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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明军不要指望野战能打过清军,就像洪承畴开始搞得那样,刺刀拼不过你,咱不拼行吗,把守防好了,与你相持着,反正咱家底子厚,经得起磨,谁怕谁呀?当年袁崇焕守宁远凭坚城用大炮,就是这个理儿。

  好了,最终回到要讲的那个点上,松锦惨败的罪魁祸首原来是崇祯。作为最高领袖,要不是他翻云覆雨,错听了陈新甲的话,洪承畴哪会改变战略搞什么速战速决,结果把自家人给“速”进去了呢?

  什么?责任不在你?沽名诿过的老毛病又犯了吧,还好意思把尿盆子往陈新甲、张若麒们头上扣?你又不是傀儡,你才是最高领袖,最终还不是你做主?你铁了心这样干,别人敢硬那样干吗?这下好了,输得差点精光光了。

  从此丢了救命草

  但上天待崇祯真得不薄啊!生死存亡间,又拉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翻身的机会。原来到了这种程度,皇太极仍然愿意议和,没有亡明的意愿!

  这一次,崇祯总该好好珍惜,认真把握了吧。结果呢,还是令人震惊,让人无语!

  崇祯十四年(1641)八月,松锦战败,洪承畴、祖大寿分别被困于松山、锦州,无法突围。明内部和议之声,终于时隔三年(1638年起)再起!

  虽然崇祯内心也极渴望议和,但考虑到过去严辞拒绝了多次,现在大败后主动求和,太丢面子了!他不仅未同意,竟还严厉斥责了赞同议和的辽东巡抚叶廷桂,并把另一人宁前道副使石凤臣下了大狱!看看!就为了一个面子,竟置国家安危存亡于不顾,对臣下还如此寡恩残暴。

  不过形势的发展,可由不得你崇祯了。这一年国内起义军战果辉煌,李自成正月攻下洛阳杀了福王,张献忠二月拿下襄阳斩了襄王,一向为崇祯倚重的杨嗣昌畏罪自杀(也有说病死)。此后,中原大地被彻底掀了个底朝天,就在松锦决战后不久,三边总督傅宗龙九月死于河南项城,李自成十二月再次兵围中原第一重镇开封。

  这边厢,满人又把松锦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城陷在即。崇祯不自量力,两线作战,两线皆崩也。如此危局,再不与满人议和,还能怎么办?坐着等死吗?

  在兵部尚书陈新甲等人的力谏下,崇祯最终决定与大清议和。就在此时,他还死要面子,希望能有一个大学士先出面承担一下,然后他再恩准。为啥?好沽名诿过呀,议成功归己,不成责下属,自己啥事没有!最后还是内阁辅臣谢升给了他一个台阶。

  于是折腾了近四个月,明年(1642)正月,明清第一次官方正式和议终于拉开了序幕,兵部职方郎中马绍愉等担负了这个已经迟到十五年的使命,不过是在悄悄中进行的,因为崇祯不想让朝廷中那些只会逞口舌之能的言官们知道。

  秘密也好,公开也好,时间不等人,抓紧弄吧!关外诸城正在遭受清军的围攻,和议早点成功,说不定还有得救。唉,让人又叹又气的是,崇祯却抹不开天朝大国君主的面子,又再为虚节矫礼劳神了。

  马绍愉秘密到达宁远与清军统帅济尔哈朗接洽,一开始没有皇帝的敕书,清人认为不足为凭,只好再补,结果时间托到三月,松山、锦州先后陷落了。

  更可气的是,补发的敕书形式上却非两国君主间的正式外交文书,只是明帝的内部谕旨,通篇充斥着天朝上国对外藩属夷的居高临下之词。不知真相的,还以为人家战败了,我大明才网开一面,恩准议和呢。

  皇太极非常恼火,换了别人恐怕早就不干了,发兵灭了你算了,但他仍坚持与明议和。经投降的洪承畴鉴定敕书为真后,也如法炮制了一份敕谕答复明朝,马绍愉奏报,崇祯再次以敕谕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形式还复(面子真就那么重要吗)。

  来回折腾,又过了两月,直到五月十四日,马绍愉才奉命抵达沈阳,正式与清谈判,不久前,塔山与杏山又相继陷落。为了给谈判创造一个和平的氛围,皇太极下令停止进攻宁远,退兵三十里。

  此次议和,大清上下极为重视,讨论多多。满洲贵族们主要是在让明割宁远还是燕京以东方面有分歧,而祖可法、张存仁这些汉官们先是极力反对议和,后又力谏最大限度严苛明朝,弱明反明之心比满人犹过之而无不及。

  皇太极呢?他从没改变自己的一贯主张,不仅不想过于苛明,让明朝称臣纳贡什么的,相反,只要和议成了,还愿意尊明为上国呢,诚意相当之大。

  经半月磋商,皇太极在给崇祯的国书中,开出了他的和谈条件。关键在于两点: 

  一是每年明给清黄金万两、银百万两,清给明人参千斤、貂皮千张;

  二是边界划分,明以宁远双树堡中间土岭为界,清以塔山为界,连山适中之地,两国互市贸易。

  这疆域的事,应该没有多大异议,因为之前,关外宁远以东之地,已被大清夺了去,成了既成事实,要拿你也没那个能力,何况比起要明割燕京以东国土,皇太极显然采取了较温和的做法。

  至于岁币,乍一看,苛刻之至。想当年宋朝够窝囊了,与辽澶渊之盟,不过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仁宗时加了一次,也才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高宗仅保半壁江山,与金议和,银绢也只有各二十五万两(匹),孝宗时还各减了五万。

  现在可好,按当时金万两折银十万两算,大明每年要给清一百一十万两白银!这不是比宋更屈辱吗?崇祯君臣最介意的就是这点了。

  实际上这岁币什么的,哪个王朝没有过?不仅仅宋,强汉盛唐,鲜卑之魏,契丹之辽,女真之金,皆有。不但弱时,强时也给,如西汉后期每年给已降匈奴的财物,并不比西汉初屈辱求和时少,当然目的、方式、尊卑等有所不同。不仅汉民族,其他民族也是,如金国面对比他们更野蛮凶悍的蒙古人,也只好送钱消灾,送物笼络。说明一下,此处讲的是成吉思汗以前的蒙古。

  怎么讲呢,这个问题也非三言两语能道明的,简单论之,相对来说一个较文明、先进之民族PK一个落后、野蛮之民族,给钱了不见得就是屈辱,没给也不见得有多荣誉,关键看为什么给?给过后究竟怎样?何况你不给又能怎么办呢?与其就此沉沦下去,不如暂时受点屈,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再说大明, 对北边蒙古各部的沿边旧赏,搞了好多年了,款项不菲,据清初汪楫所撰《崇祯长编》记载,崇祯初将近百万;杨嗣昌也说过“一岁插赏百万金”。大清征服漠南蒙古后,开始取代之与明东西几千里接壤,从那时起,皇太极就十分垂涎这笔数额巨大的赏金,希望大明同意,能从蒙古那继承过来,直到这次议和,想法仍然未变,只是实力强了太多,对明打击也更大,却也没太多要。

  后来马绍愉回国遭到攻击,因为款议百万并不比旧赏多,还被认为是说谎不可信呢。由此可见,皇太极的要求不算太苛,连明人自己都出乎意料,那崇祯会答应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降雨,关键时刻又掉链子。这陈新甲绝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松锦战败就与他有关,现在人家马绍愉关于国家第一要务议和的密报,他看完后却随意地置于几上,自己的书僮误以为是日行塘报,竟发付传钞了出去,本来秘密的事,现在地球人都知道了,结果一片哗然。

  言官们的指责又是铺天盖地,很正常,他们向来以此为能事,坐而论道的功夫极高。不正常的是崇祯,特此声明,绝非傀儡的天朝大皇帝、决定议和的最后拍板者,竟然又一次在“黄口书生”面前缴械投降,再次反复起来,不仅未做任何解释承担,反而恼羞成怒,将议和之责一股脑推给了陈新甲,并把他斩了!就连马绍愉,也被撤职押回原籍!

  崇祯他自己呢?再一次完全无辜,再一次义正词严——我天朝圣君,何曾向酋奴低过头!

  至此,明清议和彻底破裂,崇祯至死也未再提过与清议和。那边呢?翘首以待的皇太极,履行了誓言,直到这年十一月,见崇祯没做任何回应后,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发动了侵入中原的战役——壬午之役。

  八万铁骑所向披靡,兵锋直抵山东兖州、南直隶宿迁(今属江苏省)一带,都快到淮河了!先后攻破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八十八城,俘获民众三十六万余、牲畜三十二万,河北、山东大部残破。次年(1643年)四月,清军凯旋而归,五个月内,明军未敢一战!又何能一战?

  强弱悬殊,天地之别了。

  皇太极,没搞错吧?还是没有放弃议和!直到八月突然病故!唉,崇祯啊!崇祯!!

  该到小小总结时

  皇太极,这位大清(包括后金)历史上最能干的领袖,堪称咱们崇祯同志一生的最大对手,打碎他中兴梦想的最大“罪人”,不过也差一点是让他实现中兴的最大“功臣”。

  他拥有一支东亚军事界的“梦之队”长达十七年,假如自己有一颗征服大明的火热之心,也许大清入关要提前很多年,起码松锦战后完全可能,但他一生追求的是明清相“和”,当然是带有战胜者的姿态及功利,远非现在的“和谐”之“和”。

  内外交困的崇祯,要是同意皇太极的议和,忍辱先把强敌稳,但得北方边疆定,凝心聚力谋振兴,他日复仇未为迟呀。

  国内起义军?决非致命对手。松锦一战前期表现告诉我们,明军打不过梦之队,集中精力“剿寇”,胜自成败献忠,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这曾经几乎就实现了,只差最后一击,不两线作战,不调转军队与清决斗,洪承畴完胜了。反过来,内乱平息的大明又能全力对付大清,那结局就不好说了。

  但崇祯没有这样做,十七年一路走来,直至身死国灭前的最后一刻,他都在与大清和起义军,同时进行着战斗,有点唐吉诃德,也有点巴萨耶夫。

  结果呢,已经衰落的老帝国,哪能经得起如此折腾,国家负担越来越重,除正常赋税外,加派“三饷”(辽饷、剿饷与练饷)最高竟达每年两千一百万两!腐败再掺入其中,天灾又连连,战乱又不断,民众怎能不苦,人心如何不乱(有清人铁腕也行)?

  内乱纷纷,外战扰扰,环境极端恶劣,精力又完全消耗,还有什么心思去谋发展,革除弊病、重振大业纯粹空谈!

  更严重的是,鸡蛋硬要碰石头,结局可想而知,在“梦之队”的打击下,明军一败再败,输得只剩下个裤衩了,不要说抗击大清,就连平息内乱的资本都消耗殆尽了。

  外患内忧就这样互为影响,互为作用,加速恶性循环着,一个在边疆河北山东等地纵横驰骋,一个在中原大地跃马扬鞭,北中国一片大乱。

  唉,崇祯,真的是性格决定命运吗?坦途一再向你招手,你却置之不理,非要硬闯华山一条路,艺高人大胆也就算了,可你是吗?胆量倒不小,脑子一热,天不怕,地不怕,艺就另当别论了。

  你虽然是个勤政的人,也是个坚强的人,但残酷现实终会让你明白,勤政却无能比怠政更加危险,坚强变顽固比软弱更为可怕。

  如果你地下有知,别怪俺说话刻薄,也许你做个宋真宗、宋高宗什么的,大明还不至于亡呢!你在败亡前还在说,文臣个个该杀,但最该杀的是你自己,你知道吗?

  明亡首先是大战略的失败,这不是你最高领袖来担,谁来担呢?当时大明之势,攘外先安内明显的道理,一年两年不采纳倒也罢了,十七年的时间,都已经被两线作战搞得快崩溃了,仍然不采纳,说你能力不足,性格乖张,你还有什么怨言吗?

  好,战略是个宏观的东西,有点虚,不多说了,那微观呢,每一次具体的决策,特别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重大决策,崇祯啊,你又对过几回?不要去怪别人,把责任都往大臣们身上推,他们都是你的部下,谁的权力又高过你?

  一个出色的领袖就是要能在复杂多变的形势下、众说纷纭的状态中,迅速作出正确的判断。而你呢?不是轻信善变,沽名诿过,把正确的推翻;就是偏执多疑,冷酷固执,把错误的推行。两个极端都走了,不简单哟,抗击外部强敌如此,对付民众起义也是这样,你说你崇祯还有啥子希望。

  天启崇祯之交的那一年(1627),澄城县王二揭竿而起,陕西大地随即风起云涌,起义之火势如燎原,并迅速刮到相邻的山西。火种因何播撒?晚明各种积弊与陕西特殊状况交汇而成。

  万历末建州女真崛起,辽东战事爆发,加派辽饷越来越重,富庶江南还行,陕西贫瘠之地,哪能吃得消。倒楣的是,天灾又不断,如崇祯元年:“自四月至七月不雨,八月恒雨,霜杀稼,木冰,岁大饥。”(吴伟业《绥寇纪略》卷一)你说这老百姓日子咋过?不造反又能干什么?

  远至嘉靖年间,军饷拖欠已成习惯,辽东战事后越发严重,崇祯初不少地方欠饷竟达三十六个月,士兵们哪能受得了?干脆哗变算了!己巳之变(1629)勤王军队部分带有武器的溃散士兵又杂于其间,还有崇祯初为节省数十万两银子,招募被裁撤的李自成这样的驿卒,再加上原来的响马,如此,中坚分子、骨干力量又形成壮大了,焉能不造反,又焉能造不成反?

  起义队伍不可避免雨后春笋般快速成长了,三个关涉全局的重点人物,应该先介绍一下。高迎祥(?-1636),赵义军前期最著名最威风的领袖,安塞“马贼”,号称“闯王”。张献忠(1606-1647),榆林卫柳树涧人,干过捕快,当过兵,相貌伟异,曾犯军法当斩,又被领导赏识,放了一马,崇祯三年(1630),响应初期极有名的起义首领王嘉胤,据米脂八寨起兵,自号“八大王”。

  李自成(1606-1645),陕西米脂人,世代养马户,家境还不错,念过几年私塾,有点文化水平,后家道中衰,为财主放过羊,还干过驿卒,当过马夫,并练得一身好武艺。二年(1627),崇祯下令裁撤驿站,李自成生活无着,索性造了反,先投初期另一著名首领王左挂,再靠不沾泥张存孟,“江湖”上号称 “八队闯将”(1640年改称“闯王”)。李、张,起义军后期的盖世双雄,也都建立了各自的国家,同样败亡于一个敌人,还有不少相仿之处呢。

  当时起义队伍不少,民众参与也多,好在开始局促于陕西,尚未形成大气候,其他地方,京畿心脏重地、江南财赋基地、中原兵家争地等等,都尚称安定,帝国根基未动,贫困一隅的内乱搞得定,就看朝廷怎么弄了。

  此时的崇祯才干掉魏忠贤,又一心想收复辽东故土,年龄也不过十七八岁,本不忍心说他,只是第一个被他派入陕西平乱的,就是极不称职的人,这里不说还不行。

  杨鹤,后来叱咤一时的杨嗣昌父亲。一个文人,一个有清望的人,一个适于蹲大机关的人,却是一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竟因为朝中无人敢去陕,而自己又受排挤,竟被吏部会推出任陕西三边总督。官场险恶,官场为私,这可是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崇祯呢?一个字“准”!杨鹤想推也推不掉,只好勉为其难,崇祯二年(1629),己巳之变前,抵达陕西,开始了他的人生悲剧。

  杨鹤力主招抚,崇祯开始也是这意思,但招易置难呀,叛军返还军伍,要按月发饷,欠饷都那么多了,拿什么发?老百姓返还家乡,要让他安生,饥荒都已连年了,拿什么安?

  起义队伍又复杂得很,人心也难测,什么想法没有,什么企图没有,有人他还就愿意吃这碗饭呢,不要一说起义,特别是标上农民起义的标签,就是多么纯洁、多么高尚了。

  时光飞逝,一晃两年,杨鹤招抚起初也有点成效,当时陕西最有影响的义军首领神一魁都投降了,但很快降而复叛,宣告了抚局的彻底破产,侍奉的主子又是刻薄寡恩之人,结局可想而知。

  崇祯四年(1631)九月,杨鹤被革了职,逮捕入京究问,后遣戍江西袁州,八年十月死于戍所,在他正受重用的儿子杨嗣昌上疏请求下,崇祯才勉强恢复了黄泉路上杨鹤的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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