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溶溶月色下,云迷雾锁,邱孟先领的两千人马星夜出发,直往恪都。这点人马守城自是不够的,但人多了行军速度会变慢,他需抢在裴言昭回防恪都的前面,占领城邑,高树旗帜,过后再徐徐运兵驻守。

  他与裴言昭两方,名义是友非敌,攻城略池比的不是兵多兵少,而是谁占据了先机,一俟他得手,名正言顺,裴言昭自无脸讨还。

  如意算盘敲得好好的,然而,当席不暇暖的疲惫大军赶到时,在晨曦的普照下,邱孟先依稀看到有穿戎服的敌兵在城门口来回巡视,几乎和没有防备的他撞了正着!

  怎么可能呢,昨天前线才传来消息,女真跟奴儿干自相残杀,被打退回部落。鞑靼遭两次火攻后趑趄不前,龟缩在开平的后方,大宁。而奴儿干昨日才被裴言昭收拾,粮饷都遭那厮搬来了上仓。现在出现的敌军是哪个部落的?敢偷袭风头正劲的炎军占领的城池。

  危急的情势一触即发,他在看敌军的同时,敌军也看到了他,并迅速率军杀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小兵和箭矢飞梭而来,邱孟先大吼下令,叫随行校尉传达下去,带两千兵马断后应敌,另留百人队伍掩护他突围。

  邱孟先不管后面的厮杀交战和士兵们的死活,夹紧马肚,伏马矮身,拼命的鞭策马臀,风声猎猎,蹄扬纷尘。

  就在邱孟先满心欢喜以为逃出生天时,前方竟有一字排开的精兵如一面黑墙拦住了他的的去路。他逃窜速度过猛,差点撞到他们竖起的长矛上,扎成筛子。

  邱孟先急急勒马,惊魂动魄,昂首看去,原是一群穿着炎军军装的自己人。他惊魂未定,庆幸的同时愠怒:“大胆,我是中军先锋邱孟先,你们敢拦我,你们是哪个部下的,在此地作甚?后方有敌兵追赶我,赶快去援助李广校尉!”

  这时为首的一个抖索马缰,持戟上前。邱孟先看着一节节朝他逼近的人,思绪恍惚,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他在惊吓之中尚未平复,那人陡然僭越扬枪,薄刃在熹微光照下析射出一抹锃亮寒芒。霎时邱孟先一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张口瞪目,还未吐出一字,戟尖划落,映入他在尘世中看到最后的东西,是自己殷红靡丽的鲜血。

  为什么,来到这会遇上敌兵。为什么后有追兵,前还有虎狼。带着这些永远无从得知的疑问,邱孟先落马坠地。

  “你、你杀了先锋!”

  邱孟先手底下一个百户颤牙质问。

  姜武虽身无要职,但胆气傍身,自小就不畏权贵,与人斗殴,何况杀了一百姓恨得咬牙切齿的佞臣,过了一把当官的瘾,别提多畅快。

  他仗着裴言昭给他支配身后一千人马的兵权,继续下令扫除,把这一百人的首领百户杀死,其余人赶回恪都。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是裴言昭嘱咐的。只需杀掉百户,以后就算有在场的士兵跳出来指认,那人分量必定不重,于他无碍。

  当姜武悠哉赶到恪都,暗暗偷窥时,发现散兵过去,接待的城门令是炎军,而且大有可能是裴言昭的人。那方才邱孟先跑什么呢?被毒蛇猛兽追赶似的。

  清晨,第一缕眼光照射在进入上仓的谷口时,也同时落到了裴言昭和姜珩同乘一骑的交叠背影上。

  马匹一驰而过,姜珩却捕捉到了护城壕边上得以水足饭饱、酣沉入梦,不再哀嚎的民众们的一张张睡脸。她会心微笑,连日积压的重石郁气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裴言昭被她如昙绽一笑看呆,放缓了马速,垂首,用下颔在她颈窝后蹭了蹭:“阿珩,我以后要为你做个好人。”

  姜珩嘴角抽抽,往前躲避:“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

  “……”为什么他有一种用完就被弃掉的错觉。

  裴言昭压下辛酸戾气,驱马加速进城。

  各将领早已被昨日运粮的动静闹得一宿没睡,得知裴言昭凯旋,都候立在辕门下,见人来,齐声恭迎,额手称庆。此举除了谄媚讨好,毕竟之前他们是间接的刽子手,极力主张把裴将军的夫人送出去了事,现下不免心虚献谀。

  另外,不是对裴言昭没有真心的叹服,能在短短一日之间破竹建瓴,开城取粮,难以想象是怎么做到的。就智谋破敌而言,值得他们一番称颂。

  裴言昭暂不应酬,命苏良召集各路将领在校场等候,再去难民营找五十位代表,一同来校场。

  他进帐,用皂角泡水洗了洗风尘扑覆的面颊,撑在铜盆两侧,忽然想起,方才他邀姜珩一块进来清洗,她却不愿,一并去了校场等候。

  裴言昭怔怔出神,等到手上的水珠都干了,他适才习惯性的甩了甩手,整饬思绪,前往校场汇合。

  巳时初,太阳暖暖的挂在天穹,映合这个难关破除的良辰美景。裴言昭迈上夯台,居高临下,身姿颀长。他将底下一个个或钦佩或鄙薄的各色面孔,都尽收眼底。

  “有两件事宣布,向大家说明白。首先,我知道,你们当中还有许多人对我颇有微词,即使难民昨晚填饱了肚子,度过了危机,但我先前一意孤行,不肯让内人去交换粮食,将希望孤注一掷的放在开平城内。甚至,我知道,即使在仅仅三天时间内弄到粮食,仍然有些体弱的灾民这三天甚是煎熬,有的加重了病情。”

  他切中肯綮的点出大家心中所想,坦白直率,倒颇赢得难民的好感,于是很多支持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将军别这么说,别人都把我们当可有可无的弃子,谁会拿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去换取我们的粮食,何况这样做也不道义,我们先前逼迫将军和夫人,惭愧啊。”

  “将军天纵奇才,另有妙法,我等无知,不信任将军。现在风波都过去了,两全其美的结果,捱个三天又有何妨。”

  裴言昭摆手打住,径自道:“我不答应交换,除了念及夫妻情义,人伦道义,还另有苦衷。抬上来。”

  旋即,一辆推车从旁侧大帐后辘辘驶来,到了高台边,上不去,四位士兵合力攥住方车四角,力吼一振,将仅仅盛有两袋米粮的推车卯足劲抬上去。

  将领列队中有一人就站出问:“那是什么,看着好像粮袋,但四个汉子要使这么大力气才抬得动,又不像是寻常粮食。”

  裴言昭循声望去,微微一笑:“安先生目光如炬,不愧我三请五请的把你收入麾下。你待会就知道了。”

  得裴言昭一句夸赞,旁的那些跟随裴言昭数月甚至数年的将领纷纷朝那人投去打量的目光,有不甘或是好奇。安晏微微脸热,谦卑的低下了头。

  裴将军攻破开平,捉拿住完颜烈,他的所有同袍包括他自己,都面临成为裴将军刀下亡魂的危机。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安晏身上,裴将军于破城后的万忙之中拔冗,找到他,说曾经听过他足智多谋的名声,想摄入麾下为己用。

  他母亲是汉人,生父是汉人还是蒙古人不知,从小生活在蒙古,大家就认定他父亲是哪个纨绔鞑子,玩弄了他的母亲。总之因为安晏这个汉名,同袍一直划分他为汉人。而他自己,对大炎的锦绣山川也很向往。在裴将军礼贤下士邀请他后,不管是想出于活命、还是折服于这个与他旗鼓相当,不,智计还胜他百倍的将军,他应下邀请,随至炎营。

  “大家请看……”

  台上又响起裴将军的声音,安晏停止所思,炯炯望去。

  裴言昭单手拽下一只沉甸甸的麻袋,甩在地上,拔剑一刺。

  稀疏的米粒顺着缝隙倾泻,跟粮袋饱胀的形态极为不符。裴言昭转动剑柄,一溜儿彻底划开麻袋,里面竟然是大块大块的岩石,掺杂少量白米填塞缝隙,把麻袋撑得圆圆鼓鼓。

  裴言昭收剑回鞘,指地面一堆石块:“这,就是吕钺答应要交换的粮食。”

  “啊,怎么会这样。”

  “太奸诈了吧,要人还不给粮,可恨。”

  “怎么知道是吕钺的?”

  裴言昭继而解释:“不瞒大家,三日前,我军先锋,邱孟先跟吕钺勾结上,私自答应交换。这些粮食就是在邱孟先的私人仓廪中发现的,而且我还抓到一个运粮的搬运工,正是吕钺那边的。”

  “那邱先锋没有发现粮食的古怪吗,怎的这种粮食也收,这种买卖也做。”有人问。

  裴言昭:“他知道!但他跟我有仇,百姓的死活他不会管,只想方设法把我的妻子送出去罢了。那时,我还无法接近邱孟先的仓库,不能找出实证,故而没有向大家说明。但我深知这是个陷阱,是以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交换,另谋他法。”

  他说得貌似当时知道那粮食是石头,显得很遗憾。但实际上,姜珩想起他们俩独处时,他说起吕钺不会简单给粮的时候,他的神情分明是雀跃庆幸的……

  姜珩在一干满目崇拜的人中格格不入,脸上写满看穿和洞察。

  一段事情圆满落幕,台上威风凛凛的裴将军却陡然寻找她的视线,抛出了一个轻挑嘚瑟的眼神,向她执拗的传达:我当初是对的!

  底下人议论了一阵后,裴言昭宣布第二个事情:“我提前得线报,邱孟先已经殁了!”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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