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条(伍)

  张择瑞驾着飞奔的骆驼,仍然没反应过来,只得一件件梳理着刚刚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他们刚刚起床,一个镖师居然想偷袭严辞,不对,他还可能不是镖师,可能还是敌方的卧底,或者内奸。

  结果,他被严辞掐死了。

  而他们现在,居然是在带着粮草去逃命?

  不知不觉,旭日高升,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已是时值正午了。

  严辞忽而勒住了骆驼的缰绳,转过头,盯着来时的方向,努力辨识着自己之前走过的路,忽然脸色一变,表情十分难看,道:“我好像不记得地图上有没有这段路了。”

  的确,在大漠中,此时正值正午,确实是无法辨认方向。

  因为最基本的参照物——太阳,已经无法作为罗盘了。

  而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对他们这些不熟悉地形的外乡人来说,无异于死亡。

  严辞虽是被封为镇西将军,到底也是今年初封,这次前来,也只是来视察军营,怎么可能强求他记下西北的地图?

  说到底,这还也只是空有的名号而已。

  事已至此,张择瑞无论如何也无法严词责怪严辞,只能默默的陪他坐下,思忖下一步的对策。

  而面对此情此景,张择瑞不免有几分绝望:他们前不见退路,后有一队穷追不舍,一心谋财害命的盗贼。

  他们俩人,精神紧绷了三四天,惴惴不安,揣着一心忧愁,生怕他们一旦核实他们身份败露的消息,就会杀人灭口。

  心灵早已是崩溃到了临界点,就差临门一脚了。

  如今,还要面临生死抉择的关头:要粮食,还是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张择瑞这几日硬撑的精神早已没了。

  张择瑞只求不要在这紧要关头,再拖累严辞了。严辞若是一个人想走,绝对是可能死里逃生,到达祉国军营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有了一个百无一用,手无缚鸡之力,还身患恶疾的书生跟着他,两人活命的概率就大大削减了,甚至还有可能丢下自己的性命。

  无人知晓他们的命运,只是俩个人之中,其一必死无疑。

  张择瑞希望是他,作为一个拖油瓶,他已经做到了人生极限的地位了,人要懂得知足。

  而严辞不同,他自幼就是天之骄子,此时更是如日中天。

  他才刚刚登上了人生巅峰,怎么可能逼着再他回到谷底?

  严辞走在前方,并不知道张择瑞心中所想,他只是很认真的在做打算,找来时的路,或是寻找今夜可以歇息的地方。

  严辞努力地瞪大双眼,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或是地图上出现过的标识,只是可惜一无所获,只得先行放弃,早点为今晚做打算。

  寻寻觅觅了大半天,兜了三四个圈子,严辞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可供休息的沙丘,并不大,但足够藏进俩个人,再掩盖住身后的骆驼和粮车,仅此而已。

  且足够隐蔽,若是不上前细看,就极容易忽略了这处。

  严辞将张择瑞扶下骆驼,搀扶着张择瑞走到沙丘旁,在触撞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时,忍不住的皱眉。

  严辞望向张择瑞,面色苍白,却也掩盖不住那不正常地泛起的红晕。

  张择瑞下意识的抬头,抿起唇,抬手拂过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严辞。这小子想到了什么这是,怎么拽着自己的手不放,还皱起了眉头?

  严辞见他一脸呆愣,心中了然,便也随着他那般抿唇,伸手抚过他的额头,又迅速收回了手。

  果真不是一般的烫,严辞想,那人怎还是那般清醒?不过也好,不揭穿他,让他一直这般头脑清明,才有机会活下去。

  “怎么了,严将军?”张择瑞问。

  “无妨。歇息吧,快要入夜了。”严辞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率先走进半空的沙丘中。

  午夜时分——

  大漠静谧无语,平坦开阔,黑压压的,看不见尽头,突然响起了一阵低声的说话声:“你确定是在这里?”

  “那当然,白天死的那小子特地在他身上放了子蛊,母蛊现在的反应这么大,还能不在附近不成?”

  张择瑞是被周围嘈杂的说话声吵醒的,他挣扎地起身。思维是混沌不清的,意识却是十分清醒的。

  严辞拉着张择瑞的手,将另一只手的食指抵在唇边,像是哄小孩似的,低声道:“无事,睡吧,别起来。”

  “可···”张择瑞反驳了一句,这样似乎不对,你应该起身看一眼。

  严辞似乎听懂他心中所念,转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重复了一句:“别去,在这里待着。”

  俊逸的眉眼还无一丝波澜起伏,语气已经带着些强硬,是平日在军营号令四方的“指令”了,张择瑞却是无端的安心,遵从了他的命令。

  严辞却独自一人站起身来,摸索着,溜出了藏身之所。

  “别去。”张择瑞伸出手,想拦住他,严辞却反手扣住了他的双手,对他的后颈猛然一砸。

  张择瑞顿觉眼前发黑,世界天旋地转的,只能听到身旁的人的一句微弱的叹息:“你别闹了,我必须去,委屈你了。”

  张择瑞如若不能去,他就必须去,而且原本就只有他才能去。

  因为只有这样,俩个人才能有一人生还的可能,严辞希望是他。

  他还未看遍世间繁华,所以才会舍得告别人间。

  严辞只求他,就让张择瑞代替自己,好好活下去,再看一眼世间美景,当是为他游玩山水,遍览江山。

  严辞这般想着,就走出了沙丘,深吸一口气,主动拍了一下身旁缄默无言的骆驼。

  骆驼很给面子地发出一声嘶鸣,那几人猛然回头,狞笑着,惊呼一句:“谁在那里?赶紧出来吧,严将军,不必再逃了。你只要将余下的粮草交给我们就是了,我们自会妥善安排的。”

  “你怕是还没醒!”严辞不屑的嗤笑一声,翻身跃上了骆驼,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脖颈,骆驼一惊,急忙迈开双腿,向前奔去。

  这一回,自己算是彻底曝露了。严辞在心中暗嘲道,紧抓着骆驼的脖子,心中无比期望张择瑞在病中昏昏沉沉的,再加上他的一记重击,可以一直昏睡到次日清晨。

  今夜的一切苦难,张择瑞完全可以不必知晓。

  严辞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的一切一厢情愿都可以实现。

  少年不识爱恨,一眼钟情一生。

  他不必懂自己是否爱他,又爱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他一死,他的一切不好就会一笔勾销,他的满心满眼都会是他。无论是否太过自私,但的确是他最后的念想。

  只可惜张择瑞醒的并不是时候,严辞离去不过半个时辰,张择瑞就强撑着精神,醒了。已走出沙丘,看见空无一人的大漠,张择瑞一切都明白了。

  他心中更多的是恼火,而不是感激。到底是谁给了那个孩子那么大的胆量敢随意打晕他,私自一人去冒险?简直是活腻了!真想教教他怎么做人。

  他这般想着,拖着疲惫的身躯,随处在附近晃荡着,随意向东或向西。他不知道言辞的确切位置,但总有一种预感,他一定会找到他。

  张择瑞不断地走着,他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是在太阳升起时,他总算是找到了严辞,只不过,是他的尸骨。

  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严辞的身上满是伤痕,几乎是血肉模糊,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半截白骨,甚至是那张脸上都浸满了鲜血。

  张择瑞不断地安慰自己:那不是严辞,绝对不是严辞,不可能是他,不会是他,不应该啊。明明说好的,明明死的人应该是他啊。

  但是,他却是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那就是严辞,不会有错的。

  严辞的身边空无一物,只有满地的黄沙。张择瑞在看清这件事后,忍不住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一切都完了,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张择瑞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因为自己还活着。

  他背起严辞,咬紧牙关,一步步向前走去,直至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他步伐不稳,摔在了地上,忍不住失声痛哭。

  总归是有一个人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

  三天后——

  张择瑞拖着破败的身体,伤痕累累的走到了昔日的祉国军营驻扎地,却只看到了一片废墟,以及被血浸透,已呈现红色的黄沙。

  其中一队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端详了他许久,其中一人道:“张择瑞,张大人?”

  “是的。”

  “你已被定为叛国罪,跟我走一趟吧。”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张择瑞:怎么可能是他,不会是他。(跪在了严辞身旁)

  严辞:噗。别对你爸爸行这么大礼,受不起。

  张择瑞:呵呵。

  (重拍)

荆条(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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