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的不会坠入爱河吗

　　“最后再强调一遍。这次行动，务必要隐秘。宁可拿不到情报，也不能暴露。最好是骇入，一旦发生战斗，必须击落敌机，不能给对方留下一丝发送情报的可能。都清楚了吗？”

　　在场的都点点头，组长顾闻等了一会，见没人提问，就站起身来示意会议结束。

　　“任务详情我会通过邮件向大家再次确认。注意安全，散会。”

　　出了会议室，我加快几步跟上陈明羽：“明羽，小心呐。”

　　“哎呀你放心，地月运输线上的防御很完备的，特别好躲！反倒是你，第二次出任务就到海上去了，要小心啊。”

　　我点点头，和陈明羽一起去装配部，同时给星发了消息，约好在科学院门口见面。

　　领了机甲后，我和陈明羽一块去往研究院门前的空地，她要在那里登上运载火箭。

　　不过此刻陈明羽并没有半点升空前的紧张，反而十分兴奋：“我是不是要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机器人了？！你说的星，是不是就是他？前院长的绝笔之作？”

　　“是啦是啦。”我一下下抚着她的手臂，想让她镇定一些。她实在有些太激动了。

　　“他一定非常智能吧！啊，我也好想要一个这样的机器人。还能陪着一起出任务。没有哪个师父有这么好的我跟你说。比如我的师父，你是不是根本看不出来谁是我师父？”

　　我摇摇头。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没见过有人指导陈明羽。

　　“人类就是这样的不靠谱！”陈明羽下了结论。

　　说话间我们已经接近研究院的大门，陈明羽保持着目视前方的端正姿态，但她紧紧捏着我手臂的动作已经暴露了她的紧张和期待。

　　她小小声地在我身边说：“是哪个是哪个？难道还没到？”

　　“那个穿蓝色衣服、黑色长裤、蓝白布鞋的就是。”我一边说，一边抬手和星打招呼。

　　星看到了，远远地对着我笑。

　　陈明羽：“……”

　　陈明羽：“你说那个笑得阳光灿烂的小天使？！”

　　陈明羽连面上的镇定也放弃维持了，直接把我拽停在原地：“他是机器人？他不是人？”

　　我无比郑重地点头：“是的，他是机器人。”又压低声音继续说：“不要这么激动啦。我其实……不太想让别人知道他是机器人。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陈明羽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啊？他身上应该也有AI标志吧。”

　　我有些心虚：“我特意去掉了……佩戴AI标志，也不是明文规定嘛。”

　　看到陈明羽疑惑的眼神，我连忙解释道：“因为他真的太像人了，每次出门都会有不太开心的事……所以……我只是想，让我们的生活都平静一点而已。”

　　陈明羽不再深究：“好吧，了解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很快，陈明羽又一惊一乍起来：“哇！他也太好看了吧！整天对着这样一张脸，真的不会坠入爱河吗？！”

　　一瞬间我感到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变得僵硬起来。

　　陈明羽用一种贼兮兮的表情看着我，小声道：“老实招来，他是不是装载了什么他这个年纪不该装载的功能？”

　　我作势推开她：“你可消停点吧！”

　　距离近了，星向我们走过来，打了招呼：“之研。陈明羽。”

　　陈明羽又惊到了：“你认识我？”

　　星理所当然地说：“数据库里有你的身份证资料，通过上面的照片可以识别出来。”

　　此话一出，陈明羽双眉倒竖，我忍不住笑出声。为了防止她怒火攻心殃及无辜，我立刻上前抓住星的手：“星，我们先走吧。她要等运载火箭。”

　　陈明羽在我们身后愤恨地说：“林之研，他就算了，求求你做个人吧！”

　　我回头对她做了个鬼脸，将机甲调整为运载形态，让星也进到机舱里来，然后朝着目的地出发。

　　在我国领海临近公海的区域，有丰富的可燃冰矿藏，设立了多个开采平台，是国内的一大能源供应地。最近这片区域频繁遭遇骚扰，虽然都被击退，但是严重干扰了开采工作。而最令人不悦的是，敌人每次都全身而退，没留下一点线索。

　　组长明确在邮件末尾写道：“怀疑是A国派遣的AI型武器。有自爆可能，注意安全。”

　　我看完了邮件，却没有关闭浮空屏，反复读着这最后一句话。

　　坐在我旁边的星侧过头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行动一共出动了9个人，在院里待命的全都出动了。这么频繁的、明目张胆的骚扰，让我不得不怀疑……”

　　“……调虎离山？”星给出了一个自己都很没信心的分析结果。

　　我奇怪地看着他：“调查组又不是主要战斗力，我们走光了也没事吧。”

　　“我也觉得这个答案不对。但没有别的选项了。”

　　“我觉得……A国是想逼我们，在机器人比赛上再次启用AI型武器。”

　　星有些吃惊的样子：“说得通。但是他们哪来的信心？”

　　在上个世纪末，我国的AI武器冠绝全球，领先紧随其后的A国至少50年。即使这段时间我们苦无进展，也还没到A国能弯道超车的时候。

　　“可能是我想多了。”

　　“也不一定。”星反过来安慰我，“人类经常过度自信。”

　　“不管怎么说，待会就能去会会A国的AI武器了。你看这个。”我指着资料上的地图：“7、8、9号平台一字排开、临近公海，受到的骚扰最多，几乎每两天就要遭遇一次，而上一次冲突发生在前天。我们就在这儿守株待兔？”

　　“可以。这里的守备和掩体也多。”

　　“我们一起行动吗？”

　　“分开吧。保持联系。AI型武器最大的优势就是灵活多变，虚虚实实的，逼得我们不得不用大量的人手去防御。我们要是一起行动，就损失了灵活性。”星将地图放大，“到时候我们分别隐蔽在7、8号和8、9号中间的守备站点里，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我们至少有一个人能及时赶到。”

　　我看着星，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显得额外的严肃认真，平时率真温暖的感觉淡去了很多。这种感觉，就像是邻家的同学，甚至是弟弟，一下子长成了大人。

　　星察觉到我的目光，有些疑惑地回望我：“有问题吗？”

　　我摇摇头：“你要注意安全。”我有攻击手段，星却没有。这也是我提议一起行动的原因。

　　“不用担心。我们都是机器人，真遇上了能好好沟通的。”

　　“沟通个鬼啊……有枪的哪会和没枪的沟通。”我小心嘟囔，但是星的耳力好得惊人。他在狭小的空间里勉强抬起手来，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老是不相信我。”

　　星先和我一起到了7、8号开采平台中间的守备点。他离开机舱后，我将机甲切换成飞行形态，这一形态摒弃了装载功能，但能装配更多能源和弹药，是更为适合战斗的形态。

　　我就地补充了弹药和能源，又详细检查了一边机甲的各项数据。期间星一直在旁边看着我，直到我完成这一切，他才放心地准备离开。

　　“不要紧张，也不要急躁。任务的时间还很充足，错过一两次机会没关系，好吗？”

　　我点点头：“你也是。安全第一。”

　　“保持联系。”他伸手抱了抱我，“再见。”

　　他没有启用动力装置，像个普通的巡视人员一样，慢慢走出仓库。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走路的姿态非常好看。腿的交错，手的摆动，有一种安定又昂扬的韵律。

　　这次行动会成功的。我突然有了强烈的，这样的预感。

　　傍晚，我拿出营养液和压缩饼干，一口一口勉强地吃着。

　　狭小的空间，随时准备执行任务的待命状态，都让我没什么胃口。手机投射出的浮空屏里，星皱眉看着我，不断地对我说：“再吃一点。”

　　“真的吃不下了。”在星第四次尝试劝我再吃一口的时候，我选择了拒绝，“又不是要和敌人贴身搏斗，吃多了脑袋供血不足，反而不利于执行任务。”

　　“歪理。”

　　我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将食物都密封好，收纳起来。星见状，无奈地退了一步：“那回去之后，你要多吃一碗饭。”

　　我当然是先点头再说。正准备找个话题转移星的注意力，一个监控屏幕上突然闪烁起了预警标志。

　　“是7号平台。我先过去看看。”我立刻启动机甲，朝7号平台赶去，同时监测附近的敌机反应。

　　7号平台附近发生了比较激烈的冲突，开采机器已经停止工作，转为防御模式。我即将赶到的时候，发现敌机已经开始撤退，我推测了一下它的撤退路线，打算赶到它前面去，星却立刻制止我：“来不及！你要拦截他，就会出领海，很危险！”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了星的建议。此时8号平台也传来敌机反应，我立刻调转方向，往8号平台赶去。7号平台的守卫也放弃了追击，选择回防。

　　我心有不甘地回过头，看到黑色的敌机潇洒地进入了公海，那迅捷的姿态，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

　　等等……它停住了？

　　我当即停住机甲，远远地观测它。调查组的机甲隐蔽和骇入机能都极为优秀，我很确信，敌机无法发现我。

　　果然，它确认了环境安全后，再次行动。却并不是继续远离我国领海，而是沿着边界线往8号、9号平台的方向飞去。

　　“星！”我立刻呼叫星，他已经在赶往8号平台，那里正在发生冲突，“掉头，你去9号平台等着。”我们不能再被动地接招，必须想办法掌握主动。

　　星立刻照办：“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一架敌机在公海领域，正在朝8、9号平台行驶。它比我慢一些。”

　　“如果它们的目标都是8号平台的话，你就危险了！”

　　“放心，我不会强行动手的。”

　　星犹豫了一下，但没有继续反驳我，只是一再交代我要小心。

　　我本以为8号平台会重演7号平台方才的事件，就没有靠近平台，而是守在边界线附近，但等了一会，发现敌方仍然没有撤退迹象。甚至本来落后我许多的那架黑色敌机，也已经从我身后闪过，往9号平台去了。

　　“它果然去9号平台了！”我一边告知星，一边驾驶机甲靠近8号平台。

　　“轰——！”强大的气流冲击让机甲急剧颠簸了几下，我被摇得头晕眼花，巨大的声响震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我花费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8号平台刚刚发生了爆炸。

　　幸好平台早已暂停工作转为防御模式，否则如果平台上临时储藏的可燃冰被点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之研！”手机里传来星焦急的呼喊。

　　“我没事。你要小心。”虽然8号平台的自杀式袭击亟需调查，但眼下，这显然只是调虎离山之计。我迅速调转方向，赶往9号平台。

　　纯黑的战斗机降落在9号平台上，几番变换后，变形为一个有着四个轮子和九支机械臂的方盒子。

　　它笔直地驶向平台中间的工作室，途中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利落无声地解决了许多守卫机器人。

　　工作室的铁门前，它伸出一只机械臂，拆开密码锁的显示屏，另外三只机械臂，贴到了密码锁的芯片上。

　　十几秒后，它收起机械臂，似乎是感到迷茫一般的停滞了几秒钟，然后再次将那三只机械臂贴到芯片上。

　　这之后又过了大约十秒，突然，它猛地转身，同时所有的机械臂都运作起来，发出冷硬而危险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发怒的九头蛇。在每一支机械臂的头部，都装备着上了膛的枪械，此时正统一指向原本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的少年。

　　原来是个柔弱的人类，不值得动用强力武器，用消音枪悄悄杀掉，不干扰计划，是最好的选择。此刻，它的AI大约是这么判断的吧。

　　但是这一发子弹被躲掉了。

　　少年的身形太快，却并没有逃跑，反倒鬼魅般地接近了蓄势待发的杀戮机器。在他的手贴上黑色方盒子的瞬间，运行中的AI受到干扰，九支机械臂失控地颤抖了一下。

　　他不是人，是和它一样的机器，而且有着超凡脱俗的骇入能力，但是没有武器装备。认识到这一点，它用机械臂将少年硬生生拽开并甩到地上，然后一边逃跑一边转化为战斗机形态，迅速起飞。

　　“轰——！”

　　爆炸在空中发生，黑色的战斗机坠落到地上，被熊熊火焰包围。火星从空中散开，竟也有种浪漫的美丽。消防系统立刻启动，不断地有机器前来扑火。

　　我降落到平台上，还没等机甲停稳，就急忙推开舱门，跑向星。

　　他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不远处，朝我张开了怀抱。海风吹着他的衣服，勾勒出略显纤弱的身体。略长的刘海在风中胡乱飞着，露出了清秀柔和的眉眼。

　　我紧紧抱着他，尽管他没有心跳，也缺乏温度，但这确确实实的触感，就已经足够令我安心。

　　“看到它开枪的那一刻，我真的要疯掉了……”我的声音都走了样，变得很沙哑，像是有石头梗在喉咙中一样。

　　星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没事的没事的，我的黑匣子是防弹的。”

　　没有半点用的安慰。我平复了一下呼吸，离开星的怀抱，将他仔细看了一遍：“他刚才把你摔下来，你有受伤吗？”

　　“啊！”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衣服。衣服可能弄脏了。”

　　他说完，很认真地开始拍自己的衣服和裤子。

　　“这不重要啦……”

　　“很重要啊！刚买的。”

　　我抱住了正在努力回头，想要看看自己背后的衣服有没有被弄脏的星。星手足无措了一会，然后把手从我怀中抽出来，回抱着我。

　　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好。别的，都不重要。

　　星仿佛听到了我没说出口的话，又温柔地轻轻拍我的背，就像是哄小孩子睡觉一样。

　　其实他的安慰方式就这么几种，我早就摸透了他的套路。但我仍然眷恋着他给的温柔和关怀，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