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拾伍)

  墨轩由楼洵搀扶着,来到了议事专用的营帐中,在主位上坐下。

  营帐中一片肃穆,只听得将军们粗重而又故意放轻的呼吸声。

  此次前往西北边疆增援的,皆是朝廷中赫赫有名的武官,包括南陈北李,东姚西韩,本还有一位镇关大将,薛渺,暂且不提。

  取而代之的是兵部侍郎黄藤中,临时调遣过来与黄泽昊作为七王爷的副官,前来参战。

  这里聚集的将军们都是两个月前就早已前往西北助阵的人,早已是见惯了七王爷孱弱的模样,对他这一举动也只是发出了不屑的嗤笑。

  黄泽昊与楼洵却着实为他心生不值,他们皆是那几场战役的见证者,知晓七王爷虽生了一副柔弱可欺的面相,骨子里却是坚毅,忠勇的一人。

  他们也着实困惑,七王爷一到西北就装出了一副柔软,不堪一击的模样。

  一听他们的哄笑,黄泽昊当即就着急了,一拍桌子,就欲张口为他辩解。

  墨轩抬眼,目光扫过他的脸,平静无波,却让人心生安定。

  黄泽昊一腔的怒气当即就熄了一半,默默的放下自己的手。

  墨轩赞许的点点头,黄泽昊是继胡广的任来做自己的副官,就与自己并肩作战一次,就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总怀疑这其中免不了黄藤中这么多年潜移默化的作用,但过度崇拜总比桀骜不驯的好。墨轩也就索性放任他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审视过每一位桌上坐着的将领:“各位将军皆是我的前辈,我此次前往西北来也是抱着向四位将军,以及黄侍郎学习的心态,”

  他顿了顿,等待着几位将军或真或假谦逊的不敢当,又接着说下去:“只是我那几位安全当前辈敬重,几位将军却将本王当作目不识丁的粗人对待。”

  他的神情隐忍不发,语气也古井无波,那几位将军就当他只是在闹脾气,为了给他们下一个下马威,当即委屈的叫嚷起来:“怎么会呢?我们这几位莽夫也只是性子直白了点,但也懂得尊卑有别,怎么敢糊弄七王爷呢?”

  “是啊,我们也只是靠朝廷的死工资,混饭吃的将军,比不得七王爷那般尊贵,就像是借我们一百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做这种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事!”

  其中一位将军站了起来,明显是话中有话,明里暗里的讽刺墨轩。

  听着像是在求饶,表明自己绝无犯上的胆子,实际上就是一种控诉,埋怨的话。

  啧,黄泽昊一听,“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那说话的那人。

  “坐下。”墨轩轻轻地说了一句。

  黄泽昊有些委屈了,自己明明是在为七王爷申冤,打抱不平,偏偏一次又一次的遭到这人的阻挠:“将军,我……”

  “你什么你,七王爷既然都这般说了,你就听,听话的坐着听就是了。”

  黄藤中当即就轻斥了一声,又刻意悄悄的给他打眼色:“你小子还以为这是京城啊,这可是西北,这里边随便拎一位击鼓兵出来,资历都比你老,要弄死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七王爷也初来乍到的,你的举动就是他的声誉,他若是要保你,也不容易。”

  见黄泽昊鼓着一张包子脸,不情不愿的坐下了。七王爷才重又转向说话的那人。

  很不巧,这人他还认识,就是那次春猎时还老当益壮,宝刀未老的那位将军。

  墨轩略加思索,念出了那人的名字:“姚淮。”

  “是。”那人应了一声,语气中颇带一些挑衅。

  七王爷没管他话中的刺头,只是平静的陈述已经之前听过的事实:“三月十九日,你曾营帐翻修,装备革新的名义,提早领走了两个月的军饷。”

  “是又怎么样?”姚淮硬梆梆地回了一句。

  墨轩未曾理会不好的语气,自顾自的念了下去:“而这个月初,你又再次领走了两个月的军饷,打的人是一样的旗号,账房先生以此事不合规矩为由拒绝了,之后他在西北城中时,却被你手下的士兵驾驶的马车,碾断了半只脚,至今仍在营帐中养伤。”

  姚淮脸上闪过了一丝心虚之色,脸色一白,语气也不如之前的那般强硬了:“是,即便是我手下的士兵做的,可那又如何?本将军也已经处罚过他了。”

  “是啊。”墨轩懒得搭理他了,挑了挑眉,替他说完了,“罚了他几两碎银,又领着人家去向他赔礼道歉,结果老先生现在是彻底瘸了腿了,控诉信还被强压了下来,扣在了自己手中。”

  “不过,”墨轩又话锋一转,“本王昨日也已将他的控诉信发往京城了,相信半月以内必定会有回音。只是那些提早领走的装维修备的钱也不见了,不知姚淮将军要作何解释?”

  “钱自然是花在了该花的地方。”姚淮的底气明显不足了。

  墨轩走到他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是吗?西北边境的窑子好逛吗?比起京城那些早已玩腻的姑娘们,会好玩多了吧?

  嫂夫人和贤侄在京城过得还挺好的吧,一面在王府里穿金戴银,一面顶着清廉世家,将军的家眷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在庇护所蹭吃蹭喝,与庇护所中饿得只剩皮包骨的百姓抢食,想必日子过得也是挺滋润的吧?”

  姚将军,你看本王说的可对,是不是分毫不差?还有啊,你手下的那些士兵究竟有多久没开过荤了,一个月了吧,军饷都花到哪去了?”

  姚淮打了个寒战,脸色也逐渐灰白,这些事他也只和自己最亲近的几位将领讲过,他们与自已皆是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断不会有背叛自己的理由。

  他的那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甚至连他的妻子,他都不敢说。

  七王爷究竟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还了解的这般透彻?

  墨轩直起身,对几位脸色堪称见鬼的将军,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微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轻声的问了一句:“可以好好的谈谈了吗?”

  他们齐齐打了个激灵,连声道:“当然,当然是可以的。”

  开玩笑,即使墨轩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在说这些话,但实际上,整个营帐就不够站上十几号人的空间里,什么话听不到?

  外加在场的皆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也是一流的,刚才七王爷说过的话他们皆听得清清楚楚的,自然也是很明白,七王爷这水究竟有多深。

  开玩笑,谁也不想要在众人面前出这么大的糗啊,更别提是守着自己后背的战友了。

  “那本王也不必多说了,各位将军先报一报自己手上领的空头军饷还有多少吧。”

  众人齐刷刷的报了一遍,他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虽然还差了一些,但好歹能达到自己心中的那个价位了。

  他也不跟他们客气了,直接甩出了自己的要求:“半个月之内,本王要见到这西北军上出现一座可以关押战俘,内奸以及违纪士兵的监狱,几位将军的钱闲着也是闲着,不若以此为契机,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您说,是吧?”

  “当然可以了,只要七王爷想要,我们哪里敢不给啊?”几位将军苦哈哈的一张脸,忍痛般的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这下是真的借他们多少胆子,他们也不敢说一声不是了。

  皆是战场上的老兵痞子了,谁没干过那几件缺德的事,皆是上不了台面的话,自己的老脸也早也经不起人们议论了,他们都生怕七王爷会把那些事说出来。

  “那就散会吧。”七王爷一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折腾人家那老胳膊老腿的了,索性大手一挥,大发善心的结束了会议。

  他站起身,楼洵搀扶着他,还是那样一副可以让任何人欺辱的模样,只是无人敢再生出这般念头了。

  几位将军僵在了原地,直至目送着七王爷走出营帐,才松了一口气。

  直至走出了半里路,楼洵才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是,我说王爷,你平时也不怎么关注这些事的,怎么今天一见到姚淮,就脱口而出了?”

  墨轩先轻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猜的。”

  “什么!”楼洵一惊,忍不住失声叫了一句。而后又做贼心虚般的压低声音:“敢情您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糊弄那些武官了?”

  墨轩:“称不上糊弄,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才不得不不择手段而已,让安己见笑了。”

  墨轩还挂念着营帐中还未画完的设计图,脚步也随之急促了不少,非要让楼洵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楼洵快步走到驿站中,才渐渐回过味来,忍不住一拍脑袋的,自己又是被七王爷耍了,还不自知,竟然还郁闷了大半路,都在想这个。

  祉国都城,长安城中——容陌默默走进了边城的一家驿站,林生黎早已在那与林晓夜等候多时了,甚至还有闲情雅致的泡起了茶。

  林晓夜故作讶异道:“殿下今天怎么有这个闲情雅致,到我们这小小的驿站造访?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他长了一副讨喜的娃娃脸,说起这话来也只是让人感受到满满的真诚,就似乎自己在他的眼中的地位有多高似的。

  林生黎自觉的捧着自己的茶壶,退到了里面的房间中。

  容陌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林晓夜正对面的椅子上,浅浅的抿了一口桌上摆放的茶,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林晓夜笑了笑,知晓他是不习惯自己这儿的茶的粗制滥造,但也毫不在意,他来这又不是为了要向自己讨茶水喝。

  容陌虽然是没有闲到这种地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的问了一句:“一个月前往临城,请求支援的士兵如何了?”

  林晓夜垂下眸,一副低眉顺眼的恭顺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他骑的马的马的马蹄铁都损坏了,现在要是按步行算的话,应该是已经到达临城了,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将他的马换成好马,早日将援军带来吧。”

  他抬起眸,眸中冷光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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