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消除

　　“喏, 许主管，你的。最好在标签上写好你的名字，这里职员太多, 没有名字, 很容易拿混。”孔易递给许珏一个红色的安全帽，体贴地嘱咐。

　　这里是中心花园的施工现场, 除了工人、职员还有监理那边的人，其他人是不准入内的。就算是这几类人，也需要全程戴着安全帽，以防高空坠物。

　　许珏所在的地方，是施工现场某处职员的休息室。室内有凳子，还有专门放帽子、衣物与必要品的储物柜, 虽然很简陋, 但也聊胜于无。

　　许珏把一些暂时不用的资料放进柜子里，接过帽子，看向孔易：“谢谢。”

　　孔易愣了一下：“许主管, 你这是感冒了吗？嗓子好哑……”

　　许珏清清嗓子，脸有点热：“……嗯, 有点感冒。”她不自觉拉高领口，挡住下面残留的一些痕迹。

　　昨晚。

　　凌笙整个人就跟变了性子似的, 百般折腾她，换了无数个花样，也换了好几个地点。只是这样就罢了，后面凌笙还真是说到做到, 只要是许珏写到的情节，基本都演绎了一遍。

　　她的嗓子是生生哭哑的。

　　想到这点，许珏还有点气。既气自己写些什么糟心玩意儿，还气凌笙这个人坏到了骨子里。一思及某人动作不停，趴在她身上复述部分原文，再身体力行的时候，许珏就想买一车豆腐撞死。

　　然后，许珏就没能去做晚饭。当然，早饭也懒得做。气鼓鼓地留了一点切片面包，气鼓鼓地冲了两杯牛奶，气鼓鼓地来上班，压根没搭理某个全程面带笑容的凌姓司机。

　　去宏江领了文件，许珏就跟着孔易他们来了施工现场。现在连初期阶段都算不上，她初来乍到，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无法，只能麻烦稍微熟悉一些的同事。

　　本来，因着孔易之前的告白，许珏觉得有些尴尬，不太想麻烦他。但是其他人都忙不过来，孔易手头的事刚好做完，再加上他本人也愿意，所以只能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许主管，保重身体啊。现在秋天来了，比较冷，多添点衣服。这里灰尘重，更要留意一些。对了，我这里有一瓶感冒药，很好用的。”孔易拍拍脑袋，就要去打开自己的柜门。

　　许珏连忙拦住他，客气又疏远道：“谢谢你，不过我已经吃过药，放心。现在工作更重要，我先去熟悉下这边的场地吧。”

　　孔易看她一眼，挠了挠头，忽然笑了：“许主管……哎，我直接叫你许珏吧，一直主管来主管去，真是别扭。其实我想说，你不用太介意之前告白的事儿，私事归私事，公事归公事，我不会趁机占你便宜，也不会死缠烂打的。”

　　许珏被说中心事，有些窘迫：“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孔易摆摆手，笑得很坦然：“嗨，没关系。我懂的，不想给我希望，又不想让彼此难堪嘛。你真的别在意，我教你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之前你不也教过我好几次？当我报答吧。”

　　许珏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更加愧疚：“那……谢谢你了。”

　　“没事没事。你不是想熟悉场地？走着？”

　　“行。”

　　两人戴好安全帽，走出休息室。下楼梯时，许珏无意往下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林景成吧？

　　说起来，好像很久没在公司看到这个人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明明不是项目名单里的人啊。咦，等一下，堂堂财务总监，怎么会不在项目名单里？

　　许珏陷入沉思。

　　另一边。

　　凌笙收拾好东西，和pink一起往一楼大厅走。刚站定，黎觅、风鄞与其他高层也匆匆赶到。

　　“走吧。”

　　“嗯。”

　　走在路上，黎觅习惯性要靠凌笙的肩膀，却被躲开了。她眼里满是问号，又试探性地搭过去，再次扑了个空。

　　好的，果然不是意外。黎觅很费解，环抱双臂问道：“你干嘛？”

　　风鄞见状，也凑了过去，打趣道：“哟，黎总又犯什么错了？能把我们一早就满面春风的凌总监惹生气，一定是惹了大祸吧？让我猜猜，你不会是动了……嗯嗯，那个谁？”

　　其他高层知道他们三个私下关系好，都自觉退到后面，避开他们的对话，各谈各的。

　　黎觅皱眉：“我没有。”

　　凌笙想到昨儿的文件夹，心情还很复杂。她叹了口气，揭晓谜底：“黎觅，她居然是我们的cp粉。”

　　她？虽然没有指明，但这个人是谁，三个人都明白。风鄞想了想，虎躯一震：“卧槽，cp粉？粉哪对，别跟我说是你们俩啊。”

　　凌笙面无表情：“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风鄞默了会，而后疯狂大笑：“哈哈哈哈，绝了，还可以这样？我的天哪，嗑你和别人的糖就算了，还嗑的是黎觅？她可别是眼瘸吧，你们俩哪儿搭了？”

　　回答他的，是两下手肘子。

　　“不奇怪。”黎觅意外的平静，像是想起什么，目光深沉，“萧灵她……曾经也怀疑我和凌笙有一腿。毕竟，我们几个打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连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裤衩都知道，搭也可以很搭的。”

　　风鄞连着吃上两个大瓜，兴奋地嗷嗷直叫：“哇哦，刺激，这是天降吃青梅的醋？继续继续。”

　　凌笙不搭理他，没好气道：“那黎觅你倒说说，我穿什么颜色的裤衩？”

　　“豹纹？”

　　“滚。”

　　风鄞快笑疯了：“你们俩有毒吧。”

　　凌笙翻个白眼，拉回正题：“小朋友的事，我知道。说起来，你得感谢我，当时我主动跟她撇清了你我的关系。”

　　黎觅陡闻秘闻，大吃一惊：“啊？什么意思？”

　　凌笙想起当年的事，还很无语：“你那回喝多了，当着她的面，亲了我一下。她当时整个人都黯淡无光了，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因着要照顾你，又要应付我们，还不能表现出来，我就跟她说了。”

　　黎觅懵：“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凌笙说：“她没告诉你，你自然不知道。时间，我记得好像是在某一年你的生日。”

　　这件事，纵然过去很多年，凌笙依然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其实，她很早就知道萧灵喜欢黎觅。喜欢一个人，真的很难隐瞒到极致，因为就算理智克制了言语，却不能时时刻刻约束眼神。

　　每次见到萧灵和黎觅，萧灵的眼睛都像是胶水一样，逮个机会就粘上黎觅。待黎觅一看过去，又挪得比谁都快，生怕被人看出一点不妥。

　　太招人疼。

　　黎觅显然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她犹豫了一下，问：“萧灵……说了什么？”

　　凌笙沉入回忆。

　　当年的萧灵，听说凌笙和黎觅只是好友之后，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转瞬，又归于黑暗。

　　“我一直在她身边，所以你们只是朋友，我比谁都明白。但不是你，还有B，还有C，男的女的，优秀的、不优秀的，很多很多的人。总之，唯独不可能是我……”

　　萧灵动了动嘴角，想扯出一个笑容，最后却只攒出一抹苦笑：“凌姐姐你那么好，如果是你，或许我才能放心和死心吧。你们没有在一起，好遗憾。”

　　凌笙当年只知道工作，不知情爱滋味，除了震撼，再无其他感受。如今有了许珏，总算明白几分，萧灵是抱着怎样孤注一掷的决心爱了那么多年。

　　至少她，完全做不到把许珏让给别人。无论那个人有多好，她都舍不得，更不甘心。

　　昨天cp粉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珏已经说清楚前因后果，她也惩罚了对方，按说应该跨个栏，揭过此事。但凌笙心里还是有根刺卡在那里，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她可以接受许珏怂，但不能接受，许珏希望她和别人在一起。所以，昨晚她一次又一次索取，凑在许珏的耳边问：“现在我在和谁做？”

　　“和我……”那人泣不成声。

　　“用名字回答，主谓宾，完整一点。”她听见自己说。

　　“许、许珏和凌笙在，在做……”

　　“做什么？乖，快说。”

　　“……你，你是不是有毛病，还主谓宾呢，你当上课啊？我知道错了，真的，放过我吧，我不想说，呜呜呜……”小可怜哭得梨花带雨，委屈极了。

　　收拾自家小兔子的感觉太美好，等凌笙从回味中抽出心神，发现自己也挺恶趣味的。不过，谁让许珏要做那劳什子cp粉？还写那么多糟糕的情节……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怎么说着说着都愁眉苦脸的。黎姐姐你，既然心疼小朋友，就回家好好哄哄萧灵，别多想西想；凌姐姐呢，不妨从根源下手，仔细想想，小主管为什么会成cp粉，而不是你的女友粉。” 风鄞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见两人情绪都不大好，赶忙打圆场。

　　凌笙和黎觅对视一眼，打起精神，说起正事。半小时后，几辆车驶入施工现场旁边的空地。刚一下车，凌笙眼尖地发现，前面戴着安全帽，穿着格子衫的女人，不就是许珏？

　　“咦，你家小主管怎么在这里？按照工作安排，她不是应该工程后期才过来嘛？”黎觅和风鄞顺着凌笙的视线望去，难掩惊讶。

　　凌笙眉头紧锁，脸色不大好看：“我也不知道。”

　　风鄞说的没错，她记得清楚，之前上交的职员安排表里，许珏不在其内。那么，是临时替代吗？怎么不和她说？

　　由于还在工作，凌笙不好去找许珏，只得按捺下心绪，投入工程规划的讨论中。最近雨水多，土地湿润，不利于施工，排水工作也出现了一点问题，因此等一行人商议完解决方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下午还要看里面的设施，中午吃盒饭吧，方便点。”风鄞喝完一瓶可乐，随口提议，“对了，凌姐姐……”

　　黎觅打了个哈欠：“别喊了，一散会人就没影儿了。”

　　风鄞：“……呵，见色忘义。”

　　而此刻，见色忘义的人正倚靠在窗边，静静凝视下方忙碌的人。下面，许珏站在盖了防水布的半砌砖墙旁边，一边听孔易说话，一边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录。

　　距离太远，并不能听清两人说话的内容，但视野还算清晰。许珏似乎是被难住了，偶尔咬咬笔帽，神态很专注。等想明白，她又恍然大悟，在原地蹦了蹦，安全帽可能束得不紧，还跟着颠了一颠。

　　真是只小兔子，凌笙笑了。

　　“我以为会闻到醋味，结果你痴汉得蛮开心的嘛。”黎觅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站在她身旁调侃。

　　凌笙没有移开视线：“她有分寸的，醋归醋，不想表现得很不信任。再说了，认真的人不可爱吗？”

　　黎觅耸耸肩，不打算接过吹女朋友的接力棒：“这个架势，你应该明白，她肯定不是临时替代。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可能主动和人申请了调换工作。”

　　凌笙沉默。

　　黎觅望着拿树枝在地上画草图的许珏，说：“我想起来了一件事。你对镂空竹楼那个工程，还有印象吗？”

　　“怎么可能忘记？”

　　黎觅嗯声：“当时正值酷暑，我们在竹楼前面讨论，有个公司的小姑娘给我们送水，胆子小，说话还磕磕巴巴的，后来被我叫去买咖啡，你留给人家纸条……”

　　时间有点久远，凌笙的记忆很模糊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件事肯定不重要。

　　“然后？”

　　黎觅说：“你果然忘了，那个小姑娘，是你家小主管。一年以来，她样子没怎么变，心性……从之前的接触来看，感觉也没怎么变。哪怕是看你的时候，也跟当初一样，眼睛亮的像是有小星星。”

　　凌笙错愕，旋即心头浮起了难言的欢喜，与一点点涩意：“你是想告诉我，她粉我们这对cp，也有其他的理解思路吗？”

　　“假如看我们俩那么登对，又一起帮助了她，你说小姑娘会怎么想？嗑个cp，努力工作接近我们，不是很正常？想想看吧，这么快就成了主管，得多努力才行？”

　　凌笙抿唇：“你意思是，我还该感谢cp粉这件事？”

　　“未尝不可。”

　　黎觅眉毛轻扬：“之前，萧灵希望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因为她欣赏你，并且也很仰慕你吗？凌大总监，同理可证这种事，不是只有上学才需要做。”

　　凌笙怔住。

　　恰逢此时，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摸出来一看，是许珏的消息。

　　【言如玉：你胃不好，中午记得乖乖吃饭。我忙着呢懒得管你，不好好吃饭，晚上别回家了，哼。】

　　这是黎觅话语的最好证明，凌笙眉眼愈发柔和。

　　【竹生：好，为了回家，我会好好吃饭的。】

　　【竹生：对了，还疼不疼？】

　　楼下的许珏瞬间炸毛，小脸气得通红。

　　【言如玉：啊啊啊啊，你闭嘴！！你才疼，你最疼，你疼得路都没法走！】

　　凌笙扑哧一笑。

　　【竹生：嗯，我好疼，疼得没法走路。我听说，别的小朋友不能走路，都被抱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来抱我回家呀？】

　　许珏很气愤。

　　【言如玉：没法回家的是我好嘛？！】

　　【竹生：那我抱你回家吧，小朋友。】

　　此话一出，许珏装死不回复了。

　　凌笙噙着笑，心里的刺彻底消失，捶了一下黎觅的肩膀，轻声说：“谢啦，小黎总。没看出来，你偶尔情商还挺高。”

　　黎觅绷着脸没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夸你还不高兴？”凌笙收起手机，笑问。

　　黎觅看了凌笙一眼，很严肃：“那个，这些话是萧灵先前教给我的……你刚才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我情商不太高？你是不是在黑我？”

　　凌笙：“……”

　　凌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