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穆辰。”时云很轻缓地说,“你不相信我吗?”

  她伸出没有抹药的手,将穆辰往侧边轻轻一推,穆辰沉默一瞬,被顺势轻易地推开了。

  怀馨气势汹汹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时云,朝穆辰一伸手,命令道:“穆辰,把你的剑给……”

  “啪!”

  一时间,仿佛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时云收回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她刚才不是给了人一巴掌,而是轻柔地抚摸过恋人的脸颊。

  她转头看向呆住的穆辰,微笑道:“这下我们彻底是共犯了,哪个都走不掉,一起去见陛下吧。”

  穆辰垂头看着她,因为一直坐着,时云看上去特别的幼小,比起身边虽然同年但已经像个丰丽女子亭亭玉立的怀馨,时云就像还没有长开的孩子,稚气的面孔和单薄的肩膀,像是一朵刚刚要绽开一点的素白纤弱的花。

  但那朵花偏偏是开在隆冬,哪怕风雪摧折也不会损伤半点的。

  “时云!”怀馨在短暂的懵逼之后终于感受到了脸颊上的刺痛,随即,汹涌而至的屈辱和怒火整个将她淹没。

  她是这大荣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从来没有人敢打她,哪怕父皇母后都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

  她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睥睨众生,但心底那一点因为出身而挥之不去的卑微和阴影一直存在。

  所以她更不允许任何人轻鄙她!

  她抓起挂在腰间的荷包用力一握,狠狠朝时云的脸挥了过去。

  手腕在半空中被抓住了,穆辰皱着眉,手指一用力,怀馨叫了一声,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从荷包口弹出来一截长不足一指的短刀,刀光如水,可见锋利至极。

  穆辰松开怀馨的手,反手将时云往后又推了一点,笑道:“臣失手,殿下的手没事吧?别不是被刀割伤了,哎呀呀这可是大事,要不要臣帮您下帖子请太医?”

  怀馨真个人都要炸了,捧着手腕吼道:“时云!你除了会躲在男人后面你还会干什么?”

  “臣女还能干什么?刚才不是已经干了吗?”时云很安心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目光柔软而散漫地看着自己刚才打怀馨的那只手。

  指腹的药水,已经消失了。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轻声说:“公主殿下,您三番两次侮辱臣女,不仅如此,还侮辱长公主对我这个继女的一片赤诚心意……臣女也曾经说过,臣女不是泥捏的,人这一生若是没有点血性,那可真是枉为人了。”

  “所以。”时云歪着头,端庄地将手指拢进了宽大的袖口,轻轻搭在膝盖上,“臣女也不是不会‘一时冲动,酿下大错’,陛下想必也能理解臣女一片拳拳之心。”

  怀馨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恨恨地说:“我就盼着郡主到父皇面前还能这么伶牙俐齿!”

  时云牵了牵嘴角,穆辰回过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正对上时云的笑脸。

  他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他们这里闹出的动静不可谓不大,今日段府贵族云集,为什么,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打断。

  因为他们还没有走出陛下所在的院子,想必宾客们,都被阻挡在了院门之外。

  陛下的微服私访,怎么可能真的孤身前来?

  穆辰虽然人品有待考究,但武功却实打实的是大荣第一流的,哪怕他亲哥哥,赫赫有名的少将军穆琰也略逊一筹,从他那指向怀馨的第一剑刺出,时云就已经意识到了。

  所以,他之后才会说出“我也想去找陛下问一问,好好一个当朝公主,谁教的她这些粗鄙的言论”,甚至将长公主也拉出来做了筏子。

  穆辰一定发现了陛下的“眼睛”。

  他们的一举一动,从那时开始,事无巨细,全部,都在陛下的眼底。

  包括怀馨的那些言论。

  只是有趣的是,怀馨是个没脑子的,六皇子居然也就这样任由她胡闹,大概是现在,他在段珩的帮助下已经羽翼渐丰,虽然还不敢撕了那张意图扮猪吃老虎的皮,但是对怀馨这个根本是把他当成个下人在用的亲妹妹,他恐怕已经想要丢开了。

  **

  正如她所料,皇帝果然没有过于苛责他们,虽然这个女儿到底是在皇帝手心里捧着哄着那么多年,皇帝早已经习惯了偏袒,但这次她说的那些话简直是粗鄙至极,连皇帝都没办法想到这女儿是从哪里学了这些恶心人的言论。

  但她被打了被削了头发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皇帝自然心里有气,也觉得时云和穆辰做的稍微过了些,太过不把皇家的面子放在眼里。

  只是眼下皇帝正要用上穆家和时云,即使气,也得做出个公正的样子,只好把每个人都责骂了一通,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时云和穆辰左耳进右耳出,低头认错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反倒是怀馨一句重话都听不得,当场就抽抽搭搭哭出了声。

  哪怕皇帝再疼爱女儿,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几乎想要重罚,长公主在这时候赶了过来,几句求情给皇帝降了火,最后,一视同仁,四个人全都禁足一月好好反省。

  怀馨这时候才意识到,她可能开始被父皇厌弃了。

  准备离开段府的时候,六皇子突然开口叫住了时云。穆辰靠在时云的轮椅边上,微微捏紧了剑柄。

  “熙芸郡主,今日一事,着实是抱歉了。”顾行渊一脸无辜又歉意的圣父表情,“还请郡主不要怨怀馨,她年纪尚小,有些不知轻重,这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教导好,错处在我,还请郡主见谅。”

  时云缓缓笑了笑。

  此时可不是在那个没有别人进入的院子里,是在段府的正大门,宾客来来往往,就看见当朝六皇子给一个郡主拱手道歉。

  怎么看怎么像在欺负人,更不要说时云在珈珞寺的所作所为早就传了开来,更有甚者直接把段璃的被掳扣在了时云头上,活脱脱一个仗着家世和段珩欺负人的恶女。

  “六殿下疼爱公主殿下,事无巨细,果然是兄妹情深,臣女十分羡慕。”时云抬头,“臣女曾经总是想,要是能有一个兄长就好了。”

  时云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正往她这边走的长公主,轻声说:“不过,臣女大概很快就要有一个弟弟了,这也是一样的。”

  顾行渊顿时戳成了个一根直挺挺的桩子。

  时云恭敬地告退,和长公主一起回了对门自己家,郡王府大门一关,顾行渊才慢慢缓过来。

  什么意思?

  莫非长公主已经怀孕了?

  她怎么可能怀孕?

  先不说时徵居然愿意碰她,他分明已经下了双重保险,那毒中原应该没几个人能解。

  难道是时云?

  可是段珩不是应该动了手脚,让时云厌恶姝阳长公主吗?

  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时云和穆辰,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段珩……他就连这么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吗?

  顾行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皇子府,进了自己的书房,按着桌上的烛台轻轻一转。

  暗门打开,他缓缓走进去,露出了一个微笑。

  “各位,我来晚了。”

  暗室中零星站着四个身裹黑袍的细长人形,为首的一个上前一步,用雌雄莫辩地声音说道:“六殿下,奴等奉大巫之命,日夜兼程,给您送来了您需要的东西。”

  如果穆辰在这里,就可以认出这正是那天杀死了蛊女的蛊人。

  他身后另一个蛊人上前,捧上一个黑玉制成的盒子和一个青玉瓶。

  顾行渊眯起眼睛,面庞显得更加秀致:“我不记得我有向大巫讨要什么东西,更何况,从大巫那里获得什么,相应就要付出什么,我可不敢轻易接啊。”

  顾行渊没有接过玉盒,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抬眼说道:“更何况,我的线人不久前死了,是你们做的吧?还有之前段璃的事情……我和大巫也合作这么多年了,自认没有对不起大巫之处,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首的蛊人冷笑了一声,说:“那个线人已经被盯上了,若奴等不动手,殿下暗中的线恐怕会被顺着拔出一大片,届时断尾求生,殿下觉得更好?”

  为首的蛊人说:“六殿下同大巫立下的约定,殿下还记得吧。”

  “其一,大巫以西南助六殿下铲除穆家,六殿下若有朝一日成功执掌大权,则放松西南边禁,割让三城,互通商户。”

  “其二,大巫将奴等留于京中,奴等会在一定范围内帮助殿下,殿下则为奴等提供庇护之所,掩盖奴等痕迹,若是奴等部分作为与殿下无关,殿下不可过问。”

  “其三……”人形猛地凑近顾行渊,脸上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冰冷阴森,好像紧盯猎物的毒蛇,“大巫会酌情为殿下提供您想要的药物,毒,蛊,而殿下,需要保证时云的贞洁和生命,并在大巫首肯之后,迅速地,干脆地……”

  “杀死她。”

  蛊人漆黑细长的手指捧着黑玉制成的盒子。

  “这个盒子里面,是时云要解了她双腿上的毒必须的一味药材,全天下只有这么一点,现在大巫送给六殿下,您要留着,要毁了,要拿来威胁利诱,或是白白送出去做个人情,大巫都不在乎。”

  另一只手递上青玉瓶。

  “这瓶中是难得的毒药,会在十天内致人死地,死状痛苦不堪,而解药中有一味垂珠果,也是时云解毒必须的药材,皇宫宝库中有,且仅有一颗,似乎作为长公主的嫁妆送到了郡王府。”

  漆黑的手指缓缓松开,蛊人说:“言尽于此,还希望六殿下,不要辜负了大巫的一片心意。”

  顾行渊的喉结上下一动,按捺住了内心的疑问和兴奋。

  对他们来说,时云是个瘸子才是最好的,断了别人娶她的想法,还给段珩赢得了善名,等时云嫁给段珩之后,一个瘸子,也更好控制。

  但这些日子段珩和时云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在这种将要议嫁的紧要关头。

  得给段珩一个机会,让他去挽回时云的心。

  蛊人们从密道离开,空荡荡的暗室中只剩下了顾行渊一个人。

  两份药,分别,该给谁?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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