。”

  完颜烈登时大怒,去木架上取佩刀盔甲:“马上整合军队,我要夜袭女真!对了,回信给裴言昭,叫他发兵来助。”

  同一片土地的天空,在今晚似有所不同,偏北一隅杀声震天,不得南宁。偏南的天空繁星点点,云梦清和。

  姜珩今晚特意央求裴言昭,莫让守兵守在门外,她睡不安稳。

  裴言昭既歇在他身旁,不怕有人来犯,应她所求,撤退了士兵。

  晚子时过半,身边人呼吸匀浅,姜珩试探的唤了几声,他都不醒,她方悄悄下床,披衣出帐。

  为筹措粮食,所有的钱都用在刀刃上,拿去晋城附近购粮了,因而难民的居住之所无材料建房,便让他们睡在护城壕的大坑里,抵御风沙。

  赵祈佑站在闸楼,手扶栏杆,望着底下饿的申吟的人们,叹了一口长气。

  “太子殿下,让你为难了。”

  赵祈佑蓦的转头:“姜珩?你,也是过来看难民的吧。一天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当中很多老弱都快熬不下去了。”

  姜珩微笑:“不,我是来找你的。先绕去你的营房,守兵说你来了这,我就找过来了。”

  “找我的?”赵祈佑愣住。

  不止他惊讶,悄然躲在闸楼两边墙礅后的两个人也惊到了。

  姜珩凝望太子那张脸,慢慢的跪下去:“我决定,天亮就去吕家,交换粮食。”

  赵祈佑先惊后怒:“姜珩你快起来,我虽然无用,还不至于连你都护不了。”

  姜珩仰头,深深谛视他:“殿下,这番话在这里说就够了,在各位属官面前,不可以这样感情用事啊。你以后要做一位英明的领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再把谢家案子彻查一遍。你身边谋士如云,你又是个爱惜良才的人,以后会找到更多的人人替我,辅佐您,缺我一个不缺。如不解决眼下难题,万民哗变,跟鞑靼的战争胜负就难以预料了。而殿下还会背负一个优柔寡断、保我弃军的洗不掉的污名。”

  她想过,谢家一案固然重要,但太子表哥同等重要,若他有朝一日承继宗祧,力量远胜于她,说不定对调查谢家谋判更有帮助。

  他是谢家辅助的储君,是她父兄生前,为之赴汤蹈火的未来君主,是谢家即使万死也要保全的人。现在她只不过,拼命拼命完成谢家所有人的遗愿。

  对方字字句句为他,赵祈佑深感震撼:“姜珩,你已经决定了吗?但你这一去,不止你自己……还有你爹娘,姜家门楣,他们的声誉该怎么办。”

  姜珩抿了抿坚毅的唇线,“我会设法让吕钺先交出粮食,我再引颈就戮,不让他得逞。”

  “什么!?你要自戕。”赵祈佑面色陡白。

  姜珩伏地,叩了个头:“死得其所,何在乎命短命长。在这,拜别殿下了。”

  溶溶月色下,少女倩影渐远,像一抹挽留不回的游魂,幽幽荡荡,心赴黄泉。

  回到营帐,姜珩乍一看去,被衾里空空如也,人不见了……

  她微一抖擞,愣愣的,后想到人可能出去方便去了,不作多想,缓缓移步到壁边一只箱笼面前,揭开,翻取出里面的一把防身匕首。

  匕首刃薄身短,指节粗细,藏于袖中,即便她身孱体弱,刺不死别人,却能让自己立时毙命。

  她痴痴盯着匕首,冷不防身后有人突然冒出,将匕首夺过,猛一抛出,锵的跌落。

  姜珩愕然目光追向地上短匕,复收回,看向始作俑者,竟发作不出,一语不言。

  裴言昭咬了咬牙齿,晃她肩膀:“你太偏心了,你想过难民的温饱,想过太子的为难,独独我的坚持你看不到,我的痛苦你也看不到。所有人都在逼我,把你交出去,你是我唯一的支柱,连你也要逼我么。”

  他声音微哽,像个无助的孩提向她质问和婉转的求救。

  姜珩料想他方才也跟了出去,偷听到谈话,遂不瞒他,正色道:“裴言昭,我知道我的交换,会令你蒙羞。和离书我一早就备好了,在枕头底下,签了字。我即使肮脏的走,也不会牵累你的名声。”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我都说我有办法,不用你牺牲。”

  “你有什么办法,五天军令状只剩四天了。”

  “什么办法到时你等着看就知道了。我说出来你会信我吗,正如我一直想解释谢家的事,你给我机会解释了吗。既然不信,等结果就好了,求你,等一等,我不会让难民饿死。我不能让你走,不放你走。所有的唾骂让我来背,所有的罪过让我来扛,你好好待着,行么。”裴言昭一字一字保证,一字一字恳求。

  姜珩别过头,躲避他的灼灼目光,“蒙将军错爱,你即使不放,我也不可能爱你。何必呢。其实来到这里,我们更像战友,有一句话你应当知道,直接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呵,你真伟大啊,也很愚蠢,吕钺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他既然是为了报复你,即便得到你也不会给粮,别天真了。”

  姜珩被讽,更加执拗:“你别这样放开我。你是主帅,须知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祸福在君不在天时。所有人的死活都在你一念之间,你不可任性。”

  裴言昭钳紧她身子,眼瞳呈赤:“我也听说过一句,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不信没了你一个人,他们就会死绝了!”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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