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

  我转了个身,那身红衣便服帖地穿到了我身上,湿漉漉的,混着心口汩汩向外冒着的血。

  我抱着昙青出了寒潭,为她穿戴好了衣服。只是我身上的血也不免蹭到了她的青衣上,脏了她的衣袖。我一愣,伸手想要擦去,却不想我也是满手的血,这一碰竟留下了一个鲜明的血手印。

  我看着那血手印,再看了看昏迷的昙青,不由得默默地缩回了手去。于是又施了个法,碰也不碰她,小心翼翼地带她出了冰墙。

  一出来,思棋和念灵便围了上来。她们见了昏迷的昙青不由得一惊,忙问我:“上神怎么了?”

  我闭口不言,只是摇了摇头,接着一步一步送着昙青向她的寝殿方向而去。思棋和念灵忙跟在我身后,我实在无心应付,只得道了一句:“别跟着我。”

  话音刚落,却听见思棋尖叫了一声:“血!”

  我身穿红衣,血色于我而言并不显眼,看起来只像衣服湿了一块。可我每走一步,便有点点血迹散落在地上,拖在我身后,格外刺眼。

  念灵见状,忙上前拉住我,打量了我一番,不由得又吃了一惊:“怎么弄成这样?”

  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只是这微笑在念灵看来或许有些瘆人:“我自作自受。”

  说罢,我也不顾着二人的追问,就要默默地送昙青回了寝殿。思棋和念灵见状,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上前追问了。

  我送昙青回了寝殿,将她在冰床上安置好,又送了她些内力。我自知做了那样的事,便没有脸面再陪在她身边,唯有离开。可在将要出门时,我又看到了那个被我毁了的暗室,仅仅是露出一个缝隙,我也能瞧见里面的一片狼藉。

  我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到暗室里,闭了眼睛,缓缓抬起了手。当我再睁开眼时,里面已完好如初。

  暗室已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可我还是输了,一败涂地,并且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失魂落魄地出了门,布了结界,这才摇摇晃晃地向天宫外走去。我要下界备战了。

  远远地,又看见了敖蔚。她似乎向我这边望了一眼,似乎还想过来。可她忽然止了脚步,又转身离去了。

  “羽徵仙子。”

  背后传来的却是承元的声音。不知何时,承元已来了钟山天宫。

  我木木呆呆地回头看向承元,问她:“你为何在此?”

  “收到了你的信,担心你打理不好,特来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他道。

  我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他却在此时注意到了我身上的伤,不由得一惊:“你怎么又受伤了?谁能伤得了你?”说着,他又仔细打量了下我的伤口和肩膀上的印记,微微蹙眉,对我道:“师姐伤了你?”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伤了她。”

  “你们打架了?”承元颇为惊讶。

  “算是吧,只是比打架还要不堪。”我说着,转过身去,就向大门方向走着。

  “师父,”承元关切地唤道,“先疗伤再下凡吧!”

  师父……

  “我不是你们师父!我也不想听见任何和岐灵有关的事了!”我忽然暴怒,回头冲承元喊着。可一喊完,我便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承元一怔,走了过来,也蹲了下来,轻声问我:“你和师姐是为了这事才有不愉快的?”

  “嗯。”

  “师姐怎么样了?她想起来了?”他忙问。语气的紧张与关切一览无遗。

  我摇了摇头,道:“没有,她只是知道了。”又终于下了狠心,苦笑着对承元道:“我毁了她的暗室,还对她、狠狠伤了她……”

  我越想越悔,我怎能罔顾她的意愿,做出这等低劣之事!如此行径,与沅风何异?

  我终究是伤了她。不管是岐灵还是羽徵,都伤了她。

  “你!”承元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急了,气冲冲地看着我。我看见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已然发白。

  “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他压低了声音,急急地对我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茫然无措地念叨着,带着哭腔,“我只是,忽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我不想再听见岐灵的名字,我不想再活在岐灵的阴影下,我受够了!”

  承元一愣,无奈地苦笑摇头,语气里有万般失望落寞:“竟然仅仅是为了这件事……”说着,他忽然严肃起来,对我道:“可你就是岐灵,命中注定,躲不掉的。”

  “我不是,”我忙否定着,可这声音是那样无力,“我不是……”

  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忽然站起身来,语气里带了几分轻蔑与不耐烦:“好吧,你不是。我师父那样完美,怎可能做出如此冲动、不顾大局的事来?你就只是一只上不得台面的伯劳罢了,枉我还对你寄以厚望。”

  上不得台面的伯劳……是了,是我。

  我闭了眼,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战栗,却听承元又道:“虽说世间只有你可制服烛阴,但如果你认不清自己是谁会对此造成影响的话,那本神以为,你还是不要出战为好。毕竟,你清楚烛阴最拿手的是什么,本神可不想借烛阴之手造出来一个无人能制服的疯子。”说罢,他狠狠地、不屑地挥了下袖子,便向昙青寝殿的方向走去。

  我呆呆地跪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认不清自己是谁?

  是啊,我认不清,我连我自己都认不清,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岐灵还是羽徵。

  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按照岐灵的想法行事,可有时我却仍是那狗腿小妖的模样……我,究竟是谁?

  我是岐灵吗?

  不,我不是,我厌恶岐灵,恨她占据着昙青的内心,恨她的存在让我永远无法在昙青心中得到那个最特别的位子。

  可我是羽徵吗?

  我似乎也不是羽徵了。羽徵虽然灵力低下,但胆大心细脸皮厚,怎么会如我今日一般行事如此别扭?

  似乎自从我剜心取玦之后,我便注定背负起岐灵的责任,也注定再也做不了羽徵了。

  承元说得对,我的确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我才是那个疯子。

  “羽徵,”敖蔚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一看,只见她向我这里走来,对我道,“你怎么了?”

  我心中一团乱麻,听见她这样问我,便病急乱投医地问她道:“你觉得我是谁?”

  “什么?”敖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希望我是谁?”我又问。

  敖蔚一愣,低下头,似乎是半开玩笑地苦笑道:“我自然希望,你是那个两千年前为我解围、为我一掷千金的于直公子了。”

  “可我不是于直,更不是公子。”

  “是啊,你不是。”

  我侧过头去,用我微弱而无力的声音,一桩桩一件件地算着:“沅风希望我是他的女人,可我不愿;你希望我是于直,可我偏偏不是;承元希望我是他师父岐灵,可我厌恶岐灵……几乎所有人都希望我不是我。”

  “那上神呢?”她问。

  “青青啊,”我不由得长叹一声,又苦笑道,“我从未看懂她的心思。有时,我觉得我就是她师父的替代品,我觉得她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可有的时候,我却又觉得她的眼中只有我……”

  或许她也希望我成为岐灵,来圆了她七万年前的遗憾。

  可我做不到,我只要一想起岐灵这个名字,便要发疯了。

  “那你自己想做谁?”敖蔚并不熟悉岐灵这个名字,但也没有追问,只是又问了我一句。

  我终于看向她,却见她眼里似有热泪。我一时有些呆,竟不能答话。

  “你……”她清了清嗓子,又开了口。

  “我只想做羽徵。”我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回答道。

  “那便做羽徵。”

  “可我……注定不能再像羽徵一般生活了。”

  敖蔚沉默了一瞬,想了想,拿出了一面镜子来,就要递给我。

  “这是做什么?”我问。

  “让你照镜子。”她说着,强把镜子递到了我手里。

  我疑惑地接过,看向镜中,问:“我照了镜子,又怎么样?”

  “你能看到什么?”

  “自然是我了。”

  敖蔚笑了笑,道:“是啊,自然是你了。不是谁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公子,更不是谁的师父……只是,你。”

  我似懂非懂,看向敖蔚,却见她握住了我的手,道:“不要想那些身份姓名了,只做你自己就好。”又道:“说起来,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你越是在意这些虚名,便越是会被虚名束缚。”她说着,面上黯然,似有无限落寞。

  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心中似乎明朗起来。我究竟为什么会这般在意?又何必要这般在意?难道我没了岐灵的那一缕情思,我便是我了?或者我拥有着岐灵的那一缕情思,我便不能是我?

  我看向她,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了一句:“谢谢。”说着,催动灵力,眨眼间便送了她一万年的灵力。

  敖蔚感觉到体内忽然涌入大量灵力,不由得愣住。她张了张口,问我:“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灵力?”

  我颔首微笑:“命中注定吧。”

  话刚说完,我便有了个大胆又决绝的想法。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似乎我这么做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我登时松开了敖蔚的手,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就向昙青寝殿的方向跑去。

  既然一切皆由岐灵而起,那便要以岐灵的身份了结。

  “你慢点!”敖蔚在后嘱咐着我。

  我顾不上回应她,只是摆了摆手,直奔昙青寝殿方向。

  推开门,只见承元正在昙青的冰床边背手立着。我忙敛了声息,小心翼翼地移了过去。承元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理我。

  我先开了口:“我种下的因,后果自然我来承受。”

  “嗯。”承元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啊?”

  我看向昙青,道:“照顾好她。”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的。”

  “不,”我摇了摇头,强调着,“要一直照顾好她。”

  说着,我在她榻边跪了下来,却根本不敢伸出手去,也没资格再伸出手去。我只想静静地望着她,多望一刻便好。

  我知道此刻说“对不起”已然没用,那便让我用行动来赎去我的罪孽吧。

  “你还没疗伤吗?”承元看了眼地下滴落的点点血迹,问我。

  我抚上心口,用了灵力,简单地止住了血,道:“好了。”

  “这算什么好了?只是止住了血。”他皱着眉头,故意甩手不看我,却丢了一块灵帕下来。

  我看着那帕子,并没有伸手去捡。

  “我要留着这伤,”我说,“这是她给我的,也是我该受的。”

  我似乎听见承元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能帮我把她腰间的红羽拿下来吗?”我问。

  承元便弯下腰,俯身摘下了那红羽,递给了我。

  从前她把她的逆鳞给了我,后来她忘却一切,我便把逆鳞默默放回到了她身上,妄想着有朝一日她还会再把这逆鳞亲手送给我。

  可我犯下大错,无法挽回,那一天是不可能到来的了。

  这红羽,我也不好意思再放在她身上了。放在她身上,便是玷污了她。

  说来可笑,不久前,我还满心只想在她身上留下属于我的痕迹,现在却连一根尾羽都无颜留下了。

  我将红羽塞进怀里,又把冰珠拿了出来,想了半晌,终于还是背过身去,默默地把冰珠放回怀中。

  “能再给我一块半衡玦吗?”我问承元。

  “你要这个做什么?”

  “你只管给就是了。”我道。

  承元无奈,又不耐烦地向我变出一块半衡玦来,丢给了我,道:“半衡玦难得,这还是上次那一块。”

  我把半衡玦小心翼翼地放好了,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承元,接下来的三天,看护好你师姐,莫要离开这钟山天宫半步。”

  说罢,不待承元反应,我便夺门而出。

  三天,我要在这三天里,永绝后患!

  作者有话要说:  鸟逐渐开始接受岐灵的记忆了

  打蛇预警

  (大虐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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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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