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谷(伍)

  之后的俩天,容陌与墨轩也鲜少有交集,甚至可说,只有匆匆打了一个照面,多半是墨轩在故意躲着他。

  但这样,反而可能对密谋造/反的两人来说更好。

  毕竟他们要做的事,也称不上什么见得了光的事。

  虽然早已经有所交集,但伪作关系淡薄,反而不易令人生疑,也总归是有好处的。

  而,这几天,容陌也奔波于接待外客。

  即使容曙装作忘了墨秋凉的十六岁生辰,但他毕竟是极为好面子之人,八成是在好几个月以前,就命信使将请帖送往各国。

  城门外——容陌望向城墙外疾驰而来的马车,努力与容曙一同笑容满面的走向外国王室的马车。

  相较于疲于奔命的容陌,墨轩与墨秋凉两人却更加忙碌。

  他们的生母,皇贵妃早逝,宗室中知晓真相的皇族又早已被容曙以各类理由赶尽杀绝,仅余几位年幼的旁系亲王,也并未娶妻,也无年岁足矣的后代。

  所以,操办墨秋凉的生辰的重担就落到了墨轩身上。

  墨轩倒也甘之如饴,至少他的残破之身仍有几分用处,不至于成为皇妹的负担。

  墨轩总是那般小心翼翼,他无法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成为他人的“累赘”。

  所以他总会尽可能地为自己寻找一些力所能及,心之所往的事,令自己认为他的存在暂且对众人有几分意义。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总也改不了。

  丰生甲申八年,二月十八日清晨,祉国最后一任长公主及笄——

  一向贪眠的墨秋凉在宫中的掌事姑姑苏妙玲的催促下,迫不得已的起身更衣。

  若是他国的公主对十六生辰应是极为期待的,但墨秋凉终究成不了她们那般寻常与欣喜。

  她幼时早慧,冷眼旁观国后宫嫔妃的勾心斗角,也曾见过势利之徒栽赃陷害,将她与皇兄沦为囚犯。

  宫中的那些令人心生向往的荣华富贵,在她眼中,也只不过是权力斗争下“奢靡的遮羞布”。

  而及笄,只不过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若是为了换取和平的和亲,两国的关系也极其容易因为利益不均而破碎。

  况且,两国一旦撕破脸皮,远嫁的公主就是他国祈祷战争胜利的血祭。

  若是为了世代交好而嫁与邻国的太子亲王,为了情谊与利益,公主即使备受他人的冷落与委屈,也不可向家中写信诉苦,唯恐引起他国不满。若是被有心之人煽动,两国情谊又会因此破裂。

  而,嫁给那些好色之徒,那就更不必说了,自己受苦受累,甚至还会被卷入皇子多嫡的争斗中,根本就难以脱身。

  公主,只不过是政治联姻的工具罢。,

  国家若是富强,谁会介意宠坏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呢?

  若是衰败,他们也不吝于牺牲一个没有皇位继承权的公主,换取他国支持。

  要她说,成为公主还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人生。

  墨秋凉任凭苏妙玲为她换上了繁服,木然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白衣,用金线巧妙地在各处绣上了祉国的国徽,一片又一片的六角飞花,及腰的长发被一点一点的束起,宝蓝色与靛青色的丝线编织成的流苏装饰着发尾,虽有胭脂渲染了红晕,但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眸却似死水一般幽深。

  也是,她自嘲的笑笑,既然早已心死,那双眸本就不会有任何活力。

  镜中的眉眼依稀有几分墨轩的影子,但本就是一家人,何来像不像?

  但是墨轩肖母,墨秋凉肖父,虽是历来认为的吉兆,但贵妃却因此不喜墨轩,反而对自己宠爱有加。

  大概母妃是觉得看到皇兄的模样,就觉得像是在照镜子一般,狼狈不堪的在那双清澈的眸中,映照出自己过往所有的污秽与不堪。

  而对于她来说,父皇却是那一叶扁舟,将她拉离苦海。

  所以,肖似父皇的自己才因此独受宠爱。

  皇兄也因此饱受苦楚,但自己却没有在他身上,看到对母妃的怨恨。

  也许是心胸宽广,也许是早已不抱希望。

  墨秋凉出生的晚,她的母妃是怀着她,入的皇宫,但是全皇宫的人都爱戴她,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后也对她宠爱有加。

  所以,她根本就就不了解,入宫之前,皇兄和母妃究竟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墨轩也鲜少向她提过以前的事,这一叶扁舟的比喻,还是自己逼问的太紧,墨轩才无可奈何地说出来的话。

  “一叶扁舟”吗?

  若是父皇对她的娇宠,只称得上是“一叶扁舟”,那么他们之前究竟受过多大的苦,才会觉得这些溺爱只能救他们于水火,却不能根除。

  “长公主,准备出发吧。”苏妙玲轻柔的声音将她猛然拉回现实。

  墨秋凉默默地点了点头,站起身,由宫女搀扶着上轿。

  祉国及笄时有一个特别的风俗,那就是在家中到举办典礼的会场的路上不可沾染尘土。

  故而,老生常谓:“十五粘尘,生不绝厄。”

  这时沾染的尘土,会成为之后一生无法逃离的厄运。

  墨秋凉听的多了,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莫非母妃受的那些苦,也是因为在十五那时粘上了尘土?

  “走吧。”抬轿的轿夫皆是几位习武的年轻貌美的女子。

  “女子若水,男子若泥。”

  所以,若是在路上遇到男子同样也被视为不洁,故今日宦官,大臣甚至是远道而来的王公贵族以及宾客皆不可在宫中逗留,否则就会被视为不敬。

  墨秋凉倒也乐得清闲,可以抽空研究一番自己的礼物。

  墨秋凉坐在鎏金轿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身上系着的一枚银铃,这不是配饰,而是昨日墨轩特地赠予她的生辰礼物。

  她初看时,以为仅是一枚普通的银铃,镂刻着繁复的花纹。

  但细看后,墨秋凉才发现上面那些花纹的深意。

  光是一面,自己也就仅可依稀辨认出祉国的国徽,六角飞花与他国的国徽,向月长啸的苍狼,阙国的国徽。

  墨秋凉曾在国师珍藏的典籍中找到一本他国的介绍,其中就包括阙国,“自中北山七百里外,有山名曰:鹊羽,山阴有国,国状似苍狼啸月。身处雪漠,多豢白狼,故绘苍狼图腾,敬若神明。”

  只可惜这是一百年前的记载了,之后再无人找到阙国的国土,最令人惋惜的应是下一句:“漠有异草,夜现银光,名曰莹草,食之明视。”

  虽不知后天眼盲的人可否食之,但墨秋凉总想试试,毕竟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虽然,也并不一定有用,毕竟,皇兄当年眼盲的真相,自己从未得到楼洵的曝露。

  墨秋凉抬头,微眯双眼,暮冬时节的光仍算昏暗。

  “皇兄,你暂且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容陌:情敌真多。

兰谷(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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