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条(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个人都是埋头赶路,彼此之间并未多少沟通交流。

  这样也好,张择瑞对此并无多大遗憾,反而有几分庆幸。

  他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就忍不住质问他们: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在进入大漠的第十天,他们就已经可以远远地瞥见:祉国军营高扬的帅旗了。

  张择瑞不免长吁了一口气,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再忍几天,就安全了。

  严辞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镖局的镖师,他们不断地在搬动几辆虚掩,装满砂石的车,并迅速搭好了帐篷。

  他们并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毕竟他们也就十来个人。以严辞的技艺,若是有心脱身,定是能成功突围的。

  但是镖师们的脸上满是镇定,那般有底气,一定是留有什么后路,才会那么有恃无恐。

  若是真的只是他们俩个人出来,如他们所说那般是来通商旅游的,他们定都是不怕死的。但如今,加上这万担粮食,他们怕是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谨慎,必要的时候还是要闯上一闯。他们俩个普通的朝廷官员死了,倒不是多大的问题。但每一担粮食,就是一条人命啊。

  严辞始终正对着镖师们,将张择瑞护在他身后,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保护姿态。

  镖师们早已是熟视无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或是说是漠不关心了。

  也是,一个猎人等待一只束手就擒的羔羊时,会思考他是否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吗?

  不会吧?

  不会的。

  严辞清了清嗓子,真情实感的说道:“这几日大家长途跋涉,定是辛苦了。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就可抵达目的地了。”

  “是的,先生。”几名镖师异口同声的喊到。

  自从那日失口唤出“将军”后,那几名镖师就闭口不言了。平日里,严辞有何吩咐,在称呼他时,他们也定会小心翼翼地唤上一句“是的,先生。”“好的,先生。”

  却不知他们这般欲盖弥彰,反倒让张择瑞更慌张了。

  而面对比较好说话,和善的张择瑞,他们会恰到好处的热情一些。但不会像那日那般热络与毫无防备了。

  殊不知,他们这般的差别对待,更是肯定了张择瑞的怀疑。

  张择瑞与前日守夜的侍卫交接了武器,以及洽谈了守夜时的注意事宜,正欲将另一把佩剑递予严辞,却被正在整理行李的镖师阻止了。

  张择瑞佯怒道:“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是瞧不起我这个病秧子,认为我没有精力和足够的警戒心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还是‘宝刀未老’着!”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对了对眼色,其中一位赶紧打起了圆场:“怎么会?您和先生都是金贵的人,这几日舟车劳顿着,定是不习惯。我们早就习惯了路途颠簸,皮糙肉厚的,比较经得起折腾。您们还是趁早休息吧。”

  张择瑞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失口喊出将军的人。

  “这还差不多。”张择瑞冷哼一声,后背浸满了冷汗,生怕说错一句话,他们这些人,就会暴露自己凶恶的本性。

  说着话,张择瑞就把手中的剑递向他们。

  那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自己紧张的神色。

  严辞沉默寡言的看着他们客套,率先自己走进了营帐。

  张择瑞对他们抱歉的笑了笑,算作给他赔礼,也一步并两步的紧跟着他,走进帐篷。

  张择瑞略带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现在,接下来怎么办?”

  “等。”

  硬邦邦的吐出了一个字,严辞躺在被窝中,翻了个身子。

  张择瑞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并没有睡着,一样在等着最后一刻。

  一定会有人忍不住的,但张择瑞不希望是他们先打破的僵局。

  清晨,第一丝曙光透过帐篷,洒在张择瑞身上。

  张择瑞从地面上爬起,习以为常的看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榻,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了营帐,就看着习惯早起的严将军在用清水清洗面部。

  大漠水源缺乏,但是严辞始终坚持这个习惯。

  张择瑞倚在帐篷上,眯着眼睛看着严辞洗完了脸,又开始每日的晨练。

  不知为何,就是有几分想笑。笑得也没个正型,连额角的纹路都活络了起来,泛出了几分精神气。

  严辞见他那般开心,不免停下动作,好奇的走过来,刚想问他笑什么,张择瑞就脸色一变,大喊一声:“严将军,小心。”

  语罢,张择瑞随手将严辞放在营帐前的佩剑扔向严辞。也不是谁那般粗心大意,竟忘了收起来。

  严辞还未接住,就被身后那人一伸手,夺走了。

  严辞下意识的向前空翻,想跳出那人的攻击范围,却被那人伸腿一绊,险些因重心不稳而跌倒在地。

  严辞只得转身,不情不愿的应对那人,同时万分期盼:张择瑞不要被人轻易制服,不然,局面会对他们更为不利。

  本身也就是严辞一个能打的,他们不能大喊,申援,以免将对方的帮手吵醒。

  本来按那些侍卫的作息来说,他们是不该在这个时辰还在沉睡,但最近车马劳顿的,外加他们前夜彻夜未眠,体力早已透支。

  而那些镖师昨夜守了夜,肯定是见天一亮,就急忙躲回营帐,争分夺秒的在出发前,在多睡一俩个时辰。

  所以此刻,万籁俱寂,仅有他们三人在沉默中对峙。

  所幸那人似乎也是在擅自行动,他的同伴丝毫无法察觉到帐篷外的空地上,波涛暗涌的斗争。

  严辞谨慎的与那人周旋着,忽而出手,一举擒住他的咽喉。

  那人不断地踢腿,挣扎,扑棱着自己的手脚。

  就像是濒死之人,突然爆发出的求生欲,猛烈地踢着严辞的双腿。

  严辞一声不吭,露在外边的小腿早已出现了淤青,硬是没有放手,捂着他的嘴,慢慢的等他闭气。

  其实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是绞刑,套在你脖颈上的绳索,随着行刑者的动作不断松开,又再次收紧。

  你的脸会因痛苦而面目狰狞,空气不断的遗失,又重新回到你的身体里。你,又活了。

  这样不断循环反复,你终于无法忍受了,哀求着那个人,让他给你一个痛快。

  那人终于欣赏够了你的丑态,你的不堪,你的脆弱。于是,你在再次经历了那个过程后,终于得到了你祈求已久的死亡。

  那人不断瞪大双眼,脖颈曝出了青筋,双眉紧紧的拧起,脸色从绛紫色转变为深红,又逐渐变为灰白色,死了。

  张择瑞并非是第一次面对人的死亡,却是唯一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围观过一个人生命的消逝。

  生命真的太脆弱了,这是张择瑞看完这次甚至称不上公平的打斗之后,唯一的想法。

  严辞放下那人,看了看日头,已经无暇将他安葬了。

  严辞只得将他放在营地未燃尽的篝火中,待他成为灰之后,妥善地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锦盒中,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就是刚刚毫不留情的掐死那人时,一样的表情。

  张择瑞忍不住问道:“严将军,迄今为止,你究竟杀过多少人?”

  张择瑞问这句话,并非是在责怪严辞。若是换作他,面对这般情形,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一样的做法。

  毕竟,他们只是个人,肯定先关注自己的生命,再关注家国。

  张择瑞没有那么伟大,怜悯众生。他也不是坚信自己能拯救世界的人。毕竟,他的童年就告诉过自己:活着,最重要,其他的,都可以舍弃。

  严辞:“不记得了,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怎会有时间记得这些?”

  张择瑞:“那在平日里呢?”

  “他是第一个。”

  严辞淡淡的答了一句,进了自己的营帐,简易的收拾了一下行装,又牵来了两匹运输粮草的骆驼。

  严辞帮着张择瑞上了骆驼,骑着骆驼,将十几车的粮食卸了一半,运走。

  祉国的营帐定是不能回了,那么就只好换条路了。

  此时,军营内——

  瞭望台上的士兵突然惊呼了一声:“将军,快上来,有大事发生了。”

  将军信步走上了瞭望台,极目远眺,忽而惊呼一句:“这不是严将军吗?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他们竟然向蒙古军营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好奇,亲爱的,你们猜对了几个伏笔?

  反正我搞完事了,这个章节是一个教你什么叫套路的章节。

荆条(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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