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姜灼华低眉笑笑, 姜重锦也十五了,心下有了中意的人,也是寻常。

  只是姜重锦前世的丈夫,是请了媒人说的,乃军中别部司马蒋越, 之前二人并未见过,算是媒妁之言, 婚后过得不算好, 蒋越后来先后曾有纳妾。

  前世姜重锦一直呆在府中,并没有与外人交往的机会, 但是这一世, 她许了姜重锦没事儿可以出去游玩儿,不知道遇到的会不会是蒋越。

  念及此, 姜灼华柔声唤道:“重锦。”

  姜重锦回过神来, 眸中依旧闪着春光微漾的波澜:“嗯?怎么了阿姐?”

  姜灼华含着笑意, 问道:“重锦是不是有了中意的男子?”

  姜重锦闻言, 小脸儿立时如红透的苹果, 不由含羞咬紧了唇, 目光从姜灼华面上移开, 只盯着手里的菱角,手下却是越剥越快。

  姜灼华见此, 笑着宽慰道:“没事儿, 跟阿姐你害羞什么啊?女大当嫁, 如果你有了中意的人, 阿姐和大哥也好帮你看看,如果合适,不如就将亲定下来。”

  姜灼华担心姜重锦喜欢的还是他前世那个丈夫,不由探问道:“是习武之人吗?”

  姜重锦摇摇头,回道:“不是,是读书人。”

  姜灼华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前世那个人就好:“他叫什么?家住何处?”

  姜重锦咬咬唇,含着笑,小声低语道:“阿姐,他说等时机到了,自会来府里提亲,到时候阿姐就知道了。”

  姜灼华挑挑眉,好吧,小姑娘家家的害臊也是正常。

  姜灼华没再多说,将目光移向画舫外,欣赏着如水墨泼成的湖光山色。

  过了片刻,姜重锦踟蹰着开口问道:“阿姐,我想给……他做几身好看的衣服,阿姐能帮我想想,用什么料子好嘛?”

  姜灼华收回目光,不由轻笑,当年她也是,喜欢上一个人,便想为他做这做那,但是,付出多的那个人,永远是被牵制的那个人,念及此,姜灼华笑道:“你尚未嫁他,不必为他做这么多,先看看他能为你做些什么。”

  姜重锦不好意思的笑笑,对姜灼华道:“阿姐,那天我去游山,他也去了,他跟我说,他在老家有个堂妹,特别的懂事,经常会给他做衣服,还会给他娘亲做吃的送去。我想,他大抵是喜欢懂事的人,所以我也想做些衣服给他,不想在他眼里,旁人比我强。”

  姜灼华面上本是笑意盈盈,听完这句话,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

  这话,何其耳熟?

  她骤然反应过来,直起腰背,赶忙问道:“你说的他,可是那日同林氏来咱们府上穆连成?”

  姜重锦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眸色中满是不解:“阿姐,你如何知晓?”

  姜灼华的心口猛地一揪,痛得她不由弯了腰,随即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滔天怒意。

  好你个穆连成,她这条路走不通,居然便将魔抓伸向了她的妹妹。

  方才姜重锦复述给她的话,当初穆连成也对她说过,而她自是也和她单纯的妹妹一样,为他做这做那。

  她本没想过要如何报复穆连成,可现如今,是他先将事情做绝,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重锦看着姜灼华忽然变了脸色,不解的同时,心里又格外紧张,小心探问道:“阿姐,你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吗?我知道阿姐不太喜欢他,但是阿姐,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对我很好,他说日后成亲,会与我举案齐眉,无论做什么,都要夫妻俩一起……”

  说到这儿,姜重锦不由笑着低眉:“不瞒阿姐,他说的,也都是我向往的、我想要的。我想,跟他在一起,日后一定会过得很开心。”

  姜灼华看着眼前的姜重锦,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真相。

  现在的姜重锦,就和当初的她一样,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想法,一样的盼望。

  若放任不管,也注定,会像她一样撕心裂肺!

  那种痛,姜灼华深切的感受过,有多难熬她一清二楚,可是现如今,自己的妹妹,也即将经历这样的痛苦。

  也曾天真烂漫,也曾真心相待,也曾憧憬向往,可最终现实回报给她们的,只会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骗人的人依旧潇洒如故,而受骗的那个,则要一点点摆脱痛苦的牢笼,要一点点地,将碎成渣子的心捡起来,再努力的粘好。亲手屠杀掉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然后踩着刀刃,一步步地走过那些,连自己都不敢回头再想的路。

  姜灼华一声长叹,开口问道:“多久了?”

  姜重锦害羞道:“不足一月。”

  尚好,不足一月,忘起来不会太难。她真的不愿让姜重锦饱受那种痛苦,若能选择,她愿意一直看到姜重锦,如此时此刻这般,天真烂漫的神态。

  可姜灼华知道,穆连成的妻儿迟早会发觉,迟早会找来,到那时她不仅会骤然知道真相,还会背上与她前世一样的骂名。

  姜灼华蹙眉深思了许久,最后,她决定,尽自己所能,将姜重锦会在此事中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不要像她一样,变得冷心冷肺,即便想爱,也爱不起来。

  现如今的姜灼华,偶尔也会怀恋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的她,就像现在的姜重锦一样,会因为想到一个人而不自主的露出笑意,会在乎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从前觉得,在感情中患得患失,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胡思乱想一整天,是一件挺受折磨的事情。

  可现在,她若是还能再体会一次这种感觉,她一定会闭上眼睛,好好的去享受,那份心灵悸动的感觉。

  只可惜,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爱不动了,她会用经验和方法去经营一段关系,却再也不会有一颗全然爱着对方的心,去投入付出。

  船已行至湖中央,姜灼华对姜重锦说道:“阿姐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改日再一起出来。”

  姜重锦茫然的点点头:“哦……好……”

  姜灼华吩咐船家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她已没了赏莲的心情,在心里一点点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

  下了船,一起上了马车,姜重锦挨着姜灼华坐下,手扶了姜灼华的手臂,对她说道:“对了阿姐,我上次去相国寺,还遇到了太宰令家的千金,我们很是投缘,她说过些日子,会邀请我去他们府上,我可以去吗?”

  姜灼华闻言笑笑:“当然可以,人家邀请你,你也记得回邀人家,你是姜府二小姐,不必事事都问我是否可以,去之前记得派人来说一声就好。”

  姜重锦点点头,抱紧姜灼华手臂,歪过头枕在她的肩上。

  姜灼华看着她头顶笑笑,收回目光,一手捏住车窗上的帘子,掀起一个角,窗外烈日灼灼,远处道两旁的摊位,在烈日中变得虚虚晃晃,就仿佛看到一颗炙热的心,在感情的灼烧下,渐渐变得虚晃迷茫……

  回到府中,姜灼华着人送了姜重锦回去,并以这些日子时不时会去找她为借口,叮嘱她不要出门。

  回到耀华堂,姜灼华喊来小厮宝如,吩咐道:“京城外二十里,有个庄河县。你去那里,打听到县令手下穆主薄的住所,然后以林氏婆家姜府为名,将穆主薄的妻儿接来府上,就说是穆主薄派你去的。越快越好。”

  宝如领命下去,备足盘缠,便骑马上路了。

  宝如走后,姜灼华带着今日买的新鲜菱角,去了叶适的沧澜阁。

  沧澜阁内,姜灼风刚离开不久,叶适在书房看书,元嘉忽来报,说是姜小姐来访。

  叶适唇角隐有笑意,他忙放下书,对元嘉道:“快请!”

  姜灼华进了书房,给叶适行了个礼:“殿下。”

  叶适免了她的礼,说道:“都说了不要叫殿下,从前如何,现在还如何。你突然过来,可是有事?”

  姜灼华道:“想跟你借你的暗卫用一下。哥哥身手好,但是并不擅藏于暗处。”

  叶适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蹙眉询问:“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姜灼华笑笑道:“并不算要紧事,只是一些女儿家的事罢了。我想让你的暗卫,去一趟我妹妹的林染院,从她房里取几张花笺出来。”

  穆连成必然会用前世的那些法子,那么肯定有花笺可以作为他勾引姜重锦的证据。

  叶适听此,倒是放了心,笑道:“小事。”说着,唤了元嘉进来,对姜灼华道:“你跟他说。”

  元嘉跟姜灼华行个礼,不解的看着她,姜灼华对他道:“晚饭时,我会喊妹妹去耀华堂。到时,劳烦你去一趟林染院。妹妹房中,当有一叠花笺,是男子字迹,辛苦你帮我取来一两张,莫要叫人发觉。”

  “嗨,小事儿一桩。”元嘉连司徒府都探过,何况是进女孩子院里偷个花笺的,算得了什么。

  姜灼华对他笑笑:“如此,便多谢你了。事成后,我叫厨房给你做一碟拿手的点心。”

  元嘉忙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注意到小姐吃□□致,奈何没口服尝尝。”

  听到这儿,叶适蹙眉,对姜灼华道:“他是我的人,我要不允,他也去不成,你只谢他吗?”

  姜灼华听此笑笑,喊了婢女进来,从她手中接过那一篮子菱角,放在叶适桌上:“这是我今日去游湖时买的,特意给你拿来,作为谢礼。”礼尚往来,不白承他的情。

  叶适看看那一篮子菱角,不由挑挑眉,方才他是故意那么说,本寻思是借机寻些亲近,不成想,她是有备而来,倒像是一码归一码。

  刚听到她找他帮忙时,他还挺高兴,但是这一篮子菱角摆上来,他就不大那么高兴了,何须如此分明?

  叶适抽抽嘴角,拿起一枚菱角看看,复又放回篮中,笑道:“多谢小姐了。”

  姜灼华对他行个礼,转而对元嘉道:“酉时我会将妹妹喊离林染院,酉时过后你去就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姜灼华告辞出来,回了耀华堂。

  叶适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姜灼华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叶适这幅望眼欲穿的样儿,元嘉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着眉,万分痛心的问道:“殿下,你莫不是对姜小姐动心了吧?”

  叶适收回目光,转而落在元嘉脸上,上下打量两眼,嫌弃道:“你才看出来吗?”

  元嘉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这、这可承认的真干脆,他早就看出来了,奈何怕他们殿下害臊一直没敢说。

  叶适从元嘉身边绕过,走回书桌后坐下,拿起书接着看。

  元嘉咽口吐沫,试探着分析道:“殿下,您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姜小姐是个什么人?养男宠的啊!注定是一腔花花心思。她看得只是您的相貌,待有朝一日出现个比您更好看的,铁定就把您赶出府去,或者卖给别人,您信不信?”

  最害怕不敢面对的事情,就这么大喇喇的被元嘉扯开,摊在叶适面前。

  叶适没来由的一股火气,合上手中书就朝元嘉砸了过去:“滚!”

  元嘉迅速向左边闪去,扔过来的书擦过他的胳膊,“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元嘉忙弯腰捡起书,右脚往前迈了一大步,身子前倾,伸长胳膊,将书艰难的放回了叶适桌角上,然后马不停蹄地滚了!

  元嘉呆在院中,等了好久,时不时地看看日头,好不容易等到酉时,估摸着姜灼华已经将姜重锦叫走了,便三下五除二翻上墙,跳出了沧澜阁。

  凭着多年来当暗卫攒下来的经验,愣是如隐形人一般摸进了林染院,没叫任何一个婢女小厮发觉。

  元嘉在姜重锦闺房中站定,得意地搓了下鼻头。他的身手,跟了姜灼风几天都没叫发现,何况是一众不会武功的婢女小厮。

  他这还是头一回进闺阁小姐的闺房,不由好奇地左看右看。

  藕粉色的轻纱帐幔,一股股淡淡的胭脂香气,处处整洁,处处干净,一点儿不像他自己的猪窝,鞋子乱扔,进去都没个下脚的地方。

  元嘉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三格小匣子上。

  他走过去,将第一层打开,只见里面摆满了耳环手镯。

  他又将第二层打开,左边的小盒子,放着一叠胭脂纸,右边则是一摞叠好的花笺,元嘉拿起一张看看,确实是男人苍劲有力的笔迹,只见上面写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咦咦,肉麻。”元嘉不由打了个寒颤,最看不得男人这幅要死要活的样子。

  他又拿起一张打开,只见这一张上写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呕……”元嘉不由干呕,这他妈是哪个情圣勾搭姜家小妹?难怪姜小姐着急。

  最为一个男人,他太了解男人了!

  能写出这种字条的,都是脸皮极厚的垃圾,这些做法可以统统称之为手段。

  奈何女孩子们眼皮子浅,就喜欢这些花言巧语,像他这样脸皮薄的好男人,见到个姑娘都不好意思说话,哪儿还能干出讨女孩子欢心的事儿啊?

  哎呀,难怪啊难怪啊,有的男人三妻四妾,有的男人……尤其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到现在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啊,哎……

  元嘉心里头念叨着,将手里的两张花笺收起来,正欲离开,忽然想起来第三层还没看呢,不知道里面有啥?

  他转念一想,偷看不合适吧?但他转念又一想,前两层都偷看了,不差这一层。

  想着,元嘉就拉开了最底下的一层,只见里面,居然躺着一堆木刻的小玩意儿,有小兔子,有小狗子,尤其是其中还有个圆圆的木片上,刻着一个大喇喇的笑脸,夸张地眯着眼睛,格外滑稽。

  他将这些玩意儿拿起来看看,复又原处放回去,这时他余光瞥见,桌子上摆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雕刻用的刀具,以及一个未雕完的人偶。

  他将抽屉推回去,拿起来那人偶来看看,虽然五官还没出来,但是看头饰和服饰,也知是姜小姐。

  他手里拿着人偶,忽地摸到背面有些凹凸不平,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刻着两行字:祝阿姐生辰吉祥,日日顺心如意。

  元嘉不由一笑,哦,原来是要送给姜小姐的生辰礼物,自己雕刻的娃娃,倒是很别致的礼物。瞧不出来,这二小姐心思这般巧妙。

  元嘉将人偶原样放回去,按原路溜出了林染院,直奔耀华堂。

  他在耀华堂附近的假山后藏着,看着姜重锦从耀华堂出来,往林染院而去。

  见她走远,元嘉方才从假山后跳出来,进了耀华堂,将从姜重锦拿到的两张花笺,交给了姜灼华。

  姜灼华接过打开,见确实是穆连成的字迹,便放了心,现在,证据已经到手,就等穆连成妻儿到姜府了。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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