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胖显然也意识到了昨晚孤男寡女两人相处的问题，目光在周娴和商璟言之间似有似无扫了几圈，刚才眼底那些因为看见周娴而亮起的光，黯了不少。

　　商璟言八风不动，低头看着手机。

　　周娴整理着他们拿来的大包小包，还分出心神瞄着他。

　　他那一身昂贵的衣服似乎跟这里格外不协调，不过，平时看多了他在公司开会的模样，今天这样子倒是多了很多烟火气。

　　舅舅是朴实的农村人，说话声音大，衬得商璟言更安静。

　　舅妈还在做饭，舅舅的目光偶尔会黏煳煳落到商璟言身上，大都是好奇。商璟言虽然察觉，却丝毫没有被侵犯的不耐烦，依然表情淡淡站着，可见极好的修养。

　　周娴也感觉到这屋子里突然微妙的气氛，心里涌出来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仨对自家老板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敌意。

　　她不想让他被人用八卦的眼神打量，哪怕是自己的亲戚。

　　周娴语调一转，问：“舅，那只老母鸡呢？”

　　舅舅一拍脑袋，“哎哟”了一声：“是不是在桌底下？阿娴你人小，赶紧把它捞出来。”

　　“……我不敢。”

　　舅舅瞅她：“我也不敢。”

　　“那刚才谁抓的？”

　　两人齐刷刷看向小胖。

　　小胖动作迅速，几步过去，腰一矮，长长的手臂往台底下一捞，母鸡在他手中咯咯咯挣扎。

　　飞起几片鸡毛，迷乱了人的眼。

　　惦记着医院里的妈妈，周娴抓紧吃了早饭，又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出了门。

　　舅舅他们还要去上班，周娴没好意思让他们继续留下来帮忙。

　　倒是小胖说道：“我今天刚好休假，送你们过去吧。”

　　周娴本想拒绝，可是想了想也是好多年没见，路上还可以多个人聊聊天，就答应了。

　　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别克，是小胖的。

　　如果说刚才看到商璟言的时候有点懵，此刻坐在自己车里，小胖总算找回了些镇定。

　　他今天原先是要在家里休息的，可是听说周娴妈妈骨折，连忙赶到了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她一个人不方便，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很久没见到周娴了，想过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运气不错，可是，却多了个陌生人。

　　那人一看就跟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也许看上去谦和有礼，可是他不了解这种人的内心。

　　只是出于男人的直觉，他觉得这位商老板来这里的动机很可疑。

　　小胖是老师，对企业里的情况不了解，但是他也知道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时间是多么宝贵。

　　他能陪着一个员工来探望她妈妈，说出去大概都没人信。

　　歆市这里的住院条件虽然不好，但是胜在人少。

　　樊胜男住的是双人普通病房。

　　几人到医院时，她刚吃完早饭，一条腿用绷带悬空挂着，倒是没事人一样在看报纸。

　　邻床的病友大概散步去了，就她一个人。

　　樊胜男看到周娴进来时，条件反射想站起来，无奈腿碍事，她“嘶”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不用上班？”

　　“妈，你别动啊！”周娴看得魂飞魄散，连忙跑过去扶住她。

　　“唉，我死不了，没那么娇嫩。”

　　“没那么娇嫩怎么会骨折？”周娴呵呵了一声，“我看你又娇嫩，又矫情。”

　　樊胜男：“……”

　　商璟言站在门口没进去，他远远看着这母女俩，面对面，笑着说着什么。

　　他对这样的场面有点陌生。

　　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出轨了，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个看似温柔，内心却很强硬的人。

　　她不擅流露任何情绪，当时得知郑国维外头有了女人时，叫都未叫，眼泪都未曾施舍一滴，不久后遣散了家仆，带着小小的他远走异国。

　　商璟言从小就懂事，知道从不给母亲添麻烦，别人家的孩子还在打水枪吃棒棒糖的年纪，他已经学会看斯纳克指数。

　　国内的同龄人还在刷题准备高考，他已经成功创办自己的第一家公司，并赚得第一桶金。

　　他要变强，强到足以保护妈妈，强到让那个男人后悔抛弃妻子。

　　所以在他的印象里，童年是冰冷的，亲情这个词是遥远的。

　　除了学习，就是赚钱，那段时间里唯一陪伴他的，就只有电脑和书。

　　所以当他站在这病房门口，看着周娴和樊胜男聊天的温馨场面，第一次觉得亲情这个词很新奇，原来是可以这样的。

　　可以互相斗嘴，可以一边斗嘴一边嬉笑。

　　这种方式，果然很周娴。

　　原本冰冷的病房，因为这两个女人的笑容，显得其乐融融。

　　樊胜男见到周娴时当然心里欣喜，但是一想到女儿是请假过来的，心里有点内疚。

　　一抬头，才发现后面的商璟言，顿时不会说话了：“商、商先生……你……”

　　商璟言微微颔首：“樊姨，听说你摔伤了，就跟周娴过来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只买到一些水果。”说着把手里的果篮放桌上。

　　里面的蛇果又大又红。

　　她眨眨眼，怪不得这人刚才走那么慢，原来是去买水果了。

　　樊胜男一脸不好意思：“您这么忙还过来，还这么客气……阿娴真是不懂事。”

　　商璟言看着周娴鼓了鼓脸颊似是又要争辩，他笑了笑：“别怪她，听说你出事的那会儿，我们刚好在一个论坛，就一起过来了。”

　　樊胜男客气了几句，突然问：“小胖呢？”

　　“阿姨，我刚在停车。”门口传来小胖的声音，他拎着刚才从周娴家里拿的东西走进来。

　　周娴回头，看到小胖低着头进来，似乎并没留意樊胜男为什么会认识商璟言。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三人一起看向商璟言。

　　商璟言拿出手机，说了声“抱歉”，出去接电话。

　　樊胜男笑眯眯朝周娴说：“阿娴，这次多亏小胖了，否则我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忙里忙外的，等会你要请他吃饭好好谢谢他。”

　　小胖听了连忙说：“别，阿姨，您这样就客气了。大家都是熟人，不说这么见外的话。”

　　樊胜男笑眯眯看着小胖，又看看周娴，没说话。

　　没几分钟，门重新被推开。

　　原来是邻床的病友来了，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旁边一个扶着她的中年女人，看容貌，应该是她妈妈。

　　小姑娘看见某个人，眼睛一亮：“刘老师。”

　　周娴差点要想不起小胖其实叫刘佳明。

　　刘佳明刚给樊胜男倒了杯水，看到小姑娘时愣了愣：“小美？你怎么在这里？”

　　小美倒是无所谓地说：“在小区里摔了一跤，胳膊骨折啦。”

　　刘佳明这几天休假，怪不得不知道小美请假了。

　　“唉，刘老师你过来。”

　　小美朝他招招手，两人走到角落。

　　刘佳明走过去，这里旁边就是门，小美正儿八经跟他聊了会高考加什么科目。

　　刘佳明双手抱着肩，认真说了几个如果她要加历史课应该要注意的事项，期间，眼睛不时往周娴那儿扫，留意着是否需要帮助。

　　看到她正在跟樊胜男聊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两人笑起来。

　　他收回目光时，对上小美古灵精怪的大眼睛。

　　她指了指周娴，眼中闪着促狭的笑意：“刘老师，你在跟樊妈妈的女儿谈恋爱啊？”

　　小小年纪倒是有点像小大人。

　　刘佳明略收了脸上神情，低下头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先前樊阿姨说，你和她女儿以前是同学，就像我们班的王舒和张泽南。”

　　刘佳明摸了摸下巴，王舒和张泽南这两个小孩他都认识，是年纪里出了名的早恋双学霸，就连教导主任都睁一眼闭一眼。

　　刘佳明摇了摇头：“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小美狡黠一笑：“难道你不想？”

　　刘佳明眼中微微讶异，没想到现在的学生看得挺通透。

　　小美瞄了一眼周娴，小声问：“刘老师，我帮你。”

　　刘佳明眼中闪烁，几秒后敛起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些有的没的，赶紧养好伤去上课。”

　　刚要抬脚走，听到小美严肃道：“刘老师，你觉得现在形势还不严峻吗？”

　　？？

　　刘佳明停住了脚步。

　　小美指了指旁边紧闭的门，神秘说道：“刚才我在楼下都看到了，周姐姐带来的那个男人，一看就是小言里的霸道总裁男主，这种男人占有欲极强，对于喜欢的东西出手很快。你别看他们现在好像挺正经的，但是只要他想，肯定会用非常手段迅速把周姐姐占为己有，到时候你想哭都没地方。

　　“别这么看我啊刘老师，书里说了，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可不是你这样的正人君子。你一定要抓紧现在的机会，而且你有先天地理优势，是她老乡呀！性格也比那人阳光，这么多得天独厚的条件，为什么不主动呢？”

　　这一番话听得刘佳明忍俊不禁：“我说你们这些小女孩整天不读书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小美非常不满地拉长声调：“不信，那就等着瞧吧，我敢用我的高考成绩打赌，周姐肯定对那个男人有好感，这两人，肯定处在暧昧阶段。”

　　刚巧门开了，商璟言拿着电话进来时，刚好听到这最后一句。

　　他脚步不带停顿地往前走，只是目光往角落淡淡瞥了一眼。

　　角落里刚才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小女孩此刻缩了肩膀，旁边是那个看着像刚毕业大学生的年轻男人。

　　刘佳明似乎没料到他这时候进来，以手掩唇咳了一声。

　　商璟言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这种小动作摆明了是心虚的表现。

　　联想到刚才小女孩说的最后那句话，他顿时把这两人的谈话内容猜了个七七八八。

　　周娴对自己有好感？处在暧昧阶段？

　　他怎么不知道？

　　商璟言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两人最近在一起的场景，他眸色不可见地深了深。

　　歆市只是个十八线小镇，生活节奏缓慢，外来人口少，人际关系简单。

　　附近大都是熟人，走在路上十个里总有一半是认识的。

　　也正因为都是熟人，几乎没有什么秘密。

　　东边的老李家昨天被偷了一头羊，西家的小三今天找上了门……类似琐事不经意就长了腿往耳朵里钻，所以周娴回来的事，不消一个上午，就在小镇上传开了。

　　周娴本就是这小镇上的大美人，大美人的一举一动尤其受人关注。

　　而大美人带了个大帅哥回来的事，那就更了不得了。

　　这事情长了翅膀一样在小镇上飞了一圈，导致的直接结果是，病房里来了很多访客。

　　乌泱泱一大片，乍一看还以为到了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