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番外三32

  他怕自己不够聪明委婉再戳中人家姑娘的伤心事,又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挑拨了这对夫妻之间的关系,萧然小心的要命,他欠身离何淼淼近了一些,连休戈都鲜少享受过这么细声细语的待遇。

  何淼淼肿着眼睛点了点头,她能笃定海力斯说的是假话,他们相处那么多年,海力斯每次说谎的时候左眼的眼角都会下意识的抽动一下,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细微习惯,除了她之外,海力斯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宁可拿这种事情撒谎也要掩盖的事实往往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何淼淼脑子里乱糟糟的浮现着杂七杂八的想法,平常的精明聪慧全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在半室唏嘘半室愕然中落荒而逃。

  “我去帮你弄清楚,别哭……你先别乱哭,我马上就去找他问清楚,你别哭…别哭了,好吗?”

  萧然伸出手去拍了拍何淼淼的背,他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姑娘家离得这么近,礼数被他抛在脑后,他欠身去跟何淼淼贴到面对面的距离,一边替她擦去眼泪一边柔声开口。

  萧然骨子里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还特意又找了条帕子替她擦去了脸上那些被泪渍晕染开的粉黛,女孩家的肌肤吹弹可破,萧然万分谨慎的帮她擦拭,生怕弄疼她半点,一时间紧张得连指尖都在发抖。

  何淼淼红着鼻尖满面泪痕,她顺着萧然的动作仰颈抬头,轻软的布帕蹭得她面上发痒,她下意识皱起了整张脸,喑哑的啜泣声因而稍微止住了一些。

  海力斯被休戈召进了宫城,萧然刚出寝殿巴布就来跟他禀报这件事情,想来是休戈怕他折腾一趟,于是索性直接下一道诏令直接将人拎到了他眼前。

  萧然直奔议事厅,他心疼何淼淼,一路上走得煞气腾腾,他几乎是直奔着内室的海力斯杀过去的,结果中途被休戈揽过去低头耳语了一番。

  休戈与海力斯算得上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情分,海力斯又一直像是他的兄长一样,所以他相信海力斯不会做出什么丧良心的事情。

  而萧然性子单纯,没什么心眼,又对何淼淼关心则乱,休戈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板着面颊嘴唇紧抿的严肃模样,忍不住抬手搓了搓他的脸。

  内室的小桌边上第一次容纳除去他们两个之外的外人,休戈拉着萧然盘膝坐下,他哄着萧然给了海力斯一个解释的机会,毕竟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人家夫妻俩的事情,他们就算要插手,也得先把前因后果搞清楚。

  “先说好,你扯这种事情搪塞,是不愿意要小三水给你生孩子,还是你想看上别家姑娘,想让人家给你生?”

  休戈落座便开口问到了重点,尽管何淼淼没有跟他说明来龙去脉,他自己打听也能八九不离十,他确定海力斯不能生育这件事情纯属扯淡。

  他自小就知道海力斯喜欢小孩,要不然也不会跟老妈子似的成天照顾他们,再者说他们小时候动不动就一起去草原里的野泡子脱光了洗澡,人不可貌相这几个字在海力斯身上简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别连着我一起骗,从小到大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种毛病,再说,就算真的是有问题,你自己还能治不好?”

  休戈难得不顾情分的给海力斯摆出了一张臭脸,他单手环着萧然的腰侧轻轻摩挲,示意萧然稍安勿躁,但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远没有手上的动作那么温柔,“你赶紧说清楚,到底是不想跟人家过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我今天不跟你废话,你要不说,我现在就下诏给小三水找驸马!”

  萧然一直觉得对何以修有愧,故而跟何淼淼有关的事情,可能真的不会费什么口舌讲道理,海力斯的功夫在萧然面前不过是个摆设,假若动起手来他当真保不了海力斯全须全尾。

  休戈冲着海力斯微微挤了挤左眼,他能感觉到萧然在他怀里绷得像一柄刀一样,而那种由于双手紧握成拳的力度太大才能导致的骨节轻响他更是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不得不赶紧暗示海力斯赶紧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我没有想过别人,能和淼淼有个孩子是我做梦都在想的事情,只是,只是淼淼的娘亲当年是怎么回事,殿君你应该是清楚的。”

  休戈的警告显然是有点用处,海力斯沉默半刻之后哑声开口,这件事情除了萧然和休戈之外他确实无人可托,他曾经想过把事情一瞒到底,就算何淼淼跟他闹个天昏地暗也比那种冒险为之的结果要强。

  萧然的面色因为这前半句话略微和缓了一点,但很快又沉了下来,他顺着海力斯的话头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的情形,何以修的妻子因孕伤身不是秘密,何以修当年几乎散尽家财求遍京中名医也没能把妻子的命换回来。

  “你是说淼淼也?不对啊,而且淼淼她气色一直很好……”

  萧然喉间发涩,他下意识攥紧了休戈的手指开口问道,何淼淼习武,看上去格外的活泼利落,怎么看都不应该会是有这种隐患的人。

  “淼淼随她娘亲,身量小,再加上她小时候从南边过来,一路上受凉受冻,底子就落了毛病,平日里看不出来什么,怀孕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虽然从医理上讲只是可能会出问题,但是一旦真的出事,我怕我救不回她。”

  医家不是仙家,海力斯放在桌下的手悄然紧握成拳,他行医数年,最是清楚这个道理。

  常人是无知者无畏,总觉得一侥幸就能闯过风险,他则是越精研医术就越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到头来即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他也不舍得让何淼淼去试。

  事情说开之后,萧然冲海力斯行了一礼,为自己方才气势汹汹的态度道歉,他一急就脑子发晕,甚至都忘了人家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们一时商量不出对策,海力斯便托他和休戈收留何淼淼几天,即使到最后一定要告知真相,也至少要给何淼淼一点缓冲的时间。

  萧然痛快应下海力斯的要求,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在寝殿里等他的何淼淼。

  萧然天生不擅长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纠葛,他忧心忡忡拧着袖口的布料,暗中跟自己较劲的小动作引得休戈不合时宜的心尖酥软。

  但休戈对海力斯好歹还是有点兄弟情谊的,等到海力斯告退之后,他才将萧然往怀里一拥一揽,按着他细软的发顶胡乱揉搓一通。

  “没事,你先去膳房吃点东西,再去陪着小三水就好,什么都不用说,剩下的我处理,我去把海力斯家里那些老家伙的嘴堵上,一会儿就回来,还有,告诉小三水,晚上我们吃牛肉锅。”

  萧然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他拎着食盒回寝殿面对何淼淼的时候只能跟她保证海力斯不是变心,也不是要纳妾,他按照路上打得腹稿一字一句的背着,瘦削的脊背挺得很直,紧张到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根拉满的弓弦。

  何淼淼抱膝坐在兽毯上瘪着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终看在他这副模样的份上高抬贵手,并没有追问下去

  她信萧然肯定是全心全意护着他的,既然那两个人能使得动萧然来她眼前当这个挡箭牌,那就说明事情显然不是她想得那个路子。

  倘若海力斯不是因为厌倦了这段姻缘才扯出这种弥天大谎,那结果就只能指向另外一方。

  何淼淼聪慧通透,她待在寝殿里同萧然啃了一下午兔肉,心里多多少少的猜出了问题大概是出在自己身上。

  她说不上愤怒,只是心口困着一团不上不下的气,她把脑袋埋进膝间,难得安静的在兽毯上待了许久。

  萧然几次试图跟她搭腔都没能成功,所以只能屏息收拾着屋里的碗碟和骨头,生怕弄出半点动静惊扰了她。

  休戈在傍晚前后回的寝殿,进门之后随手扔给她一根绸布包裹的凤钗,一声脆响之后,她晕乎乎的被凤钗砸中了脑袋。

  何淼淼本是捂着额头要跟休戈理论,但那凤钗从绸布中露出的一角却让她傻了好一会,纯金的凤钗雍容尊贵,钗身上镌刻得是他和萧然才能用的王室纹饰,若是按那种森严的礼制来论,这根钗子恐怕只有嫡出的长公主才配带。

  “那边族里没事了,你觉得累赘,不用戴在头上,随身带着,能拿出来吓人就行。你们两口子的事自己处理,以后都不用担心老家伙们再插嘴多管闲事。”

  休戈的注意力显然没法在萧然以外的人身上维持太久,他对着何淼淼没说几句就一心扑在了萧然身上,他在萧然身后席地而坐,长臂一揽自后将萧然囫囵个的搂住罩起。

  黑袍在他屁股底下被压出层层褶皱,休戈用下巴蹭了蹭萧然的脑袋,俊朗的五官愈发柔软,他沐着满室的烛火对何淼淼眨了眨眼睛,明明是出于善意的言语,但总是带着一些不着调的错觉。

  “你可以在这多住几天,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就暂时不想,你就住这个殿里,我和然然去偏殿挤一挤,然然这两天腰不舒服,刚好那边垫子还硬一些。”

  何淼淼因此在寝殿里住下,萧然是个操心的命,从她住下那天就想尽办法的陪着她玩,以往都是何淼淼拖着他去逛街看戏法,如今是彻底翻了过来。

  萧然没法哄何淼淼出去散心,于是只能想尽办法去搜刮昭远城里好玩的东西,可他对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一窍不通,何淼淼尚且是个踢过沙包玩过牛拐的,可他小时候连那些玩具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他笨手笨脚的模样让巴布一连几次忍笑忍得抽筋,他手脚不协调的那点毛病没法抹去,踢个沙包都会不自觉的将一条胳膊摆出拐个篮子的姿势,看上去既别扭又好笑。

  好在休戈厚道而且也精于此道,他和萧然陪着换了一身短打男装的何淼淼玩,他对这些小孩玩得东西非常精通,就连沙包这种女孩子常玩得东西也娴熟得很。

  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习武遇到了瓶颈,只能扛着大人都使不懂的马刀蹲在河边生闷气,阿坦达看热闹不嫌事大,特意抛下国事倚在树边揣了满怀沙包往他背后砸。

  马刀考验用刀者的下盘功力,光有蛮力是不够的,还需要收放自如和反应迅捷,他那天臭着一张脸踢了足足一夜的沙包,他父王阿坦达给他二十个沙包,他踢上树十八个,踢到最后两个的时候才慢慢找到了应有的角度和力道。

  休戈能将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沙包踢出花来,萧然不知不觉的忘了要哄何淼淼开心这个艰巨任务,他傻呵呵的盯着休戈的动作全神贯注的看着,直到何淼淼拉长尾音唏嘘出声,他才红着耳尖反应过来。

  休戈足背一颠,稳稳地将沙包托起扬去了何淼淼发顶,何淼淼柳眉一拧当机立断鼓着腮帮子冲去张牙舞爪的冲去了萧然身边,她这几天倒是过得很活泼,仿佛是真的听了休戈的话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去了脑后。

  休戈自然是不能让她如愿,只是在过起招之前巴布恰好从殿完进来告诉他议事厅那边有事,他只能眯起眼睛警告似的看着萧然身后的何淼淼。

  然而何淼淼踮脚趴在萧然背上狐假虎威的冲着他一吐舌头,嚣张得就差在脸上写下你奈我何四个大字。

  休戈走后他们在廊下支了一张小桌,眼下还不到盛夏,宫城的地窖里就已经备起了碎冰,牛乳混着糖水煮得蜜豆将满满一碗碎冰浸透,萧然搬了小凳子过来让她坐下,又递给她一柄木勺。

  萧然在举手投足之间是温润的一个人,,马放南山刀剑归鞘,当年那种兵器一般的棱角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何淼淼叼着木勺出神,她坐在小凳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仔仔细细的将萧然端详一遍,灼灼得目光带这些考究的意味。

  “殿君,我问你啊,你那么喜欢王上,那要是只要冒一点生命危险就能给他生出个孩子,你愿不愿意?”

  她冷不丁开口扔出这么个问题,然后与萧然目光相对,她是渴望从萧然嘴里听出来一个肯定的答案的,她总觉得自己没错,而且萧然的想法一定会和她不谋而合。

  萧然起先是一怔,何淼淼问得怪诞但他也认认真真的停下舀冰的动作细细琢磨了一会。

  他承认自己是动心的,休戈早晚都要有个继位的儿子,过继也好抱养也好,那总归是别人家的骨肉,若是真能有一个结合他们血脉的孩子,肯定是件天大的幸事。

  萧然垂下眼眸将木勺插进碗里舀了一大块浸满牛乳的碎冰,尽管他的确动心了一瞬,可他没有点头。

  当年他在乾州府自作主张抛下休戈,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我不会。乾州府的时候,我也是想着为他好就不想活了,等到真的快死的时候,他抱着我,我知道顾全大局没错,但是我特别的后悔。”

  萧然嘬去甜腻腻的牛乳才开始咀嚼碎冰,他指尖有些细微的颤抖,那段记忆太过刻骨铭心,且不说休戈偶尔还会梦魇,就是他自己也始终在后怕。

  “后来想一想就懂了,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舍下他,爱一个人要陪着他终老,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谁先走一步,谁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萧然目光澄澈,他咬碎齿间的冰碴吞咽进肚,平缓清晰的言辞看似粗浅但却让何淼淼呆滞了半晌。

  萧然坐在廊下闷头吃着碗里的碎冰,大概吃到还剩半碗的时候,他咬着木勺含糊不清的问何淼淼为什么不吃,他刚一开口就见何淼淼猛地起身将木勺扔去了一边。

  一身男装的姑娘飒爽又明艳,何淼淼笑骂一声俯身下来捧着他的脸狠狠一搓,萧然一时反应不及,被她生生搓红了半张脸。

  “我还就不信了,姑奶奶我现在就开始修身养性——!养一年不行就养三年五年,我还非要活蹦乱跳的给他整出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崽子——!”

  何淼淼在寝殿小住半月,最后揣着休戈给的凤钗和萧然给的糖果盒子风风光光的重回自家府邸,海力斯在宫城门口接她,萧然亲自护送她出宫,护犊子的心态简直不言而喻。

  何淼淼回府之后收心敛性,不贪凉不馋嘴,闲着没事也不再挽起裤腿下河摸鱼或是去山里玩雪,她开始和萧然一样安安分分的喝药忌口,即使是盛夏也不会穿着露小腿的单裙在昭远城里疯跑。

  休戈在秋日正式带着何淼淼去山里的祭台叩首,他们歃血祭酒结为异姓兄妹,塔拉执笔改了王室的族谱,这样一来何淼淼就算正式进了北原王族,成了休戈名正言顺的亲妹子。

  海力斯专心留守昭远陪着妻子调养,伊尔特接手了他来往崇关内外视察巡守的任务,他们夫妻俩这回算是将担子甩了个精光,连由何淼淼负责的朝政事宜也尽数扔回了休戈手中。

  休戈只能认命的待在议事厅里做个勤政的君王,萧然倒是有陪他的心思,只可惜萧然自己也是读不进书的,总是帮他看一会折子就困得直点头。

  冬日年节紧凑,事务繁多,何淼淼还算有良心,每日都会进宫帮忙,往年冬日她只要出门就会抱个烤红薯暖手,到了议事厅便一边帮休戈理政一边吃,今年她倒是像个正常姑娘一样抱起了精细的小手炉,等处理完事情从议事厅走得时候还不忘让休戈给她添个新炭。

  休戈饶有趣味的和萧然赌她到底能坚持几天,结果不出他所料,何淼淼这副文雅模样堪堪撑过三天,第四天刚到她就开始旁敲侧击的撺掇萧然去找地方弄烤红薯吃。

  萧然宠她宠得要命,尤其是何淼淼开始喝药忌口之后,萧然心疼她馋得抓心挠肝却又不敢吃东西的样子,故而她只要开口说个想吃的东西,萧然就一定会给她弄到。

  于是他俩就真的在宫城里找了块空地,巴布去后厨扛了满满一竹筐红薯过来,何淼淼美滋滋的搂着自己的小手炉蹲在一边看着萧然劈柴生火。

  休戈在议事厅里苦大仇深的批着折子,宫城里烤红薯的味道香飘十里,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政事得以休息,一出门就看见全王城的侍卫们人手一个烤红薯吃得不亦乐乎。

  萧然为何淼淼的事情操了不少的心,他给凌漪去了几次信,兰诺是西夷诸国中最神秘的一个国都,背倚崇山密林,古时还曾以药都著称闻名天下,他开口相求凌漪与彦澄便全力以赴,不仅帮他搜刮了一些罕见的药草和古籍,而且还引荐了兰诺城里最出色的几位医者到昭远诊治。

  何淼淼就这样乖乖的调理了大半年,十个月后几位名医都对她的身体情况点了头,一致认为她底子里的那些缺损已经修补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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