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笼鸟其四

  九霄阁内,白幽将红漪安置好,扣上门退出来。白岚此时站在主殿门前,望着威严的殿门,出声道:“你知道我为何不让其他人进入主殿吗?”

  白幽摇头,“不知,让不让人进去,让什么人进去,这都是阁主的自由。”

  白岚轻笑,略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她走上前,轻轻一推,那扇从未在世人面前打开过的殿门敞开了。白岚径自走在前面,跨过不算高的门槛,“因为……这里面是我的另一面。”白幽犹豫了半晌,还是跟着迈进了大殿。

  一尊硕大的雕像矗立在大殿中央,雕像刻画的是一个女子,年岁应是不大,长发披肩,笑得格外灿烂。人身,却蛇尾,一条类似蛇类的长尾巴盘旋卧着,上面还雕着锋利的背鳍。尽管有一半的尾巴卧着,这尊雕像还是显得高大无比。细细看去,少女的嘴角至下巴处还有一条血痕。左手擒着一片花瓣,右手似乎也滴着血迹。

  “当时天空城刚刚成形,父亲让我从六阶中选一个阶层,我选了晴,因为听着比较像女孩子的称呼。九霄阁刚刚修筑好,这便是父亲送我的礼物。那上面的血迹,我当时还挺喜欢的,挺邪。”白岚一边回忆一边介绍,“这个,”她用手敲了敲雕像底下的一个大鼎,“这是血炉,这可是真正的血炉,里面翻滚的可全都是鲜血,但这些血是从哪儿来的,不记得。我曾经一度觉得,这些血是我杀了人放的,不然那嘴边的血迹为什么几百年都未消失。”

  “帝君……没告诉你血炉的来历吗?”白幽问道。

  “自那次之后,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父亲了,五百年、七百年,我也不记得了。上次在天都门,也并未见到父亲真身。所以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但没人可以回答我。血碑底下的密室,是父亲很小的时候告诉我的,而且印象特别深刻,仿佛被人印在了脑子里。破空剑是何物,有何作用,需要何种材料才可炼制,这些也全都是父亲告诉我的。”白岚望着那尊雕像,明明那张脸和自己没有一点相似,但却摆脱不了记忆里的那些画面,不断地提醒她,这就是她,另一个她。

  白幽想不起来自己闯进天都门之后的场景,“帝君消失多年,就连如今城中这番状况……”

  白岚叹气,摇摇头,“找不到,更不知去何处找。父亲似乎只陪我过了百年,之后陪着我的就一直是影哥。而且影哥和父亲的气息很相似,这城中又从来只有一处这种气息,所以父亲已经消失很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个父亲了。”

  红漪醒了,但是头依然像要炸了一般剧痛无比。翻身的动作带动着铃声不停的响着,那清脆的羽铃声似乎让榻上翻来覆去的人更加不安。不断有画面在脑海里闪现,但回忆的人却痛苦难耐。

  “子卿,这便是最后了。一定要等我,不管千年、万年我定会回来救你。”

  “莐藩,记住,这是你的名字,千万别忘了。”

  “宛城是你的家,我和紫菀都会等你回来。”

  “子卿,不要怪我……”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名字,断裂画面里的过往,没有丝毫熟悉感,带给红漪的只有撕裂一般的痛苦和心脏剧烈到无法控制的跳动。这往日的云烟,究竟是欢阖还是更深的深渊。

  西间处,厢房里。瓷碗碎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紧接着便是争吵声。“你走,你走啊……”说话的人试图将人推开,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便虚浮无力地倒了下去。

  白楠让人重新躺好,看着那人眼睛里的血丝和愤怒,无奈地转身走过去,将地上打翻的药碗收拾干净,又去外面端了一碗新的过来,坐在床头,“风若浮……”感觉到床上的人眼光一下子看了过来,他继续道,“宛城的风若浮,当世的先知之神。千年前,此人造访过天空城,可能那时甚至都没有形成这座城。往后至今,此人便再没来过这里。”

  床上的人瞪大眼睛,似乎是想说什么,奈何重伤没有力气说话。白楠摇摇头继续道:“这是我花了很长时间,从宛城那边打听到的消息。自从千年前回去之后,风若浮就闭关不出,到今日都还没有此人出关的消息传回。这不是我胡诌来骗你的,千里之外的另外几座城传回的消息同样如此。”

  白楠端着药碗,床上那人却紧紧闭着嘴,无法他只好先将药放到一边,然后接着讲,“你之前说,风若浮为你预言过,而且还传授你引魂之法,这都是不可能的。风若浮不可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天空城,所以你遇见的是假的,当然,他告知你的回魂法,也没有依据。”

  “我就是白楠,没有变。这么多年变的只有你,和你的那颗早就被人引导的心。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我都一直活着,没什么变化,你又何必纠结于此。玉清殿主,你斗不过的。”最后这句话,让床上躺着的白桐彻底不动了,但她心底那份阴郁是否得到平复,就不知了。

  白幽被偏间传出的叫声唤去,红漪的头痛之症似乎并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白岚也跟了过来,看到榻上的人蜷缩在角落,身体不住发抖,她低估了封禁黑纹解除的影响。

  白岚左手轻轻一划,右手指尖就冒出了鲜红的血液。她就着鲜血,对着红漪额间画了几笔,刚刚还在颤抖的人就安静下来了,面容也渐渐放松。难熬的噩梦似乎过去了,红漪眉头舒展开来,精致的脸庞柔和了不少。只有鬓边的湿发还看得出,此前她忍受了多久的噩梦。

  白幽并没有去住之前小半歇过的偏间,而是就在红漪旁边的小房间住了下来。白岚独自待在主殿里,右手有一条很长的割伤,伤口不住地向血炉里滴血。黑色的铜铃悬空于血炉之上,不断聚集四面八方的咒术禁制,颜色变得忽暗忽亮。白岚左手不断的送出灵力,以控制那被聚集起来的黑团。血炉慢慢鼓动膨胀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成形,但白岚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九霄阁处灵光大放,周围不断有黑色气流被聚集。在九霄阁的结界之外,甚至这座城的很多地方,都可以听见类似嘶吼的可怖声音,十分嘈杂分不清从哪处传来,却扰人心境。听见声音的人都只能下意识的用被子将自己裹紧,或是将身边的人抱紧,以此来求得心里的一点点安慰。

  天还未亮,城里就隐隐有哭声,就连这几日空荡荡的街上都蹿出了一些人。“孩子、孩子,你在哪儿?”,“他二哥、白鬼……”,“榛儿、榛儿,你跑哪儿去了,娘找不到你啊……”,“小晤,小晤……”街上全都是这些呼喊声,似乎是在叫自家孩子。这其中甚至听到一些熟悉的人名,白鬼的父亲,小晤的阿婆,还有白榛的阿娘,这几家的小孩儿都失踪了,全都是在昨夜。

  一夜之间,城中几乎丢失了上百名孩子,大至弱冠,小至刚会走。一时之间让原本躲在家中不敢出来的人,跑出来大半,都是来寻孩子的。前几日失踪的人还都是些成年的,城中还噤若寒蝉,而如今孩子丢了,却没有几个父母家长能无动于衷。孩子是立家之本,在现下已经没有新生儿降生的天空城来说,孩子就是希望。如若这些孩子全都遭遇不测了,这座城也就名存实亡了。

  蛟湖的小女孩儿一天天长大,对外界的好奇也越发重。有一天,岸上跑来了一个小男孩儿。男孩儿好奇地盯着水下若隐若现的蛟龙尾巴,也不离开,傻笑着直到尾巴消失。

  第二天,小男孩儿又来了,他甚至带来了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很多小零嘴,小鱼干呀、小果子呀、小糕点呀种类很多。小男孩儿坐在湖边小口小口的吃了一些,然后便又盯着水面出神,估计是想找昨日看到的小尾巴。坐了一会儿,想是有什么事情,就迈着小短腿跑开了。

  留在岸边的零嘴,被一直在水底偷偷看着的小女孩儿卷进了嘴里,尝过之后还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味道不好。隔了几日,小男孩儿又过来了,这次也带了吃的,只不过没了布巾包着,就只有两只小手那么一小捧。之前可能是小男孩儿忘了把吃的带走,这几次他都是主动剩下了一些,并且都是挑挑拣拣剩下最好的,留在岸边。

  如此来回过半月,小男孩儿又一次来到湖边,却看到了面前人身蛟尾的小女孩儿,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问:“这几日都是你和我一起玩儿的吗?”小孩子把这种看不见的小互动当做是认可,把对面那个看着有些可怕的人当做是同伴。

  小女孩儿歪了歪头,没有说话。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后面一个月,两个小孩子都会隔三差五的一起坐在岸边,小男孩儿喋喋不休,小女孩儿只是不停的往嘴里塞那些她并不怎么喜欢吃的零嘴。互相连名字都没说的两个小孩子,却相处得异常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最后都会加点儿以前的故事,不会太多。

池鱼笼鸟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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