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行为预测的产物
和陈明羽分别后，我走到和星约好的地方，发现他已经等在了那里。他通常会在周末采购一些食材，这样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可以应急。
我快步跑过去：“等很久了吗？”
星摇头：“时间还很早，现在去买菜吗？”
“先去买衣服吧！”刚才和陈明羽下楼的时候，我就看中了一件衣服。
我带着星直奔目的地，指着模特问他的意见：“是不是特别好看？”
“……男装？”
“当然啊。”那是一件黑色的衬衫，宽松版型，垂感很好，我伸手摸了一下，极力向星推销道：“摸起来好舒服，你去试试吧？”
“为什么又是给我买衣服啊？”
我理直气壮：“我工作的时候，白大褂一披，里面穿什么又不重要。而且我衣服也挺多的，还没必要买新的。你除了上次买的两件衣服一条裤子，就是十二年前的衣服了。”
我在旁边的衣架上找到合适的尺码，塞到了星的手里。星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现在和他的作用差不多。”他说着，拍了拍塑料模特的肩膀，然后认命地进了试衣间。
我不禁失笑。等星换衣服的时候，我贪恋衬衫柔滑的手感，忍不住又对模特伸出了魔爪。
诶……？我又仔细摸了摸，发现模特果然有腹肌。这也太敬业了吧。不过也是，说不定它还要展示紧身衣之类的。
我的思绪越飘越远，突然听到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很喜欢这个模特？”
“啊？”我循着声音看向身边的星。黑色的衬衫呼应着黑色的眉眼和头发，衬出他肤色白净，眼神清澈。比起平时粉色和蓝色的柔和，看起来沉稳强势了许多。我莫名心虚起来，连忙解释道：“什么啊，我就是觉得衬衫的手感很好。”
“是挺好的。”星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再仔细一看他的穿法就笑了，看着年纪轻轻的，穿衣服的品味和我爷爷似的。我转到他面前，伸手解开他衬衫上方的第一颗纽扣，又将衣摆从裤腰里稍微抽出一点，仔细打理好：“第一颗扣子别扣上，看起来太严肃了。衣摆呢，也抽出来一些。这件衣服是宽松款，垂感又好，被风一吹很好看的。”
整理完，又扶着他的肩膀稍微踮起脚看了看衣服的肩线：“挺合适的。就它了？”
“好吧……既然你喜欢摸的话。”
我的手刚好从他的肩膀上顺下来，停在衣摆上，回忆起刚才对塑料模特的非礼行径，我突然心虚得不行，连忙放开他的衣服，后退两步。
“之研。”星连忙抓住我的手，“你怎么了？突然后退很危险。”
“没事啊，没事。”我抽出手，转身装作翻找衣服，状似不经心地反驳道，“谁喜欢摸你啊。”
“诶？我说衣服。”
“哦……我、我当然知道你是在说衣服啊！”我几乎要将自己埋进衣服堆里，“你快去结账，我再看看有没有好看的。”
余光看到星的脚步离开，我才敢离开衣服的掩护，去看他的背影。右手放到心口上，感受到了剧烈的心跳。就怪陈明羽！没事给我灌输那些垃圾信息！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总算恢复正常。我四处找了会，发现星竟然在结账区站着发呆。
“星？你干嘛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女装区，他应该不会对这个感兴趣吧？
“之研，你觉得……”
“嗯？”
“没事。之后我们去哪？”
“看电影吧！然后去吃饭。”
“那，什么时候去买菜呢？”
“嗯……”我很给面子地装作还记得这件事，稍微思索了一下，“你明天再来好了。”
星只是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影院里。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标签是“悬疑”“烧脑”“惊悚”的影片，会有这么露骨的激情戏？
我尴尬无比，埋头吃爆米花，装作对影片一无所知。
“你饿了？”星疑惑地凑过来问我。
“有一点吧。”我把爆米花递给星，想把他的注意力从荧屏上吸走，“你也吃点吧。”
“呃……虽然是可以啦。但是很浪费不是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
星其实是可以吃东西的。但也只是把食物咀嚼、咽下，然后和冷凝剂、燃料残渣之类的一起存储在垃圾盒里。仅此而已。
星象征性地抓了一小把爆米花，一颗一颗慢慢地吃着，又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去了。
“星，你……”我斟酌了一下用词，“觉得这段戏怎么样？”
“很刺激。”星甚至没有回头，眼神跟被屏幕粘住了似的，“人类真是很有创造力啊。”
我被他的回答惊住了，转念一想，星和网络相连，其实知道什么都不奇怪。不过他平时对于这类事情也没有表现出关注啊……正想着，影院里突然响起一片吸气声，还有细微的惊呼声。
我转头，这才发现影片里原本暧昧丛生的房间，已经变成了凶案现场。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星却转过头来，很兴奋地对我说：“我猜对了！我就知道是这样！”
……所以星说的“很刺激”，是指这个吗？
直到出了影院，进了餐厅，星都对这部影片赞不绝口：“导演真厉害，太会隐藏线索和转移观众注意力了，学到了很多。”
我闷闷地喝着果汁，因为中途的走神，我后面就没再跟上影片的节奏，观影体验好差，难过。
“对了之研，我之后想在网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诶？家里钱不够用了吗？”
“不是的，我有个想买的东西。”
“很贵？”
“不贵。不过，不想用你的钱来买。”
我没有立即答应。在这之前，我还没有遇到过星对我有所隐瞒的情况。
星又说：“我要进行工作之前，会向你发送申请。拿到的钱也是进到你的账户，花销你也会收到短信。所以，不要担心。”
我拿吸管戳着杯子：“让我想一想。”
星也没有催我，悠闲地拿筷子为我挑鱼刺。
“两位，方便让我拼个桌吗？”一位老者站在我们桌边，态度十分友好地问道。我看了看大厅，似乎还有几个空位。
我正犹豫着，星主动站起来：“请。”我往靠墙的位置挪了挪，让他坐到我身边。他坐下后，开始把碗碟往我们这边撤。
老人点完了菜，就笑眯眯地看着我和星。我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吃。星也不急不躁继续做手上的事。
“小伙子怎么都不吃呢？”老人先开口了。
“我不饿。”星回答得很快。
“是不饿，还是不能吃呢？”
闻言，我不悦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笑容和善的老人：“周围还有不少空位，您是为了找人聊闲天，才跟我们拼桌吗？”
“哈哈哈。”老人并未不悦，反而笑起来，“小之研脾气挺大的，这点可不像你爷爷。”
我大吃一惊：“您、您……”
“我叫潘桂，当年和你爷爷一起在研究院附属大学念书。啊……一转眼，过去好多年了啊。”
星就像是要抢在我面前开口似的，立刻接话道：“原来是潘博士。听说当年您和林教授一时瑜亮，不过在林教授就任院长后，您就辞职了。”我很少看到星抢话，而且用词和语气都这么客气，心里明白了几分。
潘桂爷爷似乎并不在意星，仍然是面朝着我说话：“当年我和你爷爷，在科研方向上有些分歧，所以就辞职了。”他打量了星两眼，又转向我：“你这个机器人，行为模拟机制十分完善啊。这就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一个机器人？”
“您在说什么？”我面露疑惑，“他是我的同事。”
“哦？是吗？我看他滴米未尽，还以为是机器人呢。”
“他胃不好，吃外面的东西容易生病。”我瞎扯了个理由，又反问道：“您刚才说，爷爷给我留了一个机器人？”
“我们通话时，他曾经对我提过，想做一个机器人留给你。难道没有？”
我摇摇头，语气很伤痛：“爷爷走得太突然了。”
“唉，他大概是还没能来得及完成研究吧。不过回头想想，如果他真的留下了绝笔之作，怎么可能会沉寂这么多年，一定早就一鸣惊人了。”
这时服务员端了汤上来，星舀了碗给我，又舀了一碗，问潘桂要不要。潘桂拒绝后，他就放到自己面前，慢悠悠地喝着。
我立刻担忧地问他：“还可以吗？
星点点头：“还好，挺清淡的，应该没事。实在有点饿了，喝点汤垫垫。”
几乎没有机器人会有进食这种毫无用处的功能，尤其是把水往身体里灌这种高危举动。这下应该能打消潘桂很多疑虑。
潘桂果然盯着星喝了好几口汤。见他神色正常，便说：“哈哈哈，抱歉啊，我搞了大半辈子机器人了，可能有点魔障了。小伙子对之研很好啊，自己饿着都要陪她吃。”
“偶尔一次，没有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
“很抱歉。”星微微低下头，歉意表达得十分诚恳，“不方便说。”
“噢。我也在研究院工作过，能理解的。”
“谢谢您。”星真的进退有度有礼有节，即使我和他朝夕相处，也觉得有些吃惊。
我暗自加快动作吃完了饭，然后拉着星起身：“对不起啊潘爷爷，他的胃一直不好，我怕他饿出事情了。我们就先走了。”
“嗯，去吧。”潘桂也没有留我们，很爽快地告了别。
回到家，星立刻把垃圾盒清理了，然后把潘桂的相关信息调出来给我。
和潘桂刚才的自述一样，他当年和爷爷同级，合作过不少成功的项目。两人都备受关注，被给予厚望。不过，从始至终，他们都有一个分歧：爷爷认为，机器人不应该进行情感学习，只需要学会分析、判断、推测即可。但潘桂则认为机器可以成为人，甚至，取代人。他致力于机器情感学习，并在爷爷就任研究院院长后辞职。之后去向不明。
“机器情感学习……”我默念这六个字，心中晦明不定。
星拿出了另一份资料：“在那个年代，有不少人致力于这一领域的研究，不过都没有实质性进展。当时被称为天才的潘桂，在全身心投入到这个领域后，也寂寂无名。但是同一时间，林教授在机器行为预测学习领域，有很多卓越的贡献。所以最后是林教授接任院长。”
“行为预测学习……你就是爷爷在这个领域的成果结晶吧。”
“可以这么说。”
我关掉资料：“他消失了这么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明天我会把他的事报告给组长。”
“嗯。明智的决定。”
“我睡觉了。”
我回身关门，星在门外笑着对我说晚安，我点点头，将门掩上。
星……是行为预测的产物，而不是情感学习的产物。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盘桓着的，只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